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活中多了一件满心期待却又不敢真正触碰的事，是种什么感觉？我想，那就像每天放学路上，总能看到巷口那只灵动的黑猫。你进一步，牠便退一步；你转身离开，牠又悄无声息地跟在身后。你总会幻想，抚摸牠光滑如缎的背脊会是何等手感，心里满是雀跃的欢喜，又夹杂着怕被牠挠一下的紧张。最后，你就像个傻瓜一样，天天蹲下来对牠轻轻招手，期盼着某一天，奇迹会降临。
现实虽没有童话那般顺利，但当你勇敢地踏出第一步后，世界似乎也不会对你太过苛刻。虽然我第一次的「饼干攻势」搞得一团糟，但我们之间的距离，的的确确被拉近了一毫米。他依旧是那样安静，但当老师要求分组游戏时，他会默不作声地走到我这一组坐下，彷佛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省去了老师总要将落单的他硬塞进某个小组的麻烦。
我尝试着把我得到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他——那些在问答环节中努力赢来的水果糖。可他总是兴趣缺缺，甚至会将糖果推回我面前，然后静静地看着我。起初我不明白，直到我执意再塞给他时，他的眉头会像糖纸一样皱起来；而当我自己吃掉时，那皱褶便又悄然抚平。
终于，在一次小休时，我没能忍住心里那份委屈和疑惑，开启了我们的第二次对话。
我趴到桌子上，侧过脸枕着手臂，目光正好能望见他低垂的睫毛。看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把憋了许久的问题轻轻抛过去：「你为什么不要呀？」声音闷闷的，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抱怨，「这是我很努力才从老师那里得来的。」
他低着头，纤细的手指翻着幼儿启蒙的插画本，没有看我。空气安静了片刻，才响起他轻柔却清晰的声音：「老师给你的，就是你的。你不应该给任何人。」
这个答案像一颗小冰珠，轻轻砸在我心口。「可是……可是我没有其他东西能给你了呀。」我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要陷进手臂里，一种「我能给的你不要」的无力感，让鼻子有点发酸。
「你为什么一定要给我？」他的书页停在了画着蓝天白云的那一帧，这句话轻得像自言自语，几乎要被远处的嬉闹声淹没。但将全副心神都系于他一身的我，怎么可能错过？
这句话像一下子解开了我身上某道无形的束缚。我「唰」地坐直身子，彷佛这个问题本身就给了我足够的理由。我把凳子「嘎吱嘎吱」地拖到他身边，紧紧挨着他坐下，近到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像晒过太阳的清新味道。我望着他雪白如玉的侧脸，他因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而愕然转头，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了我的模样，一个脸颊还压着袖子红痕、眼神却异常明亮的我。
「因为我想和你做朋友！」我盯着他的眼睛，珍而重之地、一字一顿地宣布，彷佛在念诵一个刚刚学会、却无比重要的咒语。
他轻轻抿住了嘴唇，身体下意识地拉开了一点微小的距离，那姿态不像厌恶，更像一只被突然的声响惊到、竖起耳朵审视四周的猫。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罕见的迷茫，最终，还是没能藏住心底最真实的困惑。
「朋友……是什么？」
问题像个回力镖一样抛了回来，把我问住了。我也说不清道不明。我张了张嘴，想说「朋友就是一起玩」，可我们并没有一起玩过；想说「朋友就是会分享」，可他并不要我的东西。就在我绞尽脑汁时，老师轻轻拍了拍手，柔声招呼大家去午睡。孩子们的嬉闹声像被一丝丝抽走般，随着他们揉着眼睛、陆续离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忽然之间，世界安静了下来。
喧闹声被关在了门外，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他，以及他身后那扇明亮的窗。窗外的天空是那样深邃的蔚蓝，几朵白云像懒洋洋的棉花糖，在那片无垠的画布上缓缓舒卷。光线透过玻璃，温柔地笼罩着我们。刚才还因喧嚣而模糊的他的轮廓，在此刻极致的宁静中，变得无比清晰。
这份突如其来的辽阔与寂静，彷佛给了我答案。
「朋友啊……」我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向窗外，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伸手指向那片悠远的蓝天。
「朋友就像是那朵白云。你看，它虽然飘得好远好远，但我知道，它一直都在天上陪着蓝天。」我努力组织着脑海中贫瘠的词汇，想把我感受到的那种「存在即陪伴」的感觉传达给他。
我转回头，望进他清澈的眼底，郑重地补充道：「大概就是这样！所以，我们来做朋友吧！要做很久很久的那种！」
那一刻，我彷佛看见了奇妙的变化。那个精致得像人偶的男孩，眼中有什么东西「咔哒」一声，像上了发条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他没有看云，也没有看天，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脸上，像是在我的眼睛里，寻找着那片蓝天和白云的倒影。他周身那片疏远而冰冷的空气，似乎也因为这句话，融化了一角。
他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点了点头。
「好。」
那一个字，轻得像羽毛落地，却在我心里激起了巨大的回响。他眼中我的倒影，瞬间像被点亮的星星，我乐得像个傻瓜一样，身体先于意识行动，欢呼着搂住了他的肩膀，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了过去。
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像一块突然被捂热的冰，连指尖都微微绷紧了。他开始流露出嫌弃想走的意味，虽然他没说话，但我就是能从那紧抿的唇线和微微后仰的趋势里读出来。我立刻松开手，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蛋。热乎乎的，不是梦！
虽然他答应后，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当大家再次跑动起来时，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冲向最前面，而是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回到了那个靠窗的角落，在他身边坐下。
我们一起望向窗外。天空里，那朵被他目光追随许久的云，正慵懒地舒卷着，边缘被阳光镀上一层亮白，像极了一只在蓝色毯子上伸着懒腰、变换着姿态的黑猫。
它不会为谁停留，正如我身边这只骄傲的小猫。但从此，当我抬头看天，心中便会升起一份笃定的温暖——因为我知道，总有一朵云，与他有着相同的、自由的形状。
我还存了第四章在稿箱里，要是顺利的话，可能审核完就能明天看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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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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