飞机航班的电子提示音仿佛还萦绕在耳际,混合着机场广播遥远的回响。齐聿商拖着小小的登机箱站在公寓楼下,风尘仆仆,却毫不见倦容。夕阳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将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他抬头,准确无误地望向我窗口的方向,嘴角先一步扬了起来,那笑容比北方的阳光更晃眼。
我几乎是跑下楼的,连拖鞋都忘了换。推开单元门的那一刻,傍晚微凉的空气和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航空燃油和远方气息的味道一同涌来。我没有丝毫犹豫,撞进他怀里,脸颊贴上他还带着室外凉意的外套面料,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是一种无比熟悉又掺杂了短暂分离后崭新渴望的气息。
“我回来了。”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笑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手臂环住我,收的很紧,像是确认怀里的真实。
“嗯。”我闷在他怀里点头,所有在短信里未能说出口的思念都化作了这个拥抱的力度。晴影在我脚边好奇地绕着我们的腿打转,细声细气的喵喵叫着,似乎也在表达它的欢迎和一点点被忽略的不满。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微微松开我,但一只手仍自然地揽着我的腰,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
“礼物。”他递给我,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期待被夸奖的意味。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很别致的胸针。银质的底托,镶嵌着一片打磨得极薄的,天然形成的褐色羽毛状木头纹理,边缘处嵌着一颗极小却璀璨的金绿色猫眼石,像极了晴影的眼睛。
“在论坛附近一个老手艺人的摊子上看到的,”他解释道,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那颗猫眼石,“一眼就觉得,它该是你的。”
我的心像是被那抹金绿色的光芒轻轻烫了一下。不是因为礼物的贵重,而是因为他记得,并且将我和晴影如此巧妙的联系在了一起。这种被放在心上的感觉,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人心动。
“很漂亮……”我摩挲着那片木质羽毛,指尖能感受到细腻的纹路,“谢谢。”
“喜欢就好。”他笑了,低头用额角轻轻碰了碰我的额头,这是一个比亲吻更亲昵,更不带侵略性的动作,却让我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我们一起上楼,他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很自然的牵着我。楼道里昏暗的光线仿佛都变得温柔起来。晴影跟在我们脚边,活泼的蹿上蹿下。
公寓里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又似乎有些不同。空气里重新弥漫开他那令人安心的气息,驱散了那几天若有似无的清冷。
他放下行李,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最后落在窗台上正追着光斑扑腾的晴影身上。“小家伙好像长大了一点。”
“它很想你。”我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这话似乎别有深意,像是在替自己表白。
他转过头来看我,目光深邃,带着洞悉一切的笑意。“只有它想?”
我的脸颊更烫了,避开他的视线,低头假装去整理晴影的玩具:“……我也有点……”
最后两个字几乎含在喉咙里,但他显然听到了。低低的笑声从他胸腔里震出来,愉悦而满足。他没有逼近,只是走到厨房熟练的拿起水壶接水,仿佛从未离开过。
“晚上想出去走走吗?”他背对着我声音如常地问道,“就去家附近的小路。”
“好。”我几乎没有犹豫。
是一个和往常并无不同的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纱窗给屋内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暖,金色的柔光。晴影在窗台上追着自己的尾巴玩,我们刚一起喂了它晚餐,空气里还残留着猫粮淡淡的鱼腥味。我正收拾着猫碗,齐聿商靠在厨房的门框上,静静地望着我。
水流声哗哗作响,我仔细冲洗着碗碟上的残留。周遭很安静,只有水流声和晴影偶尔发出的满足的咕噜声。但我能感觉到,一种不同于往常的沉默,正从齐聿商的方向弥漫开来。那沉默里有话,沉甸甸的,压得空气都变得稀薄。
我关掉水,用毛巾擦干手,转过身。他仍然维持着那个姿势,只是眼神更深了,里面翻涌着一些我读不懂,却又让我心口发紧的情绪。他就这样望着我,欲言又止,仿佛在积蓄某种勇气。
良久,他轻声开口,声音像是怕惊扰了这片暖金色的宁静:“温闵。”
“嗯?”我应着,手下意识的握紧了微湿的毛巾。
“这些天,”他顿了顿,视线微微下垂,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又抬起来,牢牢锁住我的眼睛,“和你,还有这小东西在一起的时光,像偷来的。是我……最贪恋的暖。”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又急速的跳动起来,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静静的听她说下去。
“可正因为太好,太暖了,”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混合着苦涩,“我才害怕。怕这份美好太易碎,像捧在手里的夕阳,看着温暖却抓不住。”
他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傍晚的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眼神里盛满了几乎疼痛的深情。“或许我不该说这些扫了兴。但我真的……怕失去现在的一切。怕哪天醒来,这样的日子就消失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爱意像无形的丝线,在金色的尘埃中弥漫,缠绕,将我们紧紧包裹。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后的清爽气息,能看清他眼中进出的,有些无措的我。
这不是直白的“我喜欢你”或“我爱你”,这表白,更像是一场小心翼翼的袒露,带着深切的眷恋和更深的惶恐。他贪恋这份暖,又惧怕其短暂,如同我一样。我们像是在薄冰上共舞的人,都感受到了脚下冰层传来的细微碎裂声,却谁也不忍先停下。
酸涩感汹涌地漫上我的鼻腔和眼眶。我懂,怎么会不懂他的害怕?因为那也是我日日夜夜,深埋心底的恐惧。我害怕眨眼,害怕天亮,害怕任何一个寻常的时刻,他就会像出现时那样悄无声息的消失。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间的哽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为什么……消失呢?”我问了一个,连自己都知道答案的问题。
他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苦的笑:“不知道。可能就是……太美好的东西,总让人觉得不真实,不长久吧。”
他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我脸颊时,又缓缓收了回去,只是悬在空中,带着克制的温度。“我只想让你知道,”他望着我,每一个字都说得极轻,却重重砸在我心上,“此刻,在这里,和你与晴影在一起的齐聿商,是真的。这份贪恋,也是真的。”
我没有躲闪,也没有靠近。之间隔着那不足半步的距离,却像隔着一整个汹涌的人世。夕阳最后的光线正从他身上褪去,他的轮廓在渐浓的暮色里显得有些模糊。
夜色终于彻底笼罩下来。
我说什么,说我也喜欢你,说我们在一起?
不行。一切过于匆匆,这场幸福的骤雨终究来得快去得急。我不敢确定他的问题是永远,或者说,我不敢相信幸福会来到我的身边。
“你怎么想。我都尊重你的意见。”
我知道他所有的话语都是发自内心的,毫无杂质的,正是这种纯粹深深的吸引着我,可深陷蜜糖中的我,难免不会奢求更多。
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答应他。
哪怕幸福越走越远,我也想和他一起牵着手在后面慢慢跑。
“好。”
我害怕浅浅的,淡淡的几个字诉说不了这长长薄薄的一生,于是我扬起自以为轻松的笑容,试图感化那个愿意和我携手大笑黑暗的人。
他笑了,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爽朗,好似那鸿雁掠过水边,泛起阵阵涟漪。
我们没有多说。
夜色渐深,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在寂静的人行道上交替变换。他的手不知何时轻轻握住了我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道。我没有挣脱,任由自己的手指蜷缩在他的掌心里,如一只终于找到港湾的小船。
这简单的触碰,在我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一股暖流从相握的手掌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夜风的微凉。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节的轮廓,脉搏的跳动,仿佛我们通过这小小的接触点,共享着同一种生命韵律。脸颊不受控制的发烫,幸好有夜色遮掩,才不至于泄露太多窘迫的甜蜜。
我们没有在谈论那个“好”字背后的千斤重量,也没有急切的规划,所谓的确切未来。仿佛有一种默契,都知道此刻任何宏大的承诺都显得像虚浮,不如这掌心的温度来的真实。我们只是慢慢走着,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晴影最近又胖了,阳台那盆茉莉结了几个花苞,明天早上想喝加双份奶油的拿铁。这些琐碎的日常,因为有了彼此的参与,忽然都镀上了一层别样的光彩。
那一晚,我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有时是他温暖的笑容,有时是他转身离去时,模糊的背影,有时又是空无一人的街道和我独自的呼喊。每一次惊醒,指尖都会下意识的摩挲,寻找那份残留的触感。
天快亮时,我才沉沉睡去。醒来第一件事,是看向身侧空荡荡的枕头。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我的世界里,多了一个名叫齐聿商的少年。这份爱苦涩而甜蜜,是我孤独人生中,最盛大也最隐秘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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