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兹奎尔的牺牲是你平静生活中的第一场地震,那太突然了。
他调职本部后是驻守巡逻编制,反而没有之前繁忙,你们几乎日日都能碰面,可他就是再次被派遣去增援,死在了据说不那么危险的南海。
你还感觉荒谬,将信将疑的时候,爱丽看似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经历过自己父母和你父母的去世,埃兹奎尔的离开只是让她更消瘦了一些。
爱丽如常地工作,如常地照顾安琪儿,还会打趣你不要腻在她身边冷落了萨卡斯基。
她只是,总是生一些小病,病上几日又恢复,反反复复,你快要习惯了她身上总缠绕着发苦的药味儿。
有那么几次,爱丽看着你走神,你追问她怎么了,她却总笑着说没什么。
你把越来越多的时间给爱丽,给安琪儿,萨卡斯基没有表达过不满,在空闲时间他也会上门拜访爱丽。
他不太会和女性长辈相处,也不擅长安慰人,坐下几句话就能聊到没话说,一杯接一杯地喝水,偶尔帮忙照顾安琪儿更是僵硬得很,安琪儿在他怀里就没有不哭的时候。
爱丽不以为意,还经常和你说他的好话。这不是因为他有多和爱丽的脾气,只因为他是你喜欢的人。
爱丽希望你们能幸福。
一切看起来都在渐渐变好。
爱丽又生了场小病。
你请假回去照顾她,以为这会像前几次一样,修养一阵她就会好转。
你还清楚的记得那天的情景。
你在给安琪儿喂饭,爱丽倚着床轻哼着塞曼斯岛的小曲,那调子温柔轻快,是雨后的森林,淙淙的溪流,饮水的梅花鹿,清脆的鸟叫,天气很好的清晨,在河畔勤劳生活的一家人。
她说了好多话,又说了几遍他们不该把埃兹奎尔烧掉关进墓园。
停顿片刻,她小声提到安琪儿,说安琪儿也许会像你一样喜欢她在塞曼斯岛的花房。
你并不迟钝,联系前后瞬间领悟过来,“爱丽,你想回塞曼斯吗?”
爱丽没有回答你,她好像已经听不清你说话了。
自言自语了一阵,爱丽慢慢合上了眼睛,长长的眼睫上沾染了泪水,她带着孩童般的委屈,喃喃道:“埃兹奎尔,我好想回家啊。”
……
“……爱丽?”
周围一片寂静,安琪儿啊啊地扒着你的手,可爱丽却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那个永远对你微笑,永远支持你,鼓励你,包容你,爱着你的人,你失去了她。
这是比失去埃兹奎尔时更大的茫然和空洞。
回想起来,爱丽应该在埃兹奎尔去世后就想带安琪儿回塞曼斯岛生活,她是那么那么的眷恋、怀念那里。但她一直没有说,马林梵多已经没有她的家了,除了因为你,再也没有别的原因。
怕说出来让你为难,更怕你不肯跟她一起走。
她珍惜你的心情,似乎永远要比你珍惜她来的多。
埃兹奎尔的朋友劝你尽快把爱丽烧掉,他们会向上疏通,让爱丽能葬在埃兹奎尔的身边,虽然不能在海军公墓里有正经墓碑,但也算是团聚了。
对他们来说,死去的只是已故同事的遗孀,爱丽是谁,爱丽的愿望,爱丽的想法,没人在乎。
遗属会的人也总来敲门,他们要把安琪儿送去福利院。
你年龄小,未婚,收入不稳定,就算有一些血缘关系,也不可能让你来抚养安琪儿。
埃兹奎尔那个不守约定的骗子先走了,你们都让爱丽伤心了,如果再没有了安琪儿,你还能剩下什么呢?
你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萨卡斯基马上就要从海军学校毕业,被派遣到更危险的地区驻守。
“我们结婚吧,萨卡斯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正躺在他的腿上,专注地把玩他的手掌,仿佛能从他掌心的纹路里看出花来。
萨卡斯基的惊讶和疑虑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因为你姑姑的孩子?”
“你想清楚了吗?”他抽出手掌,低头想看你的表情,你却翻了个身,把脸埋向了他的腰腹。
他也不勉强,抚摸着你的头顶,把声音慢慢放缓,“你跟着我,会吃一些苦。”
你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管是留在安全的马林梵多等着他一年或者几年回来一次,还是追着他在各个驻地辗转,都要独自承受辛劳、孤独、思念还有可能失去他的痛苦与恐惧。
“要辛苦你了。”他低头吻住你的发心,声音低缓到泄露出心底涌动的柔情。
你没有回答,只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衬衣上的花纹,上面满是俗气的“LOVE”图案,是你们牵着手买的情侣衫。
你听到自己的声音也柔柔地响起,“我们可以不辛苦的,萨卡斯基。”
空气在这刻都静了一瞬。他扶着你的肩膀,让你的面容完整地映在他眼里。
“你想说什么?”他有些不能确定你的意思。
你直起身吻他,额头、眼睛、鼻梁、你**着他的唇瓣,可他的唇舌迟迟没有回应你,你只好轻轻咬住了它。
在你的亲吻一路往下,手指也伸进衣摆要抚摸到他腰腹微烫的皮肤时,萨卡斯基制止了你。
他盯着你,再次问道:“你想说什么?”
你在他沉沉压下来的目光下瑟缩了,但还是小心地勾住他的衣角,“我们可以一起回塞曼斯。”
“我想回家,带着安琪儿,爱丽也想回去的,我没法把埃兹奎尔带出来,不能让爱丽一个人留在塞曼斯……我想回家,我们一起回去吧。”你有些零乱地表达着。
要他和你回塞曼斯,就代表要他放弃除你以外,他所在乎所重视的一切。
你越是可怜地乞求,就越是在逼迫他,逼迫他放下一切,或者放弃你。
这不公平,你知道,但还是一遍遍地去乞求他,“我们一起回去吧。”
萨卡斯基颊边的肌肉抽动着,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但最终他只是深呼吸后克制地拥抱你,“你现在不清醒,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没过多久,他就不得不离开了,门被合上,带出“啪”的一声。
你抱膝呆坐了好一会儿,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惶惶地喊了一声,“萨卡斯基?”
没有人回应你。
马林梵多的雨水不多,那之后却一直在下雨。
你有些低烧,不敢和安琪儿睡在一起,但自己又睡不安稳。
枕边的音贝反复地被按响,埃兹奎尔和爱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哟~佛奥·埃兹奎尔和你问好……这真的能储存声音吗?爱丽你也来说说看~”
“诶?突然、突然要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吧?”
“那……今天的天气很好哦,不知道我们家小乖在塞曼斯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你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安琪儿。
所以,不用担心的,爱丽。
你在他们的声音中睡去,恍惚间梦见了家乡青翠的森林,爱丽记挂着的花房,你站在村头的分叉路口,身旁是刷成白色的路标,眼前是雨后的夕阳和成群飞过橘色天际的候鸟。
你转过身,看到埃兹奎尔正揽着爱丽,他们路的那一头冲你招手。
第二天雨依旧没有停,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淡,还能闻到湿润雨水的味道,你发了会儿呆,想起安琪儿又马上起了床。
安琪儿吃饭时总想扒着窗口往外看,她已经能听懂大人简单的指令了,在你说了不后,她还是在砰砰地拍着玻璃窗。
你无奈地上前抱起她,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窗外时,却是一顿。
一捧红蔷薇孤零零地躺在门口的水泥地上,柔软的花瓣被雨水淋到打颤。
你曾经找了一切能找的人,请他们帮忙递上你的申请,把埃兹奎尔从海军公墓中弄出来,但这些申请都石沉大海。
也尝试了所有你能想到的其他办法,游说、贿赂、盗挖,全部以失败告终。
他活着的时候是海军的军官,死了之后依旧是海军的军官,他的尸体不属于他自己,也不属于他的家人。他代表着海军牺牲的将士,就要被海军按在公墓里。
你能处理的,只有爱丽的遗体。
爱丽最后的告别仪式很小,你们都不擅长社交,不用招待很多人。
萨卡斯基没有来,也许是有实习任务没法脱身。
就算你们最后一面算是不欢而散,他也不会不来的,他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你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足够成熟,却还是在不小心摔碎茶杯时突然崩溃,狼狈地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小孩。
你还是回到了塞曼斯岛,带着安琪儿和装着爱丽的棺椁。
说起来也没有躲避的必要,你只是,不想见到他。
见到了就会觉得不开心。
在马林梵多,你有太多不想见到的。
你举起酒盏对准上方半遮半掩的灯光,小巧莹润的瓷杯上满是漂亮的冰裂纹,有人从你手里拿走了它,一声声地唤你的名字。
你现在在干嘛呢?
有什么东西硌到了你的脸,你伸手去摸,手却被捉住了。
微微的颠簸后,脑袋舒适地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地方。
光影都乱成一团的视线中,你抬手瞎子般胡乱摸索,有些扎手的下巴,软的脸颊,硬的鼻梁,凉凉的滑滑的,侧面有些花纹,还可以拿下来的……
你拽下来贴到眼睛底下看了看,是个金框的太阳镜。
哦,在和波鲁萨利诺喝酒。
买完甜树叶后,波鲁萨利诺问你想不想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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