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关注卡洛斯案后续。据悉，C级军雌卡洛斯曾在第三次格莱斯远征中表现英勇，立下战功，但因遭遇敌方精神力攻击，虽外伤痊愈，却导致严重的精神力崩溃。根据《联邦雄虫保护与匹配条例》第十七条规定，军方为其申请并成功匹配一名D级雄虫，旨在通过婚姻关系为其提供必要的精神疏导。”
“然而，婚后的卡洛斯并未获得应有的治疗与关怀。据法庭披露，他在婚后长期遭受雄虫家暴、精神冷遇与强制性隔离，最终于本月被发现于家中死亡，初步尸检报告显示存在长期营养不良及多处陈旧性创伤。此案引发公众对现行强制匹配制度有效性与安全性的广泛质疑。”
“有评论指出，单纯依靠强制匹配并非解决雌虫精神力危机的根本途径。我们是否需要思考，如何从源头上扩大精神梳理师的培养规模？是否应鼓励更多雄虫，尤其是低等级雄虫，走出家庭，接受系统训练，成为职业精神梳理师，从而为社会提供更广泛、更安全的精神救助选择？”
弁星一边听着新闻，一边慢吞吞地刷牙。听到“精神梳理师”几个字，他动作顿了顿，随手打了个手势，终端立刻在空中投影出新闻下方的实时评论板块。
评论滚动得飞快，各种声音混杂：
“自家雄主的精神力当然该留给自家虫，凭什么要分出去？”
“培养更多梳理师？说得轻巧！先看看现有的那些梳理师过的是什么日子吧，被雄虫圈子排挤，个个都想赶紧匹配结婚然后辞职回家！”
“要是高等级梳理师能再多点就好了……众所周知某位唯一的B级雄虫的预约号已经排到合约结束了，唉。”
话题不知不觉就歪了，集中到了那位“B级雄虫”身上：
“他也快强制匹配了吧？最多再工作半年？”
“婚后肯定不出来了吧，可惜了。”
弁星看着看着，脸色沉了下去，手指飞快地划动，把几条明显在讨论他的评论全举报了。
他心情莫名烦躁，想到昨天居然答应了让乔苏里来接他，就更不爽了。磨磨蹭蹭地收拾完，走出门。
果然，那架线条流畅、型号最新的飞行器已经静候在楼下。乔苏里斜靠在舱门边，一身利落的工装衬得他身形挺拔，脑门上还架着一副最新款的终端眼镜，镜片在晨光下泛着冷蓝的光。
弁星暗自啧了一声。真有钱，买这种华而不实、价格离谱的新玩具——哦，忘了，是他自己公司生产的。那没事了。
他故作镇定地昂首走过去，没给乔苏里开口的机会，闷头就钻进了副驾驶。自觉举止如常、毫不露怯，显然一觉醒来，他已经把昨天丢过的脸全数抛在了脑后。
然而，刚一钻进舱内，他就愣住了。
飞行器内部和他记忆中简洁冷硬的模样不太一样。
操控台侧面原本该是金属面板的位置，被换成了一块哑光黑的材质，上面正缓缓流淌着一片微缩的、极致逼真的星云图。
深邃的蓝紫色星云缓慢旋转，其间碎星闪烁，星尘弥漫，静谧中裹挟着浩瀚的宇宙气息。
——那是他个人终端上定制皮肤的高清放大版。
弁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来：惊讶，一丝难以忽视的触动，但更多的却是无所适从的尴尬和想要立刻逃开的冲动。
乔苏里这是什么意思？
反正绝无可能是对他有意思。毕竟当年……他们闹得那么难看。
乔苏里坐进驾驶位，仿佛没看到弁星僵住的反应，自然地问道：“阁下，直接送您去医院吗？”
“……嗯。”弁星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目光却无法从那片星云上移开。舱内很安静，只有星云无声流淌和引擎低沉的嗡鸣。
飞行器平稳升空，弁星的居所。尴尬的沉默在蔓延。
弁星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景象，脑子里却乱糟糟的。他忽然想起自己那份破罐子破摔扔进群里的“初稿”。
他……应该看到了吧？这个念头让他如坐针毡。乔苏里会怎么想？和瑟维尔一样觉得他精神失常？还是彻底看穿了他的敷衍和无力？
一种混合着羞耻和莫名期待的情绪驱使下，弁星几乎没经过大脑，话就脱口而出：“那个……剧本初稿。你看了吗？” 问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
乔苏里操控飞行器的手似乎微微顿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谨慎地斟酌用词。
“看了，阁下。”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弁星能听出那平静之下的一丝……极其复杂的无语和他不能理解的抗拒。
“所以？”弁星硬着头皮追问，努力忽略声音里摩擦出的一点毛边。
乔苏里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冷硬。他又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问出了一个让弁星瞬间头皮发炸的问题：
“阁下，那就是您心目中……期待的感情模式吗？”
“当然不是！”弁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拔高了声音，几乎要跳起来。
他感觉脸颊有点发烫，一种被当面栽赃陷害的慌乱让他语无伦次：“谁、谁会期待那种东西！胡扯八道！幼稚！漏洞百出！根本不符合虫族社会的基本逻辑！我那就是……就是……随便写着应付差事的！”
他越说越乱，越说越心虚，只觉得自己百口莫辩，恨不得立时掐住那个事不关己随手发群的自己的衣领狠命摇晃。
光线忽然暗了下来，阴影笼罩在他们的脸上——几名雌虫治安官展开半虫化的翅翼，正在城市低空区域执行快速巡逻。
他们宽大的翅膜呈现出坚韧的质感，边缘反射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手肘和膝弯处延伸出的锋利骨刺，巡逻队遮天蔽日的飞掠而过。
其中一名治安官锐利的目光扫过下方，准确捕捉到了乔苏里那架漂亮崭新的飞行器上那枚显眼的亚雌专属牌照。
他没有丝毫犹豫，翅翼猛地一振，以一个极具压迫性的角度疾速俯冲下来，几乎贴着飞行器的舱顶一掠而过，强劲的气流甚至让轻型飞行器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笑着和队友们汇合，只是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糟糕玩笑。
弁星的怒火“噌”地一下窜起，想都没想就摸向个人终端准备直接报警投诉。“他竟敢——！”
话未说完，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腕。乔苏里依旧目视着前方，语气平静无波：“别费劲了。对面就是警察。”
弁星一噎，那句“我是雄虫，我的投诉他们绝对不敢不理”几乎冲到了嘴边——按照惯例，雄虫的投诉，尤其是针对雌虫公务人员的，确实会得到优先且严厉的处理。
可他猛地刹住了。
手腕上来自乔苏里的温度很轻，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他瞥见乔苏里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一种莫名的憋屈和理智硬生生把那句彰显特权的话压了回去。
他不想……不想再让这个亚雌觉得，自己除了依靠雄虫身份施压之外，一无是处。
他愤愤地收回手，扭过头看向窗外，把那股无处发泄的闷气全咽回肚子里。舱内的气氛瞬间凝滞起来。
乔苏里转换了话题，语气平淡：“应该是为了应对极端反雄虫组织的袭击而增强的巡逻。”
刚才关于投诉的憋闷渐渐褪去，一种更加沉闷的、关乎现实的压抑感悄然笼罩下来。
弁星不再说话，只是重新靠回椅背，望着那片由乔苏里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为他准备的、虚假的星空，心情变得更加复杂难辨。
飞行器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乔苏里坐在驾驶舱内，目送着弁星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脸上那副公事公办的平静面具才缓缓褪去。
他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或许连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失落，但很快就被更坚硬的决心所取代。他启动**屏蔽模式，取出了加密通讯器。
频道接通，另一端传来阿里斯经过处理的、沉稳坚定的声音：“说。”
“是我。”乔苏里声音低沉，“你那边情况怎么样？精神图景还稳定吗？”
“……老样子，暂时还算稳定。之前几次发作只是工作压力累积的，不必担心。”阿里斯回答，随即反问：“边域星的动静闹得不小。”
“是，‘复仇之刃’跳出来吸引了大部分火力，时机对我们有利。”乔苏里汇报道，语气更像是在提供信息供对方判断，“舆论的引导按计划在进行，但还需要一点时间发酵……你觉得下一步该怎么推？”他习惯性地在战略层面征求阿里斯的意见。
“你做的很好。把握好分寸就行。”阿里斯没有直接指示，给予了信任，但随即语气转为严肃：“但我必须再次强调，乔苏里，不要在我的事情上过分执着。荒星需要的是能长期留下的稳定力量，而不是一个随时可能离开的高等级梳理师。”
“我明白你的顾虑，”乔苏里回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图说服对方的急切，“但从战略价值评估，一个顶尖梳理师能带来的即时战力提升，远超一支小型舰队。
“他是能快速改变局面的稀缺资源……这符合我们整体的利益。”他试图用阿里斯最看重的“大局”和“效率”来说服他，但听起来仍像是一场已经进行过多次的辩论。
他顿了顿，脑海里闪过弁星那张写满不耐烦却又偶尔流露出空洞疲惫的脸，还有那份让他看完几乎怀疑人生的狗血大纲。他斟酌着词句，既是对阿里斯解释，也是在梳理自己混乱的思绪：
“而且……高等级的雄虫里，恐怕也只有他，疯得有可能被我们‘劝动’。”
“至于他的能力……你不用担心。”乔苏里的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肯定，“他能做到。”他想起了质询会上那份石破天惊的合同，那份疯狂的决断力本身，就是能力的另一种证明。
通讯那头的阿里斯沉默了片刻，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乔苏里。你找梳理师，到底是为了荒星，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比如，弥补你当年的……”
乔苏里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操控台。
他想起了刚才飞行器里那份令人窒息的剧本。一见钟情、飞行器事故、带球跑……每一个词都让他眼角抽搐。
他由衷希望弁星的爱情观别太奇葩，否则，如果他真的要执行那个模糊的、连自己都不愿深想的“备用计划”——用些超出商业合作的手段来“打动”这位阁下——那难度和糟心程度恐怕会呈几何级数上升。
虽然，以他对弁星那种别扭、社恐又时不时抽风的印象来看，觉得对方真孕育着那样一颗狗血的心灵……好像也并不奇怪。
……甚至有点合理。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无力。
“……两者都有。”乔苏里最终给出了一个模糊而诚实的答案，避开了阿里斯关于“弥补”的尖锐提问，“他是目前最优选，也是……最不可预测的变量。我必须试一试。中低等级的精神梳理师，我们自己也能培养，甚至能比政府做得更好。”
阿里斯那边传来一声长长的、仿佛看透了一切却又无可奈何的叹息：“……算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一切小心。”
“明白，我会谨慎的。”
乔苏里切断了通讯，将通讯器放回原处。
飞行器内一片寂静，只有那片为弁星准备的星云还在无声流淌。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阿里斯的问题还在耳边回荡。
为了荒星？为了弥补？还是为了……那一点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被那份狗血大纲狠狠创飞了的、关于“可能性”的微弱期待？
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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