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成年人外加一个小孩，热热闹闹地吃着午饭，气氛相比刚进门的时候活跃了不少。
杜海皇在现实中比在镜头前的话要肉眼可见地少，也可能是镜头前的话太多了，所以才在现实里像是得了失语症，更多时候都是在听剩下的人说相声一样的一唱一和。
高斯在餐桌上也不太讲话，过去他在小潮team工作的时候，海皇有时会拍vlog ，偶尔镜头给到他的时候嘴里也能蹦出一两句笑点满满的名句，但是正常吃饭的时候还是比较安静的。除非点名道姓让他说两句，否则开口只是为了进食而已。
也多亏马浩宁孙傲那两张嘴一直嘚吧嘚吧嘚，才屡次将险些掉到地上的话重新捡起来。
不过他们现在又多了个小观众，小草莓把勺子含在嘴里，看着小狗叔叔和孙叔叔傻乐。
高斯用筷子不重地碰了一下小草莓的手背，说：“不能含勺子。”
小草莓乖乖地把勺子放在碗里。
“迈，真乖，”小傲剥了只虾放在她碗里，说，“孙叔叔奖励你只虾吃。”
“谢谢孙叔叔！”小草莓道。
孙傲剥了第二只虾，正想放进自己嘴里时，马浩宁踩他一脚，他整个人被吓得一哆嗦。
“怎么事儿？不给老板剥？”
孙傲不情不愿地把快要放进自己嘴里的那只虾放到马浩宁碗里。马浩宁瞪大眼睛凑近碗，夸张地说：“你吃过的给我？”
“没吃过，”小傲又把虾放进自己嘴里，嚼着说，“不吃算了，我吃。”
马浩宁依旧瞪着眼睛看他，模样颇像一只可怜巴巴的还装凶的小狗。
小傲又挑了个大一点的虾给他，剥完皮放他碗里，说：“行行行，这个给你，别扣工资了，真没钱了。”
“嘿嘿嘿，给你吃，”马浩宁把虾夹到小草莓碗里。
“马哥，你这借花献佛，玩挺好的哈。”
小草莓看了几眼小狗叔叔，用勺子挖了勺炖蛋放他碗里。
“给你吃。”
“诶哟，太懂事了这孩子，”马浩宁露出感动至极的表情，五官都快扭在一起，用手摸摸小草莓的头，“真遭人稀罕。”
高斯低下头对小草莓说：“你把吃过的勺子给人家舀菜吃啊？”
“得了吧高哥，装啥爱干净人设。之前马哥吃烤鸭的时候你还让他蘸大粑粑。”许久没说话的杜海皇语出惊人。
“海皇，这吃饭呢，说什么恶心话！吃饭吃饭！”马浩宁憋着笑，咳了两声，用装出很严肃的声音说。
他的眼神有意地划过高斯，发现后者的脸色跟吃了大粑粑一样无异。
好久之前的事了吧，要不是海皇提起，他都不会想起来。那时候的上海在封控期间，马浩宁好不容易抢到四盒烤鸭，迫不及待地当第一个揭盖的人。许久没吃到美食的人，第一口鸭肉咽下去的时候，神色是那样陶醉，当然也没有注意身旁高斯看着他时眼里的笑意。
陈年旧事拿出来提……马浩宁低下头扒了口饭，米香将他的思绪淹没。
无论如何，饭还是香的。
吃完饭，小傲把碗碟都放进了洗碗机，他冲站在一旁傻不愣登看他洗碗的马浩宁使眼色，又往房间那边瞟了瞟。
抓住机会啊马哥。
马浩宁冲他比了个OK，也不知道心里听没听进去。
一般吃完饭，马浩宁就回房间要么剪视频要么睡一觉，现在这两者他却全然没有心思再去干。从客厅回房间就必须经过高斯的房间，他一想到那扇门不再是以紧闭的姿态对着他，心里就一阵不习惯。
那扇门关了，过去也为他锁上大门。门中人只能看见，却无法触碰。
马浩宁用来发呆的地方有很多，自己卧室、厕所、阳台还有高斯的房间。房间有床，他还偏偏要打地铺，耳朵贴紧地面时，还能听见楼下的谈话声。
高斯刚搬来这里时，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听到这些声音吗？他在想什么呢？他要多久才能睡着？
马浩宁曾把高斯盖过的被子蒙在脸上，眼前一片黑，鼻尖是很熟悉的香味。
答案近在眼前时，他错过了。而现在除了带着这些疑问入睡，他找不到别的办法来削减痛苦和思念。
想让高斯回来是他的愿望，如今真的实现了，并且就在眼前，他却羞怯得像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多少有点近乡情怯的意味。
因为太美好了，太美好到不像是真的。
马浩宁尽量让自己的步子显得轻快一下，毕竟灌铅般的沉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融化的。他路过高斯房间时，房门虚掩着，内里的吊顶灯还是没有安装，而桌上的那颗球形灯却是耀眼得很。
马浩宁到现在都没给这个房间装灯。
高斯和小草莓在房间内理东西，马浩宁站在门口发呆。
他抬起左手想去推门，右手却立马起来拉住了左手。
怂啊，马浩宁，你怎么那么怂啊。
想要说点啥，又能说点啥呢。搜刮词库，马浩宁居然搜不出他还跟高斯有什么话题可说。过去的藕断丝连残留到至今已经没了印记。他只是想要高斯能再看他一眼，自己的目光能再在高斯身上停留多一会。这就足矣。
要不下次说吧，总能找到机会的。等到他肯自己面对你的时候。等到你习惯于他重新回到你的生活并且能长久地住在这屋子，尽管最后会离开。等到你能勇敢地面对他，告诉他你做过的混蛋的事，能够用陈述的语气去血淋淋地剖析自己，无论他现在还能否接受你。
等到他愿意向你袒露心声，这些年去了哪，又做了什么，又是与谁有了后代，如今那人为何又消失不见，而唯独狠心地留下你一人把孩子抚养长大。
马浩宁还没想完，房门却先一步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高斯有点惊讶，他不知道马浩宁是何时站在门口的，而自己又站在门后纠结了多久。
“你……”高斯下意识地“你”了半天，迟迟说不出下一句。
“诶——，”马浩宁也差异，心里刚找好给自己以逃避的借口，这下子却躲不掉了。
“东西理好了？有什么缺的吗？”
不止他一个人，是两个人都躲不掉了。
“没有，”高斯摇头，突然内心又开始挣扎，嘴上却没了声。
“哦。”马浩宁说。
这一次倒是他马浩宁先撇开了目光，他看向墙根被走廊的灯照得泛着暖黄色，尘埃在空气中弥漫，让人看了鼻子感觉痒痒的。
海皇这人怎么扫的地，脏死了，他心里想，却不安。
“那个什么，我先去剪视频了，你先忙，”马浩宁抬起头，步子转向右边，真的有了溜号的迹象。
马浩宁在家里也戴着帽子，他现在觉得帽子的压迫感像是要把他脑子压爆了。
“马哥，”高斯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叫住他。“我有事找你。”
酝酿的了许久的浪，也只敢一点一点涌来。
过了这次，也许就没有能流淌的机会了。
马浩宁转过头。
他看见高斯站在面前。好像离他很近，暖黄色的灯光笼在他的褪色明显的蓝发上，显得很忧郁内敛。蓝色在英语里也作悲伤色总有理由，马浩宁现在心情就挺悲伤的。他能看清对方的头发丝和呆毛，却读不懂对方脸上的表情。
好像又很远，下一句好像就是，马浩宁，我终将会走的，从你身边离开。
高斯斟酌着说：“不知道小傲有没有跟你说，我来上海是因为有别的自媒体工作室想要招我，但是暂时没有找到适合租的房子，他说你这里还没有招新人，之前房间也空着，所以就……”
“不过我房租会照付的，你放心，只是想找个稳定的地方，毕竟带着孩子也不好四处奔波，找幼儿园也方便。”
听懂了吗，他说，他不会进小潮team，你那点东西人家根本不稀罕，你马浩宁算什么东西啊，他怎么可能一个坑再栽一次，他来你这也不过是看中你这里的房租算便宜而且地段也比较好而已。
他说他最后可能不会一直住着。他总要离开的，第二次从他身边离开。
哈，我就知道。马浩宁自嘲地想。我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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