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梵襄筷尖刚夹起的熏肉“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这个云来客栈,竟然还垄断了整个镇上的脚店……这果然是一家黑店!
“这酒菜确是不错。”
她下意识看向说话人,却见平祈楚不慌不忙,又为自己斟满一杯酒,语气如常地向小二问道:“你们这镇上可有什么热闹的去处,或铺面集中的街市?我们初来乍到,需采买些物什。”
“客官您这可问对人喽!”小二答得热络,“顺着咱们店门口这条街往前,不出半里地,便是清源镇最热闹的市买街,您只管放心去逛!”
平祈楚略一颔首:“甚好,饭后便去。”
祝梵襄心下惴惴,又想到反正花的是平祈楚的钱,他必是不在意这点银子的,自己只管吃霸王餐便是,索性又要了个菜,吃了个酒足饭饱。
待二人用完饭走出客栈,阿凌依平祈楚先前的吩咐留在店中“看家”。
民间人流繁杂,三教九流汇聚,或许能听到些风声。
“我觉得……”祝梵襄迟疑片刻,低声道,“我们还需弄清官府衙门的位置。”
平祈楚投来赞许的一瞥:“不错,只是这事不能问店家,我们暂时不要暴露身份以免生事。”
他们转而向路边行人探问了几句,略作商议,决定还是先往市买街去。
清源镇的市集虽远不及京城繁华喧闹,却也别有风俗意趣。祝梵襄没走多远,目光便被一家成衣铺子吸引了去。
“祝小姐见多识广,可知这‘捻丝绫’出自青州,如今已是京中贵人争相追捧的紧俏货了。”平祈楚在一旁淡淡说道。
祝梵襄脚步微顿,侧头看他:“将军对京中闺阁的喜好竟也如此了然?”
“舆情人情,情亦为法,观识人情亦如掌兵。这也不算什么秘闻,那些显贵追捧的不过是这些物件。”
祝梵襄点头不语,指尖拂过一匹月白暗纹的衣裳,触手生凉,尽管她不懂衣料,也知晓这绝非凡品。她目光在店内衣样上流转,最终停在一件水蓝色素面长裙上,样式简单,却胜在行动方便,正是她如今最需要的。
平祈楚并未出言催促,负手立于店门一侧,目光似在审视街景,却又将店内动静尽收眼底。
祝梵襄还未出言,他却已顺着她方才的目光望去,对候在一旁的女掌柜淡淡道:“那件水蓝色的,取来。”
掌柜应声而去。祝梵襄蓦地抬眼看他,平祈楚神色平淡:“你现在是我的军师,说好的包吃包住,我难道会让你连行头都缺少吗?”
给少将军打工还真不吃亏,包吃包住包穿包车马,自己公费旅游顺便破译文书,放现代也是个神仙工作。只是系统交代之事还需提上日程。
祝梵襄摸着水蓝色的布料,虽然款式素雅但做工极为精细,着实令人爱不释手。
“这颜色很衬姑娘呢!与姑娘的身段也匹配极了。”女掌柜笑意盈盈。
祝梵襄又选了两件,随口道:“难怪捻丝绫风靡京城,这般好的手艺,不知价钱几何?”
女掌柜笑着报出一个数,祝梵襄指尖一顿,险些没拿稳衣裳——这价格,竟比京中同等品质的成衣还要贵上五成。
那日在京城除了买话本子,二人也去了成衣铺,预备着吃完饭买几件。只是后来被酒楼的事打断,并没有买成。京城的成衣铺中的品质她看过,大概价格也是略知一二的。
她联想到云来客栈,难道这个清源镇的物价比京城还高?思及此她不禁蹙眉:“清源镇并非通衢大邑,百姓也多事农为务,物价怎会如此之高?”
女掌柜闻言笑容微敛,凑近半步压低了嗓音:“姑娘是外乡人,有所不知。并非我们心黑要抬价,实在是……唉,近来镇上但凡手艺好些的绣娘,都被州里征了去。”
她抬眼瞥了瞥门口,见并无耳目,才继续叹道:“说是要赶制一幅贺寿屏风,献给京城里一位大人做寿礼。工期紧,阵仗大,绣坊里人手一下子捉襟见肘。这工钱料钱,难免水涨船高啊。”
说完女掌柜指向屋内的衣料:“不瞒您说,目前绣房留下能做衣服的人手只有三位,赶制运进京城卖的料子还来不及,更别提给我这小店供货了。您所见这些衣服是一个月前就做好了的,这好料子好做工,如今可是卖一件少一件喽。”
祝梵襄顿时了然——官府为逢迎上官,强征巧匠,与商贾之间自有勾连,最终这额外的耗费,自然转嫁到了寻常买衣人的头上。
她下意识地望向平祈楚,却见他神色未变,仿佛早有所料,垂眸道:“无妨,包起来便是。”
祝梵襄心中黯然,看着那件水蓝色的衣裳,此刻竟觉得有些烫手,每一寸丝线仿佛都缠着绣娘被迫赶工的疲累与寻常百姓无声的怨忿。
那些绣娘被征去给官人做活,不知有没有得到应得的俸银?只怕是绣娘没拿到多少酬劳,县里的民生却样样随着达官贵人的一心一念牵动,导致了现在不堪的局面。
平祈楚付了银钱,接过包裹时,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店面之后门户紧闭的绣坊,那里本该是织机声不绝于耳,此刻却只余一片沉寂。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下压了一个角度,旋即恢复如常,只对祝梵襄道:“走吧。”
清源镇很热闹,热闹得人有些不适应。本该是秋收的天气了,人们还在街坊间坐着。并不买物什,只是边坐手头上的活计边闲话,有些女人手上打着络子,有些男人和小孩编藤器,热闹的表象下却是一派萧条。
“他们的日子变成这样……是因为保盐捐吗?”
“只怕是青州知州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让周围镇县输送金银劳力。清源镇输送了技术人手,别的镇还可能输送了财帛。”平祈楚声音带着冷意:“至于他为什么敢肆无忌惮,背后必有人支持。”
祝梵襄骤然意识到,平祈楚并非无动于衷,而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和二人都翘首以盼的真相。她默默点头,将那份郁结压下,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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