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萦楚的心头一紧,立刻将兰熙拉进屋内,反手关上了房门。
“说。”她的声音只有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兰熙先是灌了一大口冷茶,才勉强平复了急促的呼吸,将查到的情报告知江萦楚。
“姑娘,人查到了。神武将军张家,确实有一个庶女,名叫张素婉!”
江萦楚的眸光一凝。
“这个张素婉,是神武将军在外的一房外室所生,比张馨元小一岁。据说……据说那姐妹二人,有七八分相似,不熟悉的人时常会认错。”
七八分相似!
这与智果口中的“一模一样”虽有出入,但一个孩子的记忆,出现些微夸大也属正常。关键是,这个“相似的妹妹”是真实存在的!
“张素婉人呢?”江萦楚追问。
兰熙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她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官方的记录是……三年前,张素婉陪同当时还是未婚夫婿的三皇子的未婚妻张馨元,来观音庵小住。回府之后,张素婉便染上了时疫,卧床不起,不出一个月……就病故了。”
病故了。
多么顺理成章,多么天衣无缝。
一个庶女无足轻重,她的死亡不会在京城掀起半点波澜。
可这官方记录,却与智果的记忆产生了最致命的冲突。
智果说,张素婉进了屋子就再也没出来过。
记录却说,她回了家才病故。
两者之间,必然有一个是假的。
江萦楚几乎可以断定,假的,是那份冠冕堂皇的官方记录!
“时疫……”江萦楚冷笑出声,笑声里满是讥讽,“真是个好借口。得了时疫的人,为了防止传染,通常会尽快下葬,旁人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如此一来,棺材里躺的到底是谁,又有谁会去深究?”
兰熙听得毛骨悚然。
“姑娘,您的意思是……死在庵里的,是真正的嫡小姐张馨元。而那个张素婉,顶替了姐姐的身份,以嫡女之名回了家,再对外宣称‘庶女张馨元’病故。从此,世上再无张素婉,只有一个全新的‘张馨元’?”
“十有**。”江萦楚的语气笃定。
这一招狸猫换太子,玩得实在是高。
好深的心计,好大的胆子!
“可是姑娘,”兰熙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我们没有证据啊!智果年纪太小,她的话当不了证据。官方档案上写得明明白白,张素婉是病故。我们总不能去挖人家的坟吧?且不说能不能挖,就算挖了,时隔三年,里面只怕也只剩一堆白骨,如何能证明那就是张馨元?”
兰熙说的,正是江萦楚此刻面临的最大困境。
她有了一个完整的、逻辑自洽的推论。
但,她没有证据。
在这个时代,没有证据的指控,就是污蔑。尤其对方还是皇子妃,一旦处理不当,反噬到自己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江萦楚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
房间里陷入了沉寂,只有烛火在轻轻地跳动。
前世身为暗卫统领,她处理过无数棘手的案子。很多时候,证据并非是“找”出来的,而是“逼”出来的。对付心中有鬼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自己把心里的鬼给放出来。
敲击的指尖猛然一顿。
江萦楚的眼中,闪过一抹光:“兰熙。”
“是。”
“你说,一个冒名顶替、窃取了别人人生的人,她最怕什么?”江萦楚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兰熙愣了一下,随即福至心灵:“她怕……怕被人揭穿身份,怕真正的‘主人’回来找她索命!”
“没错。”江萦楚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
清冷的月光洒了进来,映得她的侧脸轮廓分明,宛如玉雕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既然找不到实证,那我们就……制造证据。”她的声音很轻:“设一个局,一个让她自己承认自己是‘鬼’的局。”
兰熙听得心惊肉跳,却又无比兴奋。在江萦楚身边的这些日子让她明白,天底下没有能难住自家姑娘的事情!
“姑娘,要怎么做?”
“要唱一台好戏,首先,得有个好舞台和好观众。”江萦楚的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眼神深邃:“而我们的这位‘王妃’,就是最好的主角。”
她转过身,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那是一种猎人锁定猎物时才会有的眼神。
“我们没有证据,我们就逼她自己把证据吐出来。”江萦楚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戾与决绝。
兰熙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她用力地点头:“奴婢全听姑娘吩咐!”
江萦楚的计划,在她脑中已然成型。
一个大胆、疯狂,却又直指人心的计划。
她要让那个鸠占鹊巢的女人,亲身体会一番,什么叫做——午夜梦回,厉鬼敲门!
“明日一早,我们就回京。”江萦楚下达了命令,“这出好戏,该开锣了!”
回到京城,江萦楚并未急于行动,而是先去了资善堂。这事儿她自己可玩不转,得找合适的人帮忙。
清雅的书房内,熏香袅袅。
承德太子和秦煜听完江萦楚的讲述,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惊讶,到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片麻木。
“狸猫换太子……这……这简直是骇人听闻!”秦煜第一个沉不住气,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俊朗的脸上满是怒意:“神武将军府好大的狗胆!竟敢如此欺瞒皇家!他们难道不怕连累到静妃娘娘吗?”
承德太子虽然没有像秦煜那般失态,但紧锁的眉头,也昭示着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作为储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这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的身份被调换,更是对皇室威严的公然践踏和愚弄!如果此事为真,三皇子娶的根本就不是圣上指婚的神武将军嫡女,而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庶女!
还好三皇子妃唯有子嗣,否则……
皇家的脸算是丢尽了。
“江姑娘,此事你有几成把握?”承德太子沉声问道,目光锐利地盯着江萦楚。
“若无今日在观音庵的发现,只有五成。但现在,”江萦楚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我有九成。”
九成!
承德太子心中一震。他了解江萦楚,她从不说没有把握的话。
“可是,如你所言,我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他指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仅凭一个九岁女尼的片面之词,根本无法给三皇子妃定罪。”
“所以,我今日来,便是想请殿下帮我一个忙。”江萦楚不疾不徐地说道。
“你想做什么?”
“我要设一个局,一个能让这位‘假王妃’不打自招的局。”江萦楚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秦煜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设局?怎么设?快说说!”
“心中有鬼的人,最怕的就是鬼敲门。我们,就要做那个敲门的鬼。”江萦楚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她要重现三年前那个夜晚的场景,用心理战术,彻底击溃假王妃的防线。
听完整个计划,秦煜的眼睛越来越亮。
随即,他又有些担忧地看向江萦楚:“可是江姑娘,这也太冒险了!万一她心理素质好,扛住了呢?那我们岂不是打草惊蛇,再想抓她把柄就难了。”
“她扛不住的。”江萦楚的语气十分笃定,“一个靠着窃取他人身份和性命才换来如今富贵的女人,她的内心,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脆弱。这几年来,她一定日日夜夜都活在恐惧之中,生怕东窗事发。她的那根弦,早就绷紧了,我们需要的,只是轻轻一拨。”
智果曾经说过,那位王妃几次邀约九皇子都在哭泣,结合她跟对方两次交谈,她的意志力并不是无懈可击。
承德太子沉默地听着,他不得不承认,江萦楚的计划虽然行事诡谲却直指人心,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
“你需要我做什么?”他终于开口。
“我需要一个合适的‘舞台’,一个能让她感到孤立无援、心神不宁的地方。”江萦楚说道:“而且,需要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将她‘请’到这个舞台上来。”
承德太子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想借太后的名义?”
“正是。”江萦楚点头,“只有太后娘娘的懿旨,才能让她毫无防备,并且不敢不来。”
这个计划,需要皇室最高层级的力量来配合。
承德太子沉吟片刻,最终,合眸颔首。
“好。”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此事关系到皇室颜面,绝不可姑息,我这就去请示太后。”
他顿了顿,又看向江萦楚,语气中带着一丝郑重:“江姑娘,此事若成你当记首功,但若败……所有责任,由孤一人承担。”
江萦楚心中微暖,面上却依旧平静:“殿下放心,不会败。”
有了承德太子的支持,事情进行得异常顺利。
太后听闻此事,震怒不已。她前半生深受世家党争之苦,对这种阴私诡计深恶痛绝。她更是亲自挑选了一处宫中最为偏僻、平日里鲜有人至的“静心苑”,作为“唱戏”的舞台。
静心苑,曾是前朝一位失宠妃子自缢的地方,本就有些不祥的传言。后来虽经修缮,但宫人们都下意识地避开此地,久而久之,便彻底荒废了。
用来做“鬼屋”,再合适不过。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主角登场。
傍晚时分,一道懿旨送到了三皇子府。
懿旨的内容很简单:太后近来偶感不适,得高人指点,需在静心苑设坛祈福。因三皇子妃福泽深厚,特召其入宫,于子时陪同太后,行三跪九叩之礼,为陛下和皇家祈福。
三皇子妃,也就是如今的“张馨元”,接到懿旨时,正在描眉。
听完传旨太监的话,她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静心苑?
那个地方……她有所耳闻。
为何偏偏是那里?又为何偏偏是子时?
一种莫名的不安,如同藤蔓般,悄然爬上她的心头。
她身边的贴身嬷嬷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声问道:“王妃,您怎么了?”
“……没什么。”张馨元咽下心中的惶恐不安,脸上重新挂上了端庄得体的微笑:“是本宫的福气。劳烦公公回禀太后娘娘,臣媳定当准时前往,不敢有误。”
传旨太监走后,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她总觉得今晚的事情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然,这是太后的懿旨,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只能安慰自己,是自己多心了。
然而那股不祥的预感,却如影随形,在她的心底,越盘越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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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指鹿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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