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驼铃沉闷，一声又一声，叩击着无边寂静。
一位神父勒住缰绳，风沙的帷幕在他深褐色的袍角翻滚。就在这片凝固的浊黄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逆着风的方向跋涉，每一步都陷得很深。
“孩子！停下！你要去哪？前面没有路！”
那身影顿住，在风沙中艰难地转过身。是个男孩，不过七八岁模样，衣衫褴褛裹着单薄的身躯，脸上纵横的沙痕被汗水冲出沟壑，唯有一双眼睛，在漫天昏黄里亮得惊人。
男孩抬起手，指向风沙更深处那片混沌的、吞噬一切的昏黄。那是一个充满未知的地方。
他的声音被风撕扯得断断续续：“父亲…在找路…他说…那里…有一条路…能救我们大家的路！父亲…没回来…我去找他！”
一阵更猛烈的风旋起，如同巨兽的吐息。那小小的身影在这一刻被彻底抹去，只剩下呼啸的风沙和无边无际的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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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领办公室的厚重木门隔绝了走廊的喧嚣。
伽卡菲斯之死，瓦诺拉的迷雾，那个奇怪的游戏，还有那个即将踏入风暴边缘的影帝……种种思绪如同无形的铅块，压在纲吉心头。
沢田纲吉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面前那份“为了我们的未来——慈善基金会”绿洲驻点的安保草案上。草案来自Reborn，简洁、高效，透着一贯的冷酷精准。
“Reborn。”
纲吉抬起头，担忧地看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家庭教师。
“关于基金会的安保安排…你打算让蓝波负责明面上的外交协调，山本在暗中提供保护？”
Reborn端起骨瓷杯，抿了一口黑咖啡。
“蓝波主要负责彭格列流媒产业，家族跟乔托有合作，熟悉那边的流程，负责对接和协调最合适。山本的机动性和实战经验，适合处理暗处的威胁。瓦诺拉就在六十公里外，那片阴影下藏着什么，谁也不知道，需要一把足够锋利的刀在暗处待命。”
“但是…”纲吉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战区…太危险了。蓝波才十五岁，就算有山本暗中看着，万一…” 他想起了蓝波小时候被敌人吓得哇哇大哭、鼻涕眼泪糊一脸的样子，又想到他如今穿着西装强装成熟、却总也捋不顺那头乱毛的模样。
他实在放心不下，低着头，手指捏紧了文件边缘。
“让他去战区对接的事，我觉得…还是再考虑一下。如果有必要的话…或许，我也该去一趟。山本和了平大哥之前汇报的情况，还有瓦诺拉…我有点在意。”
“不行。”Reborn放下咖啡杯，不容置疑的否决了。
“蓝波需要成长，阿纲，你的守护者之中，他是唯一一个没有真正踏入过战区的。他不可能永远躲在彭格列总部，或者你的羽翼下。十五岁，在这个世界里，已经不算小了。让他去经历风雨，比把他养成温室里的废物强百倍。”
reborn皱着眉看着纲吉。
“至于你，阿纲，你现在首要的任务不是去前线当保姆或者侦探，而是坐稳这个位置！” Reborn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淬火的严厉，“伽卡菲斯死了，水面下的巨兽们都在蠢蠢欲动，试探着新的秩序边界。瓦利亚最近的动作你没看到？彭格列二世的‘羊皮书’，那东西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清楚！”
纲吉的脸色微微一变。
彭格列二世…那位以铁血和冷酷著称的先祖，他的“羊皮书”据说记载着某些被刻意掩埋早已入土的秘密。比起担心瓦利亚篡他位，他更担心那本羊皮书重新出世所带来的争端。
Reborn的话还没完，他继续投下炸弹：“还有，几年前的‘毒蝎’家族，销声匿迹了那么久，最近地下世界又有风声了，毒针似乎又悄悄探了出来。”
“毒蝎？”纲吉一愣，困惑地看向Reborn，“他们…不是已经被骸……”
他记得清楚，六道骸当年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所有人都以为那个阴狠毒辣、以神经毒素和精神控制著称的家族已经彻底覆灭。
Reborn没有回答纲吉的疑问。他只是沉默着，眉头紧锁。
纲吉深吸一口气。作为首领，他确实被钉死在这个位置上动弹不得。他现在心里烦躁的很，只能捏一捏拳头，暂时先压下翻腾的思绪。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约定的时间。他站起身，拿起一边的披风。
“让我再想想……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一趟正一那里。”
话音未落，也许是起身太急，也许是被太多消息搅得心神不宁，更可能是他那深入骨髓的废柴体质在关键时刻永不缺席——纲吉左脚绊住了自己的右脚踝！
“哇啊——！”
只见刚刚还努力维持着首领威严的彭格列首领——沢田纲吉，整个人以一种极其狼狈、毫无美感的姿势向前扑倒！
一声闷响。
几秒钟后，Reborn优雅地将最后一点咖啡送入口中，放下杯子，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哼。蠢纲，你还差得远呢。”
——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片场。
刚结束一部分外景拍摄，临时休息区的遮阳伞下，乔托正瘫在躺椅上补妆，他根据化妆师的要求，顺从地抬头，抬下巴，睁眼，闭眼。金色的发丝在光线下跳跃，让他看起来像只正在晒太阳的名贵波斯猫。
他面前还摆着一小块散发着诱人甜香的提拉米苏——可惜离他有点远，被G严防死守地推到了桌子另一边。
G正皱眉埋首于平板电脑上密密麻麻的行程表，手指在屏幕上划出了火星，头顶仿佛冒着蒸汽。乔托瞥了一眼，一边控制着想倒杯冰水给G头上降降温的坏心思，一边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块道具用的假宝石。
外围的粉丝区却是一片沸腾的海洋。尖叫声、手机快门声此起彼伏。
“影帝！看这边！”
“乔托！我爱你！”
“啊啊啊他动了！他动了！”
在这片狂热的声浪中，一颗红色的脑袋正艰难地“劈波斩浪”。
科扎特高举着一个手提包挡在脸前，试图阻挡四面八方伸过来的手机镜头和签名本，嘴里不停地喊着：“借过！麻烦让让！紧急公务！借过！哎哟！谁踩我脚了？！不好意思，我不是影帝！让让啊！救命！我的鞋！”
他像一个误入追星战场的步兵，左冲右突，狼狈不堪。一个激动的小女孩差点把应援棒戳进他鼻孔，另一个壮硕的男粉丝则用胳膊肘给他来了个“亲密接触”。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到安保线边缘，对着认出他的保镖露出一个快哭出来的笑容，才被放了进去。
“呼…呼…乔托！G！”科扎特额头上全是汗，精心打理的发型乱得像鸟窝。他一屁股砸在空椅子上，抄起桌上乔托没动过的冰水就灌了一大口，然后长长地、劫后余生般地吐出一口气。“我的天！乔托，我还以为遇到了食人鱼部落了！”
乔托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笑得肩膀直抖：“辛苦了，科扎特。看来下次得雇个装甲车接送？G，快给我们的‘食人鱼部落幸存者’来杯咖啡压压惊。”
化妆师噗呲一笑，给影帝新到的朋友拿了杯冰咖啡后，结束工作退到了一边。
G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眼神疲惫又暴躁：“装甲车？我看他需要的是隐身斗篷！太慢了，柯扎特！”
他还没等科扎特缓过气来，就点开平板，日程表投影在了桌面，仿佛一秒钟都不能浪费。
“关于两周后‘绿洲’营地的慈善慰问，媒体通稿发了三家主流报社，摄影团队和后勤保障都已经准备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乔托试图悄悄伸向蛋糕叉的手，“以及，我第一百零一次重申，这种慰问完全可以让当地负责人或者科扎特带队，你这位影帝兼发起人只需要在安全舒适的首都拍个宣传视频，根本没必要亲自跑去战区边缘！你的脸是金子做的，磕着碰着谁赔得起？”
乔托的手指在即将触碰到叉子柄时遗憾地停住，他无辜地眨了眨那双蓝得过分的眼睛：“G，你剥夺我的蛋糕，还想剥夺我帮助孩子的乐趣？”
“不让你吃蛋糕是为了让你上镜时下颌线依然清晰，”G面无表情地驳回，“至于战区乐趣？那种地方的‘乐趣’通常伴随着流弹和沙尘暴！你忘了两年前去难民营踩到未爆炸手榴弹的事了？”
“那次是意外！”乔托抗议，随即转向旁边一直含笑看戏的科扎特。
“科扎特，你评评理！”
科扎特，乔托多年的好友兼基金会核心成员，此刻正慢悠悠地搅动着他的黑咖啡。他闻言耸耸肩，幸灾乐祸道：“G说得对，也不对。‘评理’是没用的，G。你还不了解他？乔托认定的事，尤其是这种‘在需要帮助的人群中发光发热’的事，十头西西里公牛都拉不回来。不亲自看看‘绿洲’的帐篷够不够结实，他就不是他了。”
他喝了口咖啡，语气轻松地补充道：
“放轻松点，G。纳克尔神父已经提前一周到了‘绿洲营地。基础设施、物资分发流程、孩子们的学习区，他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就等我们的影帝大人下周过去‘检阅’了。”
提到【绿洲】，科扎特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不过…纳克尔说，沙漠深处，最近流传着一个…怪谈。”
“哦？纳克尔也开始关注流言了？”乔托饶有兴致地支起下巴。
“流言本身听起来很荒诞，”科扎特压低了点“是关于一块晶石，据称…能把人的‘梦想’映射成现实。听起来像是哄小孩或者醉汉的胡话，对吧？”他摊摊手，
“那片区域一直有人无故失踪，本来已经被划为禁区，但是一直有人铁了心往那片区域钻，有当地人，也有些行踪鬼祟的外来者。钻进去了就失踪了，当地人猜测，人们失踪的原因和这块晶石有关”
“啧，”G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又是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希望别惹出什么麻烦。乔托？别走神，认真听，如果危险程度增加，我们可能需要改变行程。”
一直在玩假宝石的乔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陷入了沉思。他轻轻“唔”了一声，就当是回应了。
科扎特显然也不想在出发前增加无故的担忧，立刻换上了轻松的语气：“好了，说点好消息。云雀恭弥那边盯着戴蒙的人，终于撤了。”
乔托明显松了口气：“这就好。看来上次跟他们那位门外顾问先生喝的咖啡还是有作用，彭格列终究是讲规矩的。”
“那小鬼安全了，我的‘地下工作者’生涯也可以光荣退休了！”柯扎特夸张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脸苦尽甘来的样子。
“你是不知道，乔托，你让我在你们忙的时候负责接送他，这小鬼机警得跟只小豹子似的！老是能发现我，然后利用他那神出鬼没的幻术躲着我！害得我每天像个资深变态跟踪狂一样，不是在电线杆后面凹造型，就是在灌木丛里喂蚊子…隔着八条街用望远镜瞄！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遛我玩！”
乔托和G都被科扎特这生动的控诉逗乐了。乔托好奇地问：“他躲你干嘛？叛逆期提前了？”
“我看不像，”科扎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身体前倾，“我怀疑……这小子可能是‘恋爱’了！”
“噗——！”这回轮到乔托差点喷出刚喝的水。
G难以置信地瞪着科扎特：“恋爱？！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臭小子？科扎特，你是不是跟丢人跟出幻觉了？”
“千真万确！”科扎特一脸“你们绝对想不到”的表情，“虽然跟得很辛苦，但我有一次，隔着一条街，亲眼看见！有个大概**岁的小姑娘，金头发，穿着很精致的洋裙跟在戴蒙后面。戴蒙那个臭屁小鬼走得飞快。但那小姑娘锲而不舍啊！最后跟上去了，往戴蒙手里塞了东西！看包装，像是巧克力，还有个小玩具熊！结果你们猜戴蒙什么反应？”
乔托和G都饶有兴致地等着下文。
科扎特憋着笑，模仿着戴蒙的腔调：“‘哼，幼稚。拿走。别跟着我。’说完头一甩，走得那叫一个快！跟后面有恐龙追似的！但是！”他加重语气，一脸促狭，“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小鬼的耳朵尖，红得能滴血！哈哈哈哈！”科扎特终于忍不住拍着大腿笑起来。
想象一下那个画面——高傲冷漠如戴蒙，被一个洋娃娃似的小姑娘追着送巧克力和玩具熊……三个成年男人面面相觑，然后同时爆发出压抑不住的闷笑声。
“我的天……”乔托笑的肩膀直抖，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这绝对能入选本年度基金会最佳花边新闻！这臭小鬼，魅力大有我的潜质！”
“春天来了啊，”科扎特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意有所指地感叹，“大的小的，看样子都有‘配偶’了？”
“大的？”
乔托疑惑，顺着科扎特的视线望过去——
一阵浓郁的、极具侵略性的香水味随着微风强势介入。饰演“联姻对象”的女演员，穿着戏里那件凸显身材的低胸长裙，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妆容精致，眼神像带了钩子一样黏在乔托身上。她非常自然地就想坐到乔托旁边的空位上。”
科扎特眼疾手快，像变魔术一样，顺手抄起桌上那盘一直没动的小蛋糕（乔托觊觎已久的目标），充当人肉盾牌，直接塞到了乔托手里，隔开了女演员的“热情攻势”。同时，他对着脸色已经开始发黑的G挤眉弄眼，用口型夸张地重复：“看！‘配偶’来了！瞧瞧这桃花运，大的小的都挡不住！G，别继续埋在文件堆里了，管好你家的满园春色啊！”
G的脸黑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额头青筋隐隐跳动。他压下喉咙口的咆哮，站起身，一脸职业化的疏离感挡在乔托和女演员之间。
乔托看着G明明气得快冒烟却还要维持风度的样子，再看看手里意外得来的蛋糕，笑得像只偷到双倍蜂蜜的□□熊。趁着G几句话把美女打发走的那点时间，他用小叉子叉起一口诱人的奶油，正要往嘴里送——
“乔托！”G冰冷的声音如同审判之锤落下。
乔托无辜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他控诉道：“这是科扎特给我的！你这是虐待艺人！我要向演艺界工会投诉你！”
“虐待？”G冷笑，一把夺过乔托手里的蛋糕盘子，动作快如闪电，“上次让你吃完甜品，你说太腻反胃，晚餐只吃了两片菜叶子！营养师珍妮特差点用她的高跟鞋把我钉在墙上！你体重波动一克就是我的失职！还想吃蛋糕？做梦！喝水！”他不由分说地把一杯柠檬水塞到乔托手里。
乔托捧着水杯，哀怨像只被抢走了小鱼干的猫咪，蔫蔫地缩回躺椅，浑身散发着“世界对我好残酷”的气息。
科扎特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乐得直拍大腿。
笑闹过后，乔托的目光再次落在科扎特脸上。他那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俊美面容上，浮现出一种罕见的的认真。
“科扎特，戴蒙的事，还有【绿洲】那边…真的…辛苦你了。谢谢。”
科扎特闻言，咧开一个爽朗又充满力量的笑容，重重地拍了拍乔托的肩膀。
“说什么傻话呢，伙计。”科扎特的声音洪亮而坚定。“帮你，是因为你做的事，我打心眼里认同！在那种鬼地方，给那些无辜的孩子建一个能遮风挡雨、读书学习、踢踢足球的【绿洲】？这想法太棒了！虽然…”他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笑得有点憨直，“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该这么做。大概是你这家伙，天生就有种让人想跟着你干点大事的傻乎乎的魅力吧？哈哈哈！”
科扎特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精准地照进了乔托的心底。他看着挚友眼中毫无保留的真诚，眼底深处那丝不易察觉的孤寂与重压，似乎被这笑容和话语短暂地融化了。他回以科扎特一个同样灿烂、毫无阴霾的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所有的感谢都融在这一个字里：“嗯！”
G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幕，拿起自己的咖啡杯，刚想喝一口掩饰一下被这“兄弟情深”场面搞得有点不自在的情绪，就听见科扎特意犹未尽地补充道：
“所以啊，乔托，为了感谢我这份辛苦，下次再有人给咱们大影帝送爱心巧克力，记得分我两块！大的那份归我！小的那份嘛…嘿嘿，可以留给戴蒙那小鬼‘应急’，万一他的小追求者又发动攻势呢？省得他再红着耳朵跑掉！哦算了，还是留给G吧，毕竟变成孤寡老人了呢！”
“科——扎——特！！”
G的怒吼响彻休息区。他手里的咖啡杯随着他暴怒拍桌的动作猛地一跳，深褐色的液体危险地在杯口晃荡，眼看就要步它无数前辈的后尘，为这片混乱再添一笔……
乔托看着眼前一个笑得没心没肺、一个气得头顶冒烟的挚友，悄悄把桌上那块冰冷的假宝石握进掌心。湛蓝的眼眸里，笑意温柔而复杂，目光似乎再次飘远，越过片场的喧嚣，投向了那片寄托着希望与未知的黄沙之地——【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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