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懊恼地抬起眼，就见哈利弯着眉眼、抿着笑。虽说只有四岁的年龄差，但面对年长的恋人，他感到分外窘迫。
德拉科清了清嗓子，佯装镇定地改变了话题，“对了，我似乎……看到了属于你的那条时间线。”
他讲述起自己的梦境，这无疑让哈利感到惊讶。因为理论上而言，德拉科获得的是来自第一条时间线的“德拉科·马尔福”的记忆，而从未经历过第二条时间线。
不过，当德拉科说起最先出现的时间厅时，哈利敛了敛神色，“加布丽也遇到过相同的情况。”他说道。
德拉科疑惑地望过去。他想起了魁地奇世界杯赛上发生的骚乱，主动来寻找他们的加布丽·德拉库尔确实对哈利有着不同寻常的亲近，可在这条时间线上他们从未相遇过。
“怎么回事？”
“我在布斯巴顿待过一段时间。”哈利解释道，“布斯巴顿每年都有对外开放的圣诞舞会，加布丽曾与德拉库尔夫人一同来探望过芙蓉。”
“等一下，”德拉科警觉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说那个小不点每年都和你一起参加圣诞舞会？”
“……”哈利回想了一下，很确定自己不是那么说的，“首先，加布丽只来了一次。德拉库尔夫人希望她能在入学前先熟悉一下环境。其次，加布丽是和她的母亲以及姐姐一同参加舞会；最后，马尔福——那只是一个小女孩，你确定要为了她打断我们十分严肃的谈话吗？”
“我的问题同样很严肃。”德拉科毫不让步，他眯起灰色的眼睛，“我看到你把我丢在一边，却邀请她作为你的舞伴，波特，在属于你的那条时间线上。”
他的语气很傲慢，且相当理直气壮。
哈利迟疑地确认道，“你是说在你拒绝我并把我赶出校医院以后的那一次吗？”
“当然不是！”德拉科抬高了音量，“我没有拒绝你，也没有把你赶出校医院！”
哈利眨了眨眼睛，他很肯定德拉科当时的态度和行为几乎等同于那个意思，但和一个不讲理的马尔福争论显然没有任何意义。
“总之，加布丽在见了我一面后，忽然病倒了……”
“你和别人跳舞了，波特。”
“……她发了一个礼拜的高烧。”
“你和别人跳舞了，波特。”
“看在梅林的份上，德拉科，别逼我把你丢进黑湖里。”哈利咬牙说道。
德拉科冷哼一声，别过了头，“然后呢，那个和你跳过舞的小女孩就记起了全部？”
“……一些片段。”哈利说道，“在我的时间线上，我曾救过她一命。她想起了这件事。我猜这是因为我和她见面的时候，把时间转换器带在了身上。”
德拉科蹙起眉，“你的意思是说靠近时间转换器就能看到那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事？”
哈利摇摇头，“我想还需要其它条件。芙蓉，还有布斯巴顿的其它学生都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西奥多曾告诉我，这枚时间转换器会和我本人产生十分紧密的联系。我推测，加布丽之所以受到时间转换器的影响是因为在那条时间线上，我们之间有过一个命债。至于你……”
哈利没再说下去，但他们都明白，他们之间的牵绊可要比一个命债深远得多。
“那么，除了她和我，还有别人……”
“暂时没有。”哈利说道，“来到霍格沃茨后，我不时常把时间转换器带在身边。我不确定谁会受影响，不想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但你现在带着？”德拉科摊开了掌心。
“是的，我带着。”哈利说道，但没有任何要交出来的意思，“我们都知道，上一次你手里有一枚时间转换器的时候，你的行为和自我毁灭没有任何区别。”
镜片后的绿色眼睛直直地凝视过去，没有分毫退让的意思。德拉科很清楚这道眼神代表的含义——哈利在生气，可他同样没有示弱的打算。
“你知道我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向你道歉，哈利。”德拉科说道。
他们的视线交汇在一起，却没有伴侣之间应有的温情。取而代之的，是沉默的僵持和尖锐的对峙。就在德拉科以为他们会不欢而散的时候，哈利先一步背过身去。
他发出剧烈的咳嗽声，单薄的脊背簌簌颤抖，几乎踉跄着跌进了岸边的小船里。
德拉科试图起身去扶他，“你的时间线到底是有多糟糕才把你弄成……”
话语戛然而止，灰色的眼瞳兀地瞪大，德拉科不可置信地望着那手心里的暗红色。他的声音透露出深深的恐惧和惊慌，“哈利……”
德拉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即使拥有实体，灵魂的碎片也不会感到饥饿或寒冷，不属于他的时间线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除非时间魔法本身。
“时间旅行的副作用而已。”哈利擦去手中的血迹，用手背抹了抹湿润的嘴唇，“没什么值得担心的，德拉科。”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德拉科很清楚这种身体仿佛被时间撕裂的感觉有多痛苦、多虚弱。只是，这往往只发生在转动时间转换器或是回到原有时间线上的时候，那是时间魔法最具杀伤力，也是时间旅行者最脆弱的时刻。
即使如此，德拉科也幸存了下来，无数次。
“为什么？”
他不解地握住了哈利的指尖，那里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与他的时间旅行不同，哈利看起来似乎一直在承受时间魔法的攻击……
“保护咒。”德拉科自己得出了答案，他失神地呢喃，“因为我有你的保护咒。”
其实，时间一直在企图修正它的悖论和所有不属于它的灵魂。德拉科·马尔福之所以没有承受——没有不间断地承受过它的伤害，是因为他有哈利·波特的保护咒。
可哈利没有，他没能在哈利的身上留下自己的保护咒。
德拉科跌坐到码头上。
他不需要问为什么哈利能做到，而他做不到，因为林弗雷德已经给了他答案。
“这种爱的保护魔法通常必须跟随牺牲，为所爱之人主动选择赴死的牺牲。”
这种保护咒建立在“牺牲之爱”上。
哈利对他的爱正是这样的牺牲，而他——他的爱是占有。他愿意接受时间的惩罚，也尝试过自我毁灭，但那都不是为了哈利，而是为了他自己——为了让他自己免受失去恋人的痛苦。
他是自私的马尔福，从来不懂“牺牲”是何物。所以，他给不了哈利保护咒，无法让自己的爱人免受时间魔法的折磨。
有那么一刻，德拉科失去了面对哈利的勇气。他不敢问他是否后悔过选择这样的自己。
“你要去吻‘我’。”哈利说道。他的声音很轻，却无比温柔，“你要去吻‘我’，马尔福。”哈利重复了一遍，“这次，你要问‘我’愿不愿意接受你当‘我’的男朋友，千万别说抱歉了，那真的很没情调，也很糟糕。”
德拉科闭了闭眼睛，“……这不是你该为我操心的事，傻瓜。”
他试图稳住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将哈利拥入怀中。德拉科再一次确认道，“你真的……不会离开我，对不对，哈利？”
“我给过你承诺了。”哈利仰起头，下颚抵在他的肩上，“你不会……再感到痛苦，德拉科。”
“那你痛苦吗？”德拉科反问他。他松开怀抱，理了理哈利的头发，“你可以回到‘你’身上，时间就再也无法伤害到你。”
哈利沉默了半晌。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调侃，“你是在为自己谋划一条捷径吗，马尔福？这样你就不用继续追求我了。”
德拉科没有反驳他。他实在没有心情像往常一样与他斗嘴。
“……我通常都很习惯痛苦。”哈利说道。他坐在轻轻荡漾的小舟上，脸颊枕在德拉科的膝头，“我希望你快乐，德拉科。”哈利无比真诚地说道，“如果‘我’现在就成为我，你会失去很多乐趣。”
“这是什么胡话，波特？”德拉科没好气地弹了弹他的额头，“每一个都是你。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只要你别再做出自我牺牲的蠢事。”
哈利抬头望着他瘦削的下颚。德拉科垂眸捏了捏他的指尖。
“在知道你就是时间旅行者的那一刻，我曾怀疑过，也许你会为了纠正时间线又一次牺牲自己，连同这条时间线上的你一起离我而去。”
绿色的眼瞳微微瞪大。
德拉科继续说下去，“如果说时间旅行教会了我什么的话，那就是‘代价’，哈利。我尝试了无数次，却一直在失去你。所以，我几乎不相信我们能获得圆满的结局，而你——你总是把其他人的安危看得比自己更重。我甚至想过，如果你打算把这条时间线上的‘自己’从我身边夺走的话，我会与你为敌的。”
寂静持续了片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谁都没有再开口。
德拉科能感觉到哈利正用力回握着自己，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摆弄着德拉科的衣袖。记忆里，哈利似乎很少有如此渴求他、依赖他的时候。
“那是不对的。”哈利说道，他纠正了德拉科的说法，“不是‘其他人’，是‘我爱的人’。”
无论被人如何歌颂或称赞，哈利都始终认为自己没有他们形容得那般高尚。他从来不是平等地为了每一个人而选择牺牲，仅仅是那些他所爱的朋友、家人以及德拉科·马尔福。
他从脖颈间取下那枚时间转换器，放进了德拉科的手心里。
“你没有必要完全了解我所在的时间线，那真的是很糟糕的世界。”哈利说道。
德拉科将时间转换器放到烛光下，仔细地观察着——它比他曾拥有的那一枚更显复杂，四道金属圆环相互交错，中间是一枚散发着微弱光亮的玻璃沙漏，其中的沙子是血红色的。
“我只是想弄明白你母亲说的‘生命之债’。如果命债的联结能让时间转换器产生影响，那或许就是你母亲说过的能够保护你的方式。”德拉科解释道。旋即，他露出一个苦笑，“老实说，哈利，我确实没有多少勇气去探索你的时间线。光是看到你被钻心咒折磨就已经够让我发疯的了。”
他压根没法去回想那个场面，更想把那条时间线上的自己痛扁一顿。
哈利眨了眨眼睛，被他自我厌烦的表情逗笑了。
“我可以告诉你那个场面的后续，德拉科。”他说道，“你来救我了。那个世界很糟糕，但我却在你的爱和保护中长大。”
哈利顿了顿，用那双明亮的眼睛望向自己的爱人，“德雷，你是我的‘救世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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