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罗斯特冻得直哆嗦,眼皮好像被强力胶封住了,半点睁不开,光线透过皮肤,看起来是肉粉色的,他的身体被紧紧的裹着,不能动弹。
女人:“能确定吗?”
另一个女人年长些,声音明显粗糙:“千真万确,不会错的,近百年家里的每个孩子都由他核验,从没出过错。”
随后的几十秒,只有北风的呼呼声。
年长的女人不耐烦地拍着什么,像是床垫或者包裹,声音沉闷,她催促着:“快做决定吧!从马赛回伦敦的门钥匙五分钟后就要失效了。”
“……为什么……”年轻些的女人恶狠狠地质问,她没有具体的问询对象,而是单纯地在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惨事实发泄情绪,“偏偏是我!偏偏是这个孩子!为什么!”
眼皮外的光线消失,四周归于黑沉的安寂,弗罗斯特感觉自己逐渐能控制手脚了,他睁开眼睛,看见白色的天花板,半圈带钩子的金属架,他的鼻孔里塞着输氧管,身上贴了许多监测的贴片夹片。
琳达·乔伊还穿着那条蕾丝围裙,背对着病床和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沟通。
医生:“……多半是中暑了,等他醒后,喂些淡盐水,但不要太多,少量多次。”
“妈妈……”
“天呐!弗罗斯特,你吓坏我了!马修跑来说你躺在街尾的马路中间不动弹,我还以为——”琳达喉咙里咽下一阵哽咽,抽出围裙里的手帕擦拭眼角,“还好是虚惊一场。”
在医院观察了两小时。
终于能从炉子前脱身的加布里埃尔开着墨绿色的奥斯汀1300将母子俩接回了家。
弗罗斯特一反常态的安静,倒不是身体上有任何不适,而是……一种说不出的空落落的感觉,好像有什么灵光乍现的东西明明在他脑子里形成了实体,可他刚从椅子站起来打算把那灵感记下,一只皮搋子便照着他的后脑勺压实,嗖地将它吸走了。
“你怎么了?”加布里埃尔从车内后视镜里看着儿子。
弗罗斯特:“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今天下午从家里出去的事。”
在医院观察时,弗罗斯特已经向医生说过了,但加布里埃尔刚刚知道,奥斯汀1300的车速明显放缓。
琳达伸手拍着丈夫的肩膀:“医生说这是应激激素导致的记忆空白……他当时一定是吓坏了。”
乔伊先生默默地开了一会儿车,闷声说:“也许我们是该考虑搬离蜘蛛尾巷了。”
琳达抚摸着丈夫的手臂,没有接他的话茬。
乔伊面包坊的招牌承袭自老乔伊,是一块纯手工打造的实木招牌,每一个花体字母,每一道繁复底纹都是老乔伊亲手绘制的。
加布里埃尔接手后,与时俱进地为这块招牌加上了线圈灯,营业时间亮灯,歇业时关灯。
今天他走得匆忙,忘了关灯。
天刚擦黑,明亮的橙色灯线下,有一道高高的人影,伫立在乔伊面包坊的玻璃橱窗前。
乔伊先生刹车,摇下车窗,满脸歉意:“真抱歉,今天面包店歇业,我可以送你几个可颂。”
弗罗斯特也看到那名等候多时的客人,他忍不住伸长脖子多看了几眼。
除了巴伦工会小学毕业典礼上发表演讲的校长,他还从没见过谁在蜘蛛尾巷穿这种成套的西服,更别提戴顶礼帽了。
那客人看起来比怀特先生还要老——怀特先生是弗罗斯特的历史老师,他是真的老得掉牙了。
“我正是来找你们的,乔伊先生,乔伊夫人,还有——”绅士味十足的老人取下帽子,弯腰低头,从驾驶室敞开的窗户向坐在后排的弗罗斯特挥手,“弗罗斯特。”
涉及到儿子,乔伊先生警惕地握紧方向盘:“这位先生,我从没在蜘蛛尾巷见过你,弗罗斯特认识的人我几乎也都认识,你是谁,找我们有什么事?”
老人微笑着,视线依然落在弗罗斯特身上:“看来你还没有把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录取你的事情告诉父母。”
乔伊先生满头雾水:“……魔法学校……你在说什么?我儿子九月要去洛根男子文法学院念书。”
“爸爸,”弗罗斯特挪动屁股,踌躇着开口,“我确实收到了这样一封信……”
乔伊家二楼温暖的起居室迎来了一位自称巫师的客人。
霍格沃茨寄来的录取通知书此时正躺在乔伊夫妇的掌心,他们分别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阅览了许多次,依然满脸不可置信。
“您就是霍格沃茨的校长……国际巫师联合会主席、威森加摩首席魔法师、一级梅林勋章获得者……”
蓄着胡子满头银发穿着暗红色西装五件套的阿不思·邓布利多颔首,半月形的眼镜挂在长长的鹰钩鼻尖上。
“邓布利多先生,您是说弗罗斯特和您一样是巫师,”乔伊先生指着在老人指挥下在起居室的半空里跳踢踏舞的那套骨瓷茶具,“他也能……这样……还有那样?”
“他需要接受教导才能控制魔力,”阿不思·邓布利多放下魔杖,茶具们翩然降落,杯子和勺子落在碟子上,一点儿磕碰的声音都没发出,“我相信你们已经遇到过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尤其出生在麻瓜家庭的巫师,发泄情绪或是满足好奇时不经意流露出魔力的迹象,许多婴孩时期的巫师哭闹时容易导致附近的餐具或者灯泡碎裂,这很常见。”
邓布利多看到乔伊夫妇眼睛里蒙着疑惑。
琳达抓着膝盖,不太确定地说:“……弗罗斯特一直都很……”
丰腴温和的麻瓜想说正常,顿了顿,改口道:“很普通,他和住在这条街上的其他孩子没两样,从来就没发生过……您说的那类情况。”
邓布利多看向坐在乔伊夫妇中间的男孩,相较于父母,这孩子长得太出挑了:“有些性格内敛的孩子的确从很小就能控制魔力。”
乔伊先生尴尬地笑起来:“弗罗斯特跟内敛可不沾边,也许……霍格沃茨搞错了?”
麻瓜总是很难接受魔法。
阿不思·邓布利多从兜里掏出一只银质打火机。
咔哒。
起居室的台灯熄灭了。
咔哒。
那盏台灯重新亮起。
乔伊夫妇和弗罗斯特都吃惊地看着邓布利多手中的小东西。
“这是熄灯器,麻瓜使用时,它就是普通的打火机,但是如果是巫师使用,附近的光源会随之熄灭或者点亮,乔伊先生,你来试试。”
乔伊先生双手接过,他喉咙紧张地吞咽了几次,好像害怕这魔法小玩意会引起爆炸似的。
“爸爸,你就快按吧!”弗罗斯特坐不住地推了推爸爸宽厚的肩膀,他已经等不及想证明自己的巫师身份,简直太酷了!
咔哒——
蓝心橘边的火苗一窜老高,乔伊先生慌忙将火焰吹灭。
他将熄灯器递进弗罗斯特的手中,银质打火机很沉,落在手心有一丝凉意,长条形的魔法器物上镌刻的花纹规整光滑,弗罗斯特看着那些布满符文的装饰,着迷地抚摸着:“先生……它真漂亮。”
邓布利多轻轻扬起了眉毛,鼓励弗罗斯特试试,随后低头喝茶,乔伊家的面包和茶叶味道都相当不错。
弗罗斯特双手握着熄灯器,眼神在起居室的台灯与拇指处几番移动。
咔哒!
没有火焰!
男孩咧嘴大笑,乔伊夫妇满面愁容。
邓布利多却放下了茶杯。
起居室的橘色贝壳台灯只是电流不稳般稍微黯淡了一点,转瞬便恢复了常态。
邓布利多:“弗罗斯特,再按一次。”
咔哒!
灯影摇曳,像眨巴了一下眼睛。
即便是魔力微弱的两岁孩童也应该能自如操控熄灯器,它需要的魔力对巫师而言就像海中的一滴水,岸边的一粒沙。
邓布利多将手握在身前。
“乔伊先生,乔伊夫人,我认为我有必要给弗罗斯特进行一项简单的检查,确认他的状况——当然,是获得你们允许的情况下。”
弗罗斯特看起来大大咧咧,但也心智敏锐:“我得把熄灯器按成您那样才能去学魔法吗?”
邓布利多宽慰他:“同样的东西不同的人使用自然有差别。”
乔伊夫妇同意了校长的请求。
老人执着魔杖,一道橘色的柔光从那根白色魔杖的顶端冒出,像胶管里的水一样洒满弗罗斯特全身。
如果这孩子是巫师,那么当咒语接触到他,顷刻就会被他自身的魔力驱散,这是巫师的本能,用麻瓜的研究来说,一如膝跳反射不受大脑控制。
可弗罗斯特周身的橘光是像清晨的浓雾那样逐渐消散的。
比起巫师。
弗罗斯特·乔伊更像个哑炮。
霍格沃茨发放录取通知书有一套基于踪丝的古老魔法,与魔法部监测未成年巫师校外违禁行为的咒语同根同源。
踪丝对于巫师就像是国民保险号码之于麻瓜,独一无二又必不可少,是拥有魔力的佐证。
而霍格沃茨从未录取过哑炮。
如果这孩子不是哑炮,那他的魔力也低微到罕见的程度。
一个麻瓜出身的巫师。
近乎于零的魔力。
显然难以与孩子情感割舍的父母。
以及……
这几年愈发严峻的事态。
那几秒钟里,邓布利多思考了许多。
剥夺弗罗斯特接受霍格沃茨的教育,这听起来很残忍。
可把这孩子真的领进黑湖畔的城堡,就不是一种伪善了吗……
“检测结果怎么样?”乔伊夫人关切地问,“他还好吗?”
邓布利多收起魔杖,缓缓开口:“乔伊夫人,我得与你们实话实说,弗罗斯特可能并不适合此时去霍格沃茨就读。”
乔伊夫妇松了口气。
可这话立刻引燃了弗罗斯特这根爆竹。
“为什么?因为我没按熄台灯,还是刚刚那阵光得变色?或者是我身上必须发生一些不同寻常才作数?”
弗罗斯特被迎头破了一盆冰水,可他才刚吃下“即将学习魔法”这颗糖啊,他接受不了。
如果让帕特里夏亲一口好脾气的马修,再让女孩跟马修说“不好意思亲错了我喜欢的不是你”,马修心态也得爆炸!
“校长先生,是霍格沃茨给我寄了录取通知书。”弗罗斯特紧紧抓着自己的膝盖,他直视邓布利多校长,努力维持基本的礼貌,“我想去学习魔法,我会是个好学生的。”
大人们考虑的则更周全些,而父母也更了解如何说服自家孩子。
乔伊先生倾身询问:“邓布利多先生,您刚才的检查发现了弗罗斯特哪方面不合适?”
“他的魔力水平。”
弗罗斯特没好气地噘嘴:“……我很差?”
“弗罗斯特的魔法天赋未来恐怕难以在魔法界立足。”邓布利多委婉表示,“我认为他继续接受麻瓜教育所能取得的成就会更大一些。”
弗罗斯特依然生气:“现在您就不担心我出现让房子爆炸的危险了?”
“弗罗斯特!拉帕努斯!乔伊!”乔伊夫人生气地瞪着他,接着抱歉地看向校长。
邓布利多报以微笑,他能理解男孩的怒气。
可弗罗斯特不打算罢休,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父母伸手扯着他的胳膊将他重新按回沙发上。
邓布利多戴上礼帽,帽檐在他的蓝眼睛里投射着阴影,在他的执教生涯中,这还是第一次拒绝巫师入学。
上一次,他只是让那个遭遇悲惨的男孩等等。
如果弗罗斯特也早几年出生,他可能会同意,但现在……
“——门钥匙!”
邓布利多在楼梯前驻足。
弗罗斯特眼睛亮晶晶的,他渴望去那个未知的世界,它明明已经向自己敞开了大门,没道理让这些大人们当着自己的面将它嘭地关上。
那才是没礼貌呢!
他只能把所能想起来的最古怪的记忆倒豆子般地吐露:“门钥匙!那是个魔法物品对不对?就跟您的熄灯器一样,巫师创造的。它有时间限制,能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还能好几个人一块用!”
半月形的玻璃被贝壳台灯照出一道反光,遮住了邓布利多眯起的蓝眼睛:“的确是这样,弗罗斯特,你接触过巫师?”
“也许是的……”弗罗斯特舔舔嘴唇,“但我只记得这么多。”
邓布利多第一次露出严肃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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