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白木然地盯着地上的一滩血。
干的,深色的,不红,不是褐色的,它比褐色深,比水泥深,比索末芙戈的乌云深,黑洞洞的,该下雨了,他想,下一秒,一滴水砸下来。
光斑跳跃。
窗户没关,厚重的窗帘被吹起些尾,晃动的瞬间光逃进来,翻起一页书,书页薄,几个血点子清清楚楚地透出来,前前后后落在墙上跟着风摇,一道阴影从天花板翻到地板。
[奖励完成。]
书页被翻过。
水泥的地面长不出草。
眼泪也不是雨。
身体似乎比精神先反应过来,轻微的震动毫无存在感,周书白直愣愣地往上瞧,正是他的床铺,一截被角垂下来,电脑卡在围栏处,他呆坐在那滩血里,张张嘴,却只能吐出泣音。
“加...加雷斯?”
雌、雌虫需要他,加雷斯还受着伤,哪里都流血,连翻身都费劲,还在一处森林,孤零零的,他慌乱地想,加雷斯需要他,加雷斯喜欢他,加雷斯不能没有他,可血迹干涸,只在他捶向地面的时候粘上些许血痂,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妄想得到的再一次穿越根本不存在。
“不,不能这样,”
他爬起来,抬手拽下电脑,他得回去,周书白一遍遍地搜索,他必须回去,雌虫没有他不行的,他得...他得待在加雷斯身边,不然雌虫精神海痛怎么办?再受伤怎么办?受欺负怎么办?再想要死怎么办?想要亲吻怎么办?如果下一次雌虫说'喜欢',他不在身边怎么办?雌虫总爱说'喜欢',他得、他得去亲他。可搜索出来的全是无用信息,周书白抹了把眼泪,模糊的屏幕上只有标题带着穿越的字样,他不甘心,但无济于事,几百次的搜索也改变不了无力的事实。
嗡嗡——
周书白低头,终于注意到一直震动的源头,戴在他左手上的,终端。
是加雷斯!
他连忙去点屏幕,但消息划不动也点不开,屏幕好像是死的,十几条消息叠着,只有最后一条消息在最上面,刚发来的,简简单单两个字。
【别哭】
屏幕模糊,他一遍遍地抹,但没用,水还是落在上面,'哭'字被折射,好像被强调,他都能想象到雌虫说这两个字的模样,不重,相反,是轻声的,还会抱着,手揽着他的腰,这时候,气音就会连着呼吸一同挤进耳朵。
而他会紧紧贴着雌虫,一点也不想分开。
他终于发现,是他需要加雷斯。
是他离不开加雷斯。
“我没...我就是,我就是想回去。”
是他喜欢加雷斯。
可太阳无言,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只能徒劳摁亮终端的屏幕。
-
又一声震动。
还在搜索的手立马停住,抬手就要看终端,但不是。终端的屏黑着,再摁亮也是刚才的消息,一张图片,他看不见,但能猜到,雌虫不爱拍照,往常聊天也都发文字,可有一天周书白发现加雷斯中午只喝营养剂后,文字就不管用了,他开始要求雌虫拍照,于是在他们的聊天记录中总会夹着几张照片,可能是他拍的蛋糕,也可能是雌虫拍的午餐,渐渐也保持下来。
他算了算间隔时间,猜测可能时间还没到,却又忍不住多想,从食物中毒到星兽袭击,甚至是星盗团团灭,种种缘由,他想了一遍,最终都停在灰暗的、没有色彩的眼睛,他不受控制的,几乎要把终端扣烂。
可另一声震动阻止了他的动作。
周书白才发现口袋里的手机。
他突然想起在不久前的一次交流。
和苏墨的。
周书白慌不择乱地翻开聊天记录,在看见最后一条明晃晃的'抑制剂'终于露出穿越回来的第一个笑容。
他拨去电话。
“喂,白白,咱都多少年没联系了,怎么想......?”
“你怎么穿越的?”
“苏墨,你怎么穿越的?!”
周书白盯着窗外西沉的太阳,他盲目地耽误了太多时间,没时间客套。
“你是怎么穿过去的?”
他急需得到答案。
“你先冷静,白白,”手机里的声音沉稳地传过来,“我还不太清楚,但我猜是因为血。”
“血?”
他转头去看地面上的印。
干的,死的,没有生命的。
“嗯对,是血。”
他听见苏墨说。
“能让我穿越的书,上面都带血,但我不知道是谁的血。”
确实有几本杂志散在地上,周书白走过去,拿起一本,“《视界》?”
“对,你怎么知道?你在宿舍?白白,你那边什么时间?”
他给出一个时间,手却停在手腕。
“我们还没毕业?!”
“应该是有时差。”
他解释,随后就挂了电话。
周书白拿过一本杂志,又从抽屉里翻出一把裁纸刀,刀片一划血就涌出来,可几分钟后,周围的场景一点没变。
于是他又看向那滩血。
很多。
要很多才能积起一滩。
周书白莫名想到穿越前小白蛋的一句话,又想起第一次穿越时雌虫剜向脖颈的力度。
他把刀片横在脖颈上。
要攮下去的时候他低头看了眼地,水泥色的,很深,血迹那块更深,好像都渗进去,像块疤,他突然停手,捡起散在地上的杂志和本子,放在苏墨桌子上,又拿块抹布,把血擦干蹭掉,把宿舍最后收拾一遍,拍了张照,发给苏墨。
然后他打了辆车。
“X市福利院。”
他跟司机说。
“现在走?”
司机看着夜色。
“现在走。”
于是树往后倒,车往前奔,他偏过头往车窗外看,窗子上的倒影只有他自己。
很空。
加雷斯在就不会空,他翻出手机里的合照,他们两没谁想多拍几张照片,唯一一张还是加雷斯提议的,在蛋糕店,隔着柜台,雌虫站得直挺挺的,可衣服湿,头发也是,那晚刚好下雨,他们都狼狈,周书白盯着雌虫发尾的水珠,催促司机再快些,但司机抽着烟说已经很快了,这夜路哎。
“我加钱。”
可下车也已经凌晨。
周书白没走正门,他没打算打扰孤儿院的阿姨,左拐右拐推开一扇木门,曾经的小厨房现在似乎成了杂物间,瓶瓶罐罐堆满了房间,还有几条板凳堆在后门,他费劲搬开,好不容易推开通往后山的门,一丝凉风透进来,他却觉得闷,不过也没停留,只着急往山上赶。
就快到了,他盯着天边的月亮,亮莹莹的,脚步却不停,虫鸣鸟啼间一簇一簇的萤火虫被惊醒,微光闪闪一路蔓延到山腰,融成一条溪。
而周书白跪在墓前,点燃三支烟。
“爷爷,我要去找他。”
他指着手机里的照片。
“我以前一直以为该他离不开我,该他喜欢我,是我救他,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是我离不开他。”
他磕下一个头。
“我喜欢他。”
又一个。
“是他救我。”
第三个。
他用刀片划破了脖颈。
-
窒息之后,是熟悉又陌生的森林。
树叶坠着,风轻轻一吹,就落下来了。
黄色的。
他捡起来,叶子碎成几半,已经是初冬了。
密密麻麻的枯树走不出路,几步就是障碍,绕过一片又是同样的树,迷宫一样,他早已晕头转向,又觉得闷,一口气哽在喉头,咽不下吐不出,眼见着落日将倾,可前方依旧是参天大树,攀枝错节的树枝肆意张扬,他找不到出路,也找不到加雷斯。
他颓然地放下终端,打不通,眼泪紧跟着涌出来,得不到回音的电话让他恐慌,他坐着,摆弄着雌虫发过来的消息,看不清也一条条翻,又站起来,晚霞了了,精神力攀上树干,他登上粗壮的树,试图在一望无际的森林里找到加雷斯之前带他巡夜的山。
打不通,那他就去找他。
山是附近最高的山,很显眼,一眼就能看到,他开始往那边走,深秋的风带着冷,可他焦躁,未知的前方充满不确定性,只有雌虫的名字能带来一丁点点安宁,虫纹流转,几支精神力望眼欲穿,等黑夜压下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山很近了,于是他又爬上树,可在一众山林里,没有基地。
“怎么会?”
越来越多的精神力冒出头,焦躁不安地拍打着粗糙的枝条,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抬眼去找,可视线模糊,山林揉成黑团,盈盈金光坠满树枝,而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着什么。
“加雷斯...唔!”
而另一道精神力狠狠劈下。
“谁!”
他强行稳住身体。
“怎么是你?”
是熟悉的声音,却听不出来是谁,周书白按着头,疼痛越来越具象,精神力不受控制地飘出来,他费力地撑着身体想要看清,可依稀的几个光影里,他连身形都分辨不清。
“该死的,你进入二阶进化了。”
“安塔瑞斯,我先带他去禁闭室。”
而伴随着最后一声落下的,是铺天盖地的精神力。
他撑不过。
再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他猜这就是陌生虫口中的禁闭室,只有他自己,空气里没有熟悉的味道,盖在身上的被子不是他常用的那一条,周书白汗津津的爬起来,外放的精神力不知所措地缠上床架,可冰凉的铁没能缓解半分燥热,陌生的渴望紧紧攀附,他胡乱地推开被子,整着眼望向无尽的黑,只觉得这里不该只有自己。
“唔...”
该有、该有什么陪着他的。
他想。
周书白难耐的往下,几支精神力也学着缠上床单,搅得床铺一团乱遭,可不该是这样的,他伸手去碰,却不得章法,否定的句序在人类一团浆糊的脑子里转,眼泪紧跟着涌出来,不该是这样,冬天风冷,明明该有虫抱着他,在窗台,他们也不说话,就抱着,再冷的话就裹层毛毯,或者再贴的更紧些,让体温互相分享,手要牵着,藏在毛毯里,十指相扣也行,脸、脸也要靠着,贴着颈窝,每一次呼吸都被对方捕捉。
可暗色的禁闭室没有窗台,没有毛毯,没有加雷斯。
没有加雷斯。
“呜...”
二阶进化中的雄虫理智消失殆尽。
小小的禁闭室霎时间挤满精神力,人类着急忙慌的拿出压在身下的终端,泪眼婆娑的去点自己一直拨打的页面,加雷斯怎么不在这啊?他委屈地想。
他说过要陪着我的。
他说过要陪着我的。
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周书白执拗地盯着未接通的界面。
他不喜欢我。
“周书白,你在哪?”
他泄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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