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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象牙塔外的阴影

拉文克劳城堡的清晨,总是以一种近乎仪式般的精确和宁静展开。初秋的曙光,苍白而清冷,如同稀释过的银液,缓慢地渗透进城堡每一条高耸的拱廊,每一扇镶嵌着繁复铅条玻璃的窗户。光线在冰冷光滑的浅色大理石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棱角分明的几何光斑,随着太阳的爬升,这些光斑会以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悄无声息地移动、变形,如同日晷上沉默的指针,标记着时间的流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夜露寒气的潮湿感,以及每日清晨由家养小精灵们点燃的、用于驱散石砌建筑深处霉味的壁炉烟火气,那烟火中特意添加了杜松子和柏木的枝条,燃烧时散发出一种清冽而提神的木质芳香。

海莲娜·拉文克劳站在自己卧室那扇朝东的窗户前,身上穿着一件厚实的、用未经染色的原色羊毛织成的睡袍,睡袍的边缘用简单的蓝色丝线锁了边,抵御着清晨刺骨的寒意。她今年十岁,身体如同抽条的柳枝,开始显露出少女的雏形,但依旧单薄。她呵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玻璃上凝结成一团转瞬即逝的白雾,又迅速消散。透过这层略显模糊的屏障,她望着城堡下方那片属于拉文克劳家族的领地。

领地笼罩在一层薄如蝉翼的晨雾之中,如同蒙着一层半透明的银灰色纱幔。远处墨绿色的森林树冠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像一片凝固的、波涛暗涌的海洋。近处的驯化草场和药圃轮廓尚且模糊,只有几盏由魔法驱动的、散发着稳定蓝色光晕的路灯,如同守夜人疲惫的眼睛,在渐亮的晨光中顽强地闪烁着,与东方天际那抹鱼肚白争夺着最后的存在感。一切看起来都与过去五年的任何一个秋日清晨别无二致——有序,静谧,被强大的古老魔法结界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仿佛一个悬浮在动荡现实之外的、用知识与理性构筑的精致水晶球。

海莲娜静静地注视着这片熟悉的景色,银灰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有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她看着一只早起的乌鸦,如同一个不祥的黑色逗点,从森林边缘的一棵枯树顶端猛地窜起,发出粗粝沙哑的鸣叫,划破了清晨的寂静,飞向雾气弥漫的远方。它的叫声在空旷的山谷间引起微弱的回响,更添了几分天地间的寥廓与清冷。这种近乎凝固的平静,对她而言,既是一种奢侈的庇护,也是一种无形的煎熬。她知道这平静之下潜藏着什么,那来自于她千年记忆深处的、关于迫害、逃亡和血腥的隐约回响,如同地层深处沉闷的震动,虽然暂时无法撼动地表的生活,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脚下的土地并非坚不可摧。

走廊外传来了细微而规律的脚步声,是女家庭教师前来唤她起床梳洗,准备开始新一天的课程。海莲娜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那正在被阳光一点点驱散的雾气,转身离开了窗边。羊毛睡袍的下摆拂过冰冷的地板,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她按部就班地洗漱,换上日常穿的、质地柔软但款式简洁的深蓝色棉布长裙,任由女家庭教师将她黑色的长发编成两条整齐的辫子。整个过程,她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人偶,动作流畅却缺乏生气,只有那双偶尔掠过书架上的特定书名(那些记载着古代防护魔法或历史变迁的厚重典籍)时微微闪烁一下的银灰色眼眸,透露着这具年幼躯壳下并不安分的灵魂。

早餐是在城堡西侧的小餐厅里进行的。这个餐厅规模不大,只供家族核心成员使用。墙壁上挂着几幅笔触冷静、色彩克制的风景油画,描绘着拉文克劳领地在不同季节的景色。长长的橡木餐桌上铺着浆洗得笔挺的亚麻桌布,银质餐具和晶莹的水晶杯摆放得一丝不苟,在从高窗射入的晨光中闪烁着冰冷而昂贵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刚烤好的黑麦面包的焦香、温热的牛奶的甜腥气,以及一盘切片苹果散发出的、略带酸涩的清新果香。

罗伊纳·拉文克劳已经坐在了餐桌的主位旁——真正的主位属于她尚未露面的父亲,一位常年沉浸在顶层书房古老魔法研究中、几乎不过问具体家族事务的学者。年仅十三岁的罗伊纳,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长袍,袍子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左胸位置用银线绣着一个微小的、抽象化的渡鸦侧影徽记。她浓密而富有光泽的黑色长发,如同鸦羽般被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用一个简单的银质发扣固定,露出光洁饱满、线条略显锐利的额头。她的肌肤是常年不见日光的白皙,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缺乏血色,总是习惯性地抿着,显出一种超越年龄的严肃和克制。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银蓝色眼睛,此刻正低垂着,专注地阅读着摊开在餐盘旁边的一卷关于天体运行轨迹与魔力潮汐关联性的羊皮纸。她的手指纤细而稳定,偶尔会无意识地用指尖轻轻敲击铺着亚麻桌布的桌面,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雨滴落在石板上的“嗒、嗒”声,那是她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海莲娜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安静地开始用餐。银质刀叉与瓷盘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在空旷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她们之间很少有餐间闲聊,罗伊纳厌恶在进食时进行“无意义的、干扰消化的社交活动”,而海莲娜也乐得维持这种沉默,这让她无需费力伪装。她小口地咀嚼着涂了少许蜂蜜的黑麦面包,目光偶尔会掠过罗伊纳那专注的侧脸,掠过她蓝色眼眸下那不易察觉的、因为长期熬夜阅读而泛起的淡淡青灰色。这就是她如今的“姐姐”,一个将几乎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对魔法本源探索中的天才少女,象牙塔中孕育出的、尚未经历真正风雨的、骄傲而纯粹的智慧结晶。

餐厅高大的双扇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一名穿着拉文克劳家族深蓝色制服的年轻男仆走了进来,他的步伐轻捷而训练有素,脸上带着仆役特有的、恭顺而缺乏表情的面具。他手中捧着一个厚重的、边缘包裹着磨损黄铜的乌木托盘,托盘上放着几封颜色、大小不一的信件。男仆径直走到罗伊纳身边,微微躬身,将托盘平稳地放在她手边的桌面上。

“小姐,今早的信件。”男仆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罗伊纳的视线终于从那卷复杂的羊皮纸上移开,银蓝色的眼眸扫过托盘里的信件。她的目光像精确的筛子,迅速过滤着那些无关紧要的、来自其他学者或魔法材料供应商的普通函件,最终停留在其中一封看起来格外厚重的信件上。那封信的信封是某种略显粗糙的、泛黄的羊皮纸材质,封口处用的不是常见的火漆,而是一种暗红色的、仿佛混合了某种金属粉末的奇特蜡封,蜡封上的印记并非任何她所知的贵族纹章,而是一个简单的、抽象的塔楼图案。信件的边缘有些磨损和卷曲,甚至沾染了几点不易察觉的、深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泥点,又或是……别的什么。

罗伊纳伸出那根刚刚还在敲击桌面的、纤细的手指,拿起了那封信。她的指尖在触碰到那粗糙纸面和暗红色蜡封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她没有立刻拆开,而是将信件拿在手中,感受着它异乎寻常的重量和质地,银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看到一道未曾见过的复杂数学公式时的审慎与探究。

海莲娜停下了手中切割面包的动作,银灰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罗伊纳手中的那封信。她并不清楚那封信的具体内容,但那粗糙的材质、奇特的蜡封、以及罗伊纳那细微的停顿,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了细微的涟漪。一种模糊的预感,如同窗外那尚未完全散尽的晨雾,悄然弥漫开来。这看似与往常无异的、平静而规律的清晨,似乎正被某种来自象牙塔之外的东西,轻轻地叩响了门扉。

早餐在一种比往常更加凝重的沉默中结束。罗伊纳几乎没有再碰她的食物,只是匆匆喝完了那杯温牛奶,便拿着那封特殊的信件,以及另外几封可能相关的函件,起身离开了餐厅。她离去的步伐依旧稳定,但海莲娜敏锐地捕捉到,她黑色长袍的下摆拂过大理石地面时,带起的气流比平时似乎更急促了一些。

海莲娜独自用完早餐,在女家庭教师的陪同下,前往位于城堡三楼的启蒙书房,进行上午的魔法史课程。授课的是一位年迈的、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家族学者,奥利凡德先生(与后来的魔杖匠人家族无关,只是一个普通的姓氏)。书房里充满了陈旧羊皮纸和干燥草药的味道,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照亮空气中缓慢浮动的尘埃。奥利凡德先生用他那带着鼻音的、催眠般的语调,讲述着古代妖精叛乱的始末,那些遥远的战争和条约,听起来如同另一个世界的神话传说,与拉文克劳城堡内井然有序的现实隔着无法逾越的时空鸿沟。

然而,海莲娜发现自己很难像往常一样,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些古老的字句上。她的目光不时地飘向窗外,飘向城堡主体建筑的方向。她想起了罗伊纳离开时那不易察觉的急促,想起了那封带着暗红色蜡封的、沉重的信件。那封信,像一块投入她心湖的石头,沉甸甸地坠在深处,搅动起潜藏的淤泥。千年幽灵的记忆并非清晰连贯的画面,更多是一种弥漫性的、关于恐惧和压迫的氛围感知。她记得那种被追捕的窒息感,记得藏匿时听到外界搜捕声的惊悸,记得魔法的光芒与鲜血的猩红交织的残酷景象……这些记忆碎片,平时被她小心翼翼地压制在理智的壁垒之下,此刻却被那封来历不明的信件悄然撬开了一道缝隙。

课程结束后,按照惯例,她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通常她会去图书馆寻找感兴趣的书籍,或者在城堡内允许的范围内散步。今天,她选择了后者。她沿着一条连接侧翼与主堡的、有着巨大拱形窗户的封闭长廊缓缓行走。长廊的一侧是坚固的石墙,墙上间隔悬挂着描绘魔法界重大历史事件或拉文克劳家族先贤肖像的挂毯,那些丝线织就的画面色彩已然有些黯淡,人物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模糊而遥远。另一侧则是连绵的拱窗,窗外是城堡的内庭花园,秋日的花卉如金盏菊和紫苑正在凋零,留下残败的色彩,在微凉的空气中瑟瑟发抖。

当她走近主堡入口附近时,她注意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迹象。平时守卫在主要通道口的那些穿着深蓝色制服、神态放松的家族护卫,今天似乎增加了人数,而且他们的站姿更加笔挺,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剑柄或者插在特制腰带上的短魔杖杖柄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经过的人,包括海莲娜。他们向她行礼时,动作依旧标准,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头,透露着一种外松内紧的戒备状态。

空气中,似乎也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与平日不同的紧张因子。往来穿梭的仆役们脚步更快,彼此间的交谈也压得更低,看到海莲娜时,他们会立刻停止交谈,垂下眼帘,恭敬地让到一边,但那瞬间交换的眼神中,似乎隐藏着某种未能完全掩饰的不安。甚至连空气中那股熟悉的、混合了古老石头、木蜡和魔法熏香的味道,似乎也掺杂进了一丝来自外界风尘的、凛冽而不安的气息。

海莲娜放慢了脚步,假装被一幅描绘拉文克劳先祖与一只智慧巨鹰对话的挂毯所吸引,实际上却在凝神细听。她的听觉远比普通十岁孩童敏锐,这得益于她灵魂本质的异常。她捕捉到从主堡深处,那间通常用于接待重要访客或举行小型家族会议的“星辉厅”方向,隐约传来了一些压抑的、时高时低的争论声。声音经过层层墙壁和门扉的阻隔,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无法分辨具体的词句,但那语调中蕴含的激动、忧虑,甚至是一丝……愤怒,却是无法完全掩盖的。

她不敢靠得太近,那里不是她这个“二小姐”应该随意窥探的地方。她只能站在挂毯投下的阴影里,感受着那从紧闭的门扉后渗透出来的、如同低频震动般的不安氛围,一下下敲击着她的耳膜,也敲击着她本就敏感的心弦。她看到家族的一位长老,以严肃和智慧著称的埃利奥特爵士,匆匆从走廊另一端走来。这位平素总是衣着一丝不苟、神情从容镇定的长者,此刻他那身深紫色的天鹅绒长袍的前襟上,竟然有一小片不明显的褶皱,像是被人匆忙间抓握过。他花白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嘴唇抿成一条严厉的直线,甚至没有注意到站在阴影里的海莲娜,径直推开了星辉厅那扇沉重的、雕刻着星月图案的橡木大门,闪身进去。在他开门的那一瞬间,里面争论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瞬,海莲娜似乎听到了“……全灭了……”、“……挑衅……”、“……必须回应……”等几个零碎的词语,伴随着某个手掌重重拍在木质桌面上的闷响,随后,大门又迅速合拢,将一切声音重新隔绝。

全灭了?挑衅?海莲娜的心猛地一沉。这些词语像冰冷的针,刺入她的脑海。她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挂毯粗糙的丝线质感透过薄薄的棉布裙子传递到她的背部,带来一丝寒意。她银灰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担忧,因为这显然意味着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有一丝隐秘的“果然如此”的确认感,历史的车轮似乎正沿着她隐约知晓的轨迹开始转动;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只是一个十岁的女孩,被困在这具稚嫩的躯壳里,拥有着超越时代的认知,却无法改变眼前任何事态的发展,甚至连知情权都被牢牢限制。她只能像一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透过这象牙塔的缝隙,窥探着外界正在酝酿的风暴的一角。

这种无力感,与她作为幽灵时那种永恒的、无法介入生者世界的旁观者状态,何其相似。只是这一次,她拥有了真实的躯体,感受到了真实的寒冷和恐惧,却也依然被排除在核心之外。她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柔软的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感。这刺痛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也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这种存在的“局限”。

下午的课程是魔文基础,由另一位家族学者在启蒙书房授课。海莲娜坐在靠窗的位置,心不在焉地听着学者讲解着一个古老如尼文与魔力导向性的关系。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堆积起了厚厚的、铅灰色的云层,阳光被彻底吞噬,书房内的光线变得晦暗,不得不提前点燃了墙壁烛台上的魔法灯盏。那些灯盏散发出稳定的、带着暖意的黄色光晕,却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低沉气压。

学者平和而略显单调的讲解声,与窗外渐渐响起的、淅淅沥沥的雨声交织在一起。雨点起初稀疏,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清脆而孤零零的“滴答”声,如同不规则的计时器。很快,雨势变大,密集的雨帘冲刷着城堡的外墙和窗户,发出持续不断的、哗啦啦的喧嚣,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这片水的牢笼之中。潮湿的、带着泥土和腐烂树叶气息的水汽,透过窗户细微的缝隙渗透进来,与书房内温暖的、带着书卷和烛火气味的空气混合,形成一种粘稠而令人烦闷的氛围。

海莲娜面前的羊皮纸上,那个复杂的如尼文字符只描绘了一□□毛笔的笔尖停留在纸上,一小滴浓黑的墨汁正在缓缓洇开,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圆斑。她的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脑海中反复回响着之前在星辉厅外听到的只言片语,回想着埃利奥特长老那反常的凝重表情,回想着罗伊纳早餐时拿着那封信的细微停顿。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散落一地的拼图,她试图在脑海中将它们组合起来,却始终缺少最关键的部分,无法窥见全貌,只能感受到那拼图背后透出的、令人不安的冰冷底色。

课程终于在一种压抑的气氛中结束了。学者似乎也察觉到了城堡内不同寻常的氛围,没有像往常一样布置过多的课后练习,便匆匆收拾东西离开了。海莲娜独自留在书房里,没有立刻离开。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被暴雨蹂躏的世界。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得仿佛要压垮远山的脊梁,密集的雨线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鞭子,抽打着城堡、花园和远处的森林,激起一片迷蒙的水雾。视线所及之处,一切都变得模糊、扭曲,充满了不确定的危险感。哗啦啦的雨声充斥着她的耳膜,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充满焦虑的白噪音,让她本就纷乱的心绪更加难以平静。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罗伊纳。

她似乎刚从某个正式场合回来,还穿着那身深灰色的正式长袍,只是外面罩了一件防水的深色斗篷,斗篷的肩部和大臂位置被雨水浸湿,呈现出更深的颜色,边缘还在滴滴答答地落下细小的水珠,在她脚边浅色的石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的脸色比早餐时更加苍白,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紧抿的嘴唇边缘甚至有些发白。她取下了那个银质发扣,浓密的黑发略显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几缕湿漉漉的发丝粘在她光洁的额角和脸颊上,让她平素过于整齐严肃的仪容,罕见地显露出一丝狼狈和……疲惫。她那银蓝色的眼眸深处,不再是纯粹的对知识的渴求与冷静的分析,而是翻滚着一种海莲娜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愤怒,有深切的忧虑,甚至还有一丝……被冒犯的、冰冷的怒意。

罗伊纳看到了站在窗边的海莲娜,脚步微微一顿。她似乎没有预料到这个时候书房里还有人。她沉默地解下湿漉漉的斗篷,随手搭在一张椅背上,动作显得有些僵硬。然后,她走向海莲娜,步伐不再像平时那样稳定自信,反而带着一种沉重的、被什么东西拖拽着的滞涩感。

她停在距离海莲娜几步远的地方,目光扫过窗外那一片混沌的雨幕,又落回到海莲娜身上,银蓝色的眼眸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照着窗外晦暗的天光和室内摇曳的烛火。

“你在这里。”罗伊纳的声音有些沙哑,失去了平日里的清亮和绝对的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的滞涩感。

海莲娜转过身,面对着她,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她能清晰地闻到罗伊纳身上带来的、室外冰冷的雨水气息和湿羊毛斗篷的淡淡腥味,这味道与她平时身上那股纯粹的墨水与羊皮纸气息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姐姐……”海莲娜轻声唤道,银灰色的眼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罗伊纳的脸色,“你……还好吗?”

罗伊纳没有立刻回答。她抬起手,用指尖用力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那里已经出现了几道与她年龄不符的、浅浅的竖纹。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平复一下情绪,但效果甚微。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划破灰暗的天幕,短暂地照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翻涌着复杂情绪的蓝色眼眸,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沉闷而巨大的雷声,仿佛就在城堡屋顶炸开,震得窗户玻璃都微微颤动。

在这雷声的余韵中,罗伊纳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很低,仿佛不是在对着海莲娜说,而是在陈述一个让她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和沉重的事实。

“莫里斯家族……”她吐出了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冰冷的、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的寒意,“消失了。”

海莲娜屏住了呼吸。莫里斯家族,一个她隐约有些印象的、与拉文克劳家族有着远亲关系和少量魔法材料贸易往来的小型巫师家族。规模不大,名声不显,偏安一隅。

罗伊纳的视线从海莲娜脸上移开,再次投向窗外那无尽的雨幕,仿佛能穿透这水雾,看到遥远地方发生的惨剧。“今天早上那封信……是他们在边境的一个联络点,最后发出的求援信。”她的语气变得艰涩,“信的前半部分,是莫里斯族长亲笔,字迹潦草……描述了教廷裁判所的一支‘清扫队’,在他们领地附近异常活跃,他们试图转移,但被盯上了……请求邻近家族的警惕和……可能的援助。”

她停顿了一下,胸腔微微起伏,似乎在压制着什么。又一道闪电划过,映得她侧脸轮廓如同冰冷的石膏像。

“但是,信写到一半……”罗伊纳的声音几乎降到了耳语的程度,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清晰,“字迹变了。变成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笔迹。冰冷,工整,像是由尺子比着写出来的……用的是……用的是某种混合了血液和灰烬的墨水。”

海莲娜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尾部猛地窜起,瞬间蔓延至全身,让她四肢都有些发冷。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裙摆,柔软的棉布在她手中被揉捏得不成样子。

“那后来的字迹……写了什么?”海莲娜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罗伊纳猛地转过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海莲娜,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她刺穿,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那封信上触目惊心的内容。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才用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却又充满了某种荒谬冰冷感的语调,一字一顿地复述:

“‘巫术的污秽已被圣火涤净。莫里斯之巢,已归于主的沉默。此信,聊作讣告,亦为警钟。’”

雷声再次隆隆滚过天际,仿佛在为这冷酷的宣告伴奏。

书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窗外暴雨无止境的喧嚣。烛火在墙壁上投下跳跃而扭曲的影子,将姐妹两人的身影拉长,晃动,如同在狂风中挣扎的鬼魅。

巫术的污秽已被圣火涤净……已归于主的沉默……聊作讣告,亦为警钟……

这不仅仅是屠杀,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冷酷到极致的挑衅。用受害者的信纸,用混合了鲜血与灰烬的墨水,向其他的魔法家族宣告他们的灭亡,并以此作为威慑。其背后的嚣张、残忍与那种将巫师视为亟待清除的“污秽”的极端蔑视,令人不寒而栗。

海莲娜感到一阵反胃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仿佛能闻到那信纸上散发出的、混合了血腥、焦糊和冰冷恶意的气息。她能想象出莫里斯家族最后的绝望,以及那支“清扫队”在完成屠杀后,带着何种冰冷而狂热的心态,写下这封“讣告”。千年记忆中被猎杀的恐惧,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这一刻被这血腥的信件彻底点燃、喷发。象牙塔外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如此狰狞地逼近,带着死亡和毁灭的气息,狠狠地撞在了拉文克劳城堡看似坚固的墙壁上。

罗伊纳说完那句话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不再看海莲娜,也不再看向窗外的暴雨,只是垂着眼眸,视线落在自己紧紧交握、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的双手上。她浓密的黑色睫毛在苍白的面颊上投下两小片扇形的阴影,微微颤动着,显示着她内心绝非表面看起来这般平静。那封染血的、充满挑衅意味的信件内容,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她的心头,不仅带来了对同类命运的悲悯与物伤其类的愤怒,更带来了一种对她所熟悉的、由理性与知识构筑的世界的巨大冲击。这种**裸的、毫无转圜余地的暴力与仇恨,是她那些精妙的魔法公式和深奥的哲学思辨所无法理解和化解的。

海莲娜也没有再开口。她静静地站在一旁,感受着从罗伊纳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压抑的愤怒与无措。她看着姐姐紧握的双手,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很想说些什么,用她千年的阅历去安慰,或者至少是分析,但她不能。她只能作为一个十岁的妹妹,分享着这份沉重而无知的恐惧。这种咫尺天涯的隔阂感,比任何明确的威胁更让她感到窒息。

窗外,暴雨的势头似乎达到顶峰,雨点砸在窗户上的声音密集得如同战鼓擂响,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围攻这座古老的城堡。狂风呼啸着穿过塔楼间的缝隙,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利声响。整个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这狂暴的自然之音,以及书房内死一般的沉寂和烛火不安的跳动。

不知过了多久,罗伊纳终于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的双手,指尖因为长时间的压迫而显得有些僵硬和苍白。她抬起头,蓝色的眼眸中,那些翻腾的激烈情绪似乎被强行压制了下去,重新被一种深沉的、冰封般的冷静所覆盖,只是那冰层之下,裂痕依稀可见。

“这件事,长老们会处理。”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平稳,但比以往更加低沉,像是一块被投入冰湖的石头,带着彻骨的寒意。“你不需要知道更多,海莲娜。这……不是你现在应该关心的事情。”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保护性的隔离,试图将年幼的妹妹阻挡在血腥的现实之外。但这隔离,在此刻的海莲娜听来,却更像是一种宣判,宣判她依旧被排除在真正的风暴之外,只能被动地等待结果。

罗伊纳说完,便转身向书房外走去。她的步伐比来时稳定了一些,但那挺直的背脊,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仿佛瞬间背负上了某种看不见的重担。她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补充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一个冰冷的注脚:

“埃利奥特长老提到,执行这次‘清扫’的,很可能就是近年来在教廷内部声名鹊起的那支特殊行动队。领队的……据说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狂信徒,他们称之为‘教廷的荣光’或者……‘绯红的利刃’。一头红发,出手狠辣,从无失手。”

红发……绯红的利刃……

这两个词,像两道闪电,骤然劈开了海莲娜脑海中的迷雾,与她内心深处某个模糊而至关重要的预感瞬间重合!戈德里克!是他吗?那个她未来的教父,那个本该象征着勇气与骑士精神的灵魂,难道在这个时候,竟然是以这样一种身份存在着?教廷手中最锋利、最无情的那把剑?屠杀巫师的……刽子手?

巨大的冲击让她瞬间僵立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眼睁睁看着罗伊纳黑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走廊阴影里,脚步声在空旷的石廊中渐行渐远,与窗外的雨声混合在一起,最终难以分辨。

书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窗外那仿佛永不停歇的、象征着混乱与悲伤的暴雨。烛火将她孤单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摇曳不定。

象牙塔的屏障,已经被现实的血腥强行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死亡的阴影和教廷的威胁,如同窗外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渗透进来。而更让海莲娜感到冰冷和迷茫的是,那传闻中带来死亡与毁灭的“利刃”,似乎与她命运轨迹中一个至关重要的、本应带来温暖与守护的存在,惊人地重叠在了一起。

前路,仿佛被这倾盆而下的暴雨和浓重的血色彻底笼罩,看不清方向。她的重生之路,从这一刻起,被赋予了更加沉重、也更加扑朔迷离的宿命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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