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驿馆,内卫千户丁仪的临时住所内。
丁仪如同困兽般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安插在翁宴和袁鑫身边的眼线刚刚传来密报——那两人竟已暗中达成协议,要对远在嵩县的六皇子和贾少卿下毒手,制造“遭遇人贩子报复殉职”的假象!
消息确凿,危机迫在眉睫。
然而,丁仪此刻却深感无力。
他此次是奉皇帝之命,作为助手跟随钦差左副都御史翁宴出京办案。
按内卫铁律,他需无条件听从翁宴调遣。
如今翁宴虽因清流文官的傲慢,不屑驱使他们这些“天子鹰犬”,使他暂时得以空闲,但他若想擅自调动人手远赴河南府保护水沚和贾葳,便是公然违抗上命,形同叛逆!
“大人,如此干等不是办法!”
前来报信的心腹小旗见他焦急万分,忍不住压低声音献策:“要不……想办法问问六殿下身边的盛总管?他是殿下心腹,或许知道殿下在河南是否还留有其他后手或可信之人?”
丁仪眼睛一亮!盛衡!他怎么忘了这位!
盛衡是水沚从宫带出来的心腹,绝对可靠,且对水沚的势力分布必然更为了解。
他立刻起身,疾步去找盛衡。
此时,盛衡正与贾葳的小厮小东在一起,整理京城荣宁二府刚刚寄来的各种药材和补品。
小东听到丁仪带来的惊天消息,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手里的衣服差点摔在地上。
“什么?!有人要杀二爷?!”小东的声音都变了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不单单是他的前程性命,还有宁国府的未来可全都系在贾葳一人身上!
相比之下,盛衡到底是在宫廷倾轧中历练出来的,虽也心惊,面上却还能维持镇定。
他先是习惯性地宽慰道:“东兄弟莫慌,我家殿下武艺高强,等闲宵小近不得身,自保应当无虞……”
他不说还好,一说小东更急了,几乎要跳起来:“六殿下武艺高强自然无碍,可我家二爷呢?!我家二爷手无缚鸡之力,吹阵风都能病倒!殿下再厉害,双拳难敌四手,万一……万一顾不过来……” 他简直不敢想象那画面。
盛衡被他这么一嚷,也瞬间冷静下来——是啊,以自家殿下对贾少卿那宝贝劲儿,真遇上险情,怕是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护贾少卿周全……这么一想,殿下的安全好像也确实没那么“无虞”了。
盛衡沉吟片刻,脑中飞速盘算,忽然问小东:“小东,你们宁荣二府怎么也是四王八公的中的,那与东平王府的陆家关系如何?可有能让他们出兵救援的交情?”
“东平郡王?”小东先是一愣,随即猛地反应过来,“有!有交情!上次郡王爷还来驿馆探望过二爷和殿下,送了好些名贵药材呢。而且……而且我看那陆郡王,与袁布政使很不对付,两人在驿馆门口就差点吵起来。”
盛衡眼中精光一闪:“这就对了!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更何况还有世交情分和探望之谊。东兄弟,你立刻带上宁国公府的拜帖和信物,我与丁千户陪你同去,务必说动陆郡王出兵。”
事不宜迟!
小东立刻冲回贾葳房间,找出代表宁国公府身份的私印和一份空白的拜帖。
丁仪点了几名精干内卫随行,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往河南都指挥使司衙门。
河南都指挥使司。
陆广文刚在后院练完一套虎虎生风的枪法,正拿着布巾擦汗,便听亲兵来报,说宁国公府的人急求见。
陆广文心下诧异:宁国公府?贾家那小子的人?难道他的病又加重了?
待见到被引进来、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满脸焦急惶恐的小东和盛衡时,陆广文心里更是“咯噔”一下。
“郡王爷!求您救救我家二爷和六殿下吧!”
小东带着哭音,顾不上礼仪,急急地将袁鑫与翁宴勾结、欲对水沚和贾葳杀人灭口之事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连同他们金蝉脱壳去嵩县查探金矿、现已找到铁证等情由也一并道出。
陆广文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捋着胡子喃喃道:“好家伙……这帮读书人,心眼子也忒多了,玩得这么花哨?!在本王眼皮子底下,这戏都唱到杀人灭口这一步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排除在外的看客,完全错过了最精彩的几幕。
震惊过后,陆广文面露难色,沉吟道:“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本王都该立刻发兵去救。贾小子是世交晚辈,六殿下是皇子,袁鑫那老匹夫更是老子早就看不顺眼的!但是……”
他重重叹了口气,无奈道:“本王是武官,受河南布政使司节制。没有布政使司或朝廷的调兵公文,本王擅自调动大队人马离开防区,那是形同谋反,袁鑫正愁找不到本王的把柄呢。”
小东一听就急了,跪着向前挪了两步,急切道:“郡王爷!那袁鑫自身都难保了!京城派的钦差一到,他就是阶下囚!您根本不用怕他啊!”
陆广文看着小东单纯焦急的模样,苦笑摇头。
这其中的关窍,一个下人如何能懂?
如今朝堂上皇帝对武将猜忌日深,处处打压,他若敢无令调兵,就算救了人,事后也必被文官集团口诛笔伐,扣上拥兵自重、目无朝廷的大帽子。
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一旁的盛衡一直在默默观察陆广文的脸色,见他虽面露难色,却并无推诿之意,心知有戏。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郡王爷……平日公务繁忙之余,可会出城狩猎散心?”
盛衡这话问得突兀,陆广文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猛地爆射出锐利的光芒,瞬间心领神会。
“哈哈!说得对!”
陆广文猛地一拍大腿,声如洪钟,脸上露出豁然开朗的豪迈笑容:
“本王怎么忘了!听闻洛阳嵩县一带山林茂密,多有珍禽异兽出没!尤其是近日,有猎户上报,说发现了一头通体雪白的灵鹿。此乃天降祥瑞,国之吉兆啊!本王身为大雍郡王,岂能坐视祥瑞流落山野?自当亲自前往,将这白鹿猎获,献于陛下!”
他越说越顺畅,转身对左右亲信将领厉声下令:“传令!点齐五百亲卫!备好弓马猎具!本王要亲自前往嵩县山林,狩猎祥瑞,以贺圣安!”
小东脸颊上的泪水还挂着,看着方才还一脸为难的陆广文转眼间就雷厉风行地点兵派将,理由还如此冠冕堂皇、无懈可击,整个人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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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县,济世堂内。
徐老大夫正小心翼翼地给贾葳手臂上一道不甚明显的擦伤更换纱布、涂抹药膏。
看着那雪白手臂上的乌青,老人眼中满是惋惜。
“公子,这最后一个疗程的针灸……怕是无法继续了。”徐大夫叹了口气。
驿馆门前的血腥味和接连不断的窥探,早已说明此地不再安全。
贾葳忍着药膏带来的清凉刺痛,温声道:“多谢徐大夫这些时日的悉心诊治。此间事毕,若晚辈侥幸无恙,定再来叨扰,请大夫为我续完疗程。毕竟,身体是自己的。”
徐大夫闻言,脸上露出欣慰又复杂的神色,重重拍了拍贾葳未受伤的肩膀:“好!老夫等着公子!定要保重!”
包扎妥当,贾葳郑重向徐大夫躬身行礼辞别。
小南捧上一个沉甸甸的锦盒,里面是远超诊金的丰厚银钱,作为答谢和弥补。
一出济世堂,一辆其貌不扬的青布马车早已候在巷口。
水沚扶着贾葳迅速登上马车。
车厢内,水沚立刻从随身的包袱里翻找起来,很快拿出一叠衣物,塞到贾葳怀里:“快,把这个换上。”
贾葳接过衣物展开一看,整个人瞬间僵住了——那竟是一套做工精致、颜色柔嫩的藕荷色绣缠枝莲纹的女子褙子和罗裙!
“这……这是做什么?”贾葳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水沚,脸颊涨得通红。
他是说了要伪装隐蔽,但也没必要……没必要装扮成个姑娘吧?!
水沚拿起那件藕荷色褙子,抖了抖,唇角勾起一抹恶劣又兴味盎然的弧度,凑近贾葳耳边,压低声音,语气暧昧又不容拒绝:“娘子,路途颠簸,还是为夫帮你更衣吧?免得碰了伤口。”
“等等!你……”贾葳羞窘交加,抬手就想推开他。
水沚却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揽进怀里,手指灵巧地探向他的衣带,低笑道:“时间紧迫,乖,别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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