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静谧。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偶尔交织在一起。花草茶的暖香和利威尔身上淡淡的冷冽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葵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茶,身体的寒意和紧绷的神经似乎真的被一点点驱散。疲惫如同蛰伏的猛兽,在安全感降临的瞬间,更加凶猛地反扑上来。她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眼皮渐渐变得沉重。
利威尔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一尊守护的石像。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安定力量。
“……谢谢你,利威尔。”葵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睡意,像梦呓一般。
利威尔闻言,转过头,灰眸在烛光下显得深邃难辨。“谢什么?只是不想明天没人泡茶而已。”他语气依旧硬邦邦的,但目光落在她困倦的脸上时,却不自觉地柔和了一瞬。
“嗯……”葵似乎没听清他的反驳,或者说早已习惯了他的口是心非。她微微蜷缩起来,寻找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声音越来越模糊,“那些宴会……其实很累人……但是我一定要……”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握着茶杯的手也松了力道。她终于抵不过极度的疲惫,沉沉睡去。
利威尔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褪去了所有防备,此刻的她看起来异常柔软无害,甚至有些稚气。
平日里那双过于冷静聪慧的眼睛紧闭着,反而凸显出她五官的精致与脆弱。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描摹过她的眉眼、鼻梁,最后停留在她微微张开的、色泽浅淡的唇瓣上。
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情愫在他胸腔里鼓胀,带着灼热的温度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刺痛。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拂开她额前一缕散落的黑发,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肌肤的前一刻猛地顿住,仿佛被什么烫到一样,迅速收了回来。
他烦躁地嘁了一声,对自己这莫名的冲动感到恼火。最终,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动作极其轻柔地抽走了她手中摇摇欲坠的茶杯,放在床头柜上,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他就这样坐在黑暗中,守着她。时间悄然流逝,窗外偶尔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遥远的更响。利威尔几乎没有移动,只是维持着守护的姿态,仿佛这就是他今夜唯一的任务。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利威尔敏锐地察觉到葵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他立刻倾身靠近,借着昏暗的烛光,发现她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原本恬静的睡颜也蹙起了眉头,似乎在忍受着什么不适。
他伸出手,用手背试探地碰了碰她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发烧了!
利威尔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果然,还是病倒了。总是强撑的笨蛋!
他低骂了一句,立刻起身行动。他去盥洗室打来一盆凉水,浸湿了干净的毛巾,拧得半干,然后动作略显笨拙却异常轻柔地敷在她的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似乎让她舒服了一些,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但很快,高温又让她不适地扭动起来。
毛巾很快变得温热。利威尔不厌其烦地一次次重复着换毛巾、敷额头的动作。他的眉头始终紧锁着,眼神专注而阴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个病弱的女人身上。
期间,葵似乎被高热折磨得有些意识模糊,不安地呓语着。
“……哥哥……别担心……”
“……刀……我的刀……”
“……巨人……好多……”
“……利威尔……”
当听到自己的名字从那干裂的唇瓣中模糊地溢出时,利威尔换毛巾的动作猛地一顿。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捏了一下,一种酸涩而又滚烫的情绪瞬间涌遍全身。他沉默地注视着她因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半夜,高烧依旧未退。利威尔想起了韩吉之前塞给他的一些备用的退烧草药(声称是研究巨人时的副产品,但对人类也有效)。他立刻翻找出来,严格按照说明熬成了浓黑的药汁。
将昏睡中的葵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这个过程对他而言简直比对付奇行种还要艰难。她浑身软绵绵的,滚烫的体温隔着薄薄的睡裙传递过来,让他手臂的肌肉都绷紧了。他小心地避开不该看的地方,一手环着她的肩膀,另一手端着药碗,试图将药喂进去。
“咳……苦……”葵无意识地抗拒着,脑袋偏向一边。
“听话,喝了就好了。”利威尔的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低哑和耐心,他几乎是半哄半强迫地,一点点将药汁喂了进去。
喂完药,他又仔细地帮她擦干净嘴角和脖颈的汗,重新让她躺好,盖好被子。
他就这样守着她,一遍遍地换着额上的冷毛巾,观察着她的呼吸和体温,直到天际开始泛起鱼肚白。
或许是草药起了作用,或许是持续的物理降温起了效,葵的高烧终于渐渐退去,呼吸也变得平稳下来,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
极度紧张后的松懈让利威尔也感到了疲惫。但他依旧没有离开,只是将椅子拉得更近床边,手臂搭在床沿,然后靠着墙,闭上了眼睛。他并没有真正睡着,只是陷入了一种浅度假寐状态,保持着对周围环境的高度警觉。
即使在睡梦中,他的一只手也无意识地、轻轻地覆在了葵露在被子外的手上,仿佛这是一种无声的确认和守护。
晨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进房间。
葵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高烧退去后的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虚弱无力,但头脑却清明了许多。她首先感受到的,是手背上传来的一阵温暖而略带粗糙的触感。
她微微偏头,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瞬间怔住。
利威尔就坐在她的床边,身体微微前倾,头撑在搭在床沿的手臂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晨光勾勒出他清晰而冷硬的侧脸轮廓,但此刻那线条却因沉睡而显得意外的柔和,甚至透出一丝难得的疲惫。而他那只骨节分明、布满薄茧的手,正轻轻地、却又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覆盖着她的手背。
她的心跳骤然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鼓动起来。昨夜模糊的记忆碎片逐渐回笼——他强势的怀抱、他笨拙的喂药、他一遍遍更换的冰凉毛巾、他低哑的安抚……以及那只始终牢牢抓住她、给予她安全感的手。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涌上心头,酸涩而又温暖,几乎让她的眼眶有些发胀。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难得的睡颜,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和重量。
在产屋敷葵的人生中,杀鬼是首要的。后来排在首要的又变成了回家。
她温和又克制,计划永远周密又详尽,不如说这是产屋敷家族的特质,使命一代又一代的传递,让他们过早学会了燃烧自己的生命,却克制自己的私情。
他们是一台又一台精密仪器,组成齿轮,尽可能温柔的去对待身边的人,却没有余力去温柔的考虑自己。
就像产屋敷葵对利威尔,她难以否认这个男人对她有着强烈的吸引力,也能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对利威尔的吸引。
这种互相的吸引让她无法克制的一步步靠近,也放任对方的靠近。
可是她的心中又时常疑惑,这是对的吗?她不知道为何来到这里,也不知道何时会离开,甚至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某一天难逃产屋敷家族诅咒,早早病逝。
若是平时,葵一定会思绪万千,可是此刻,她却只想看着利威尔,放任自己冷静的沉沦。
或许是她目光的注视太过专注,或许是军人本能的警觉,利威尔猛地睁开了眼睛。灰色的眼眸在初醒的瞬间闪过一丝锐利的迷茫,随即立刻聚焦,对上了她怔怔的目光。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滞。
利威尔几乎是瞬间清醒,他立刻直起身,下意识地想收回自己的手,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一阵风。
然而,就在他即将抽离的刹那,葵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冲动,手指微微一动,反过来轻轻勾住了他的指尖。
这个细微至极的挽留动作,让利威尔的身体彻底僵住。他低头,看着两人那几乎交缠在一起的手指,再抬头看向葵。她的脸颊泛着病后的苍白,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羞涩的红晕,眼神躲闪,却并没有放开手。
一种无声的电流在两人之间噼啪作响。
“……醒了?”最终,还是利威尔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加沙哑低沉,“感觉怎么样?”他并没有强行抽回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用另一只手的手背再次探了探她的额头。
“嗯……好多了。”葵小声回答,感受着他手背干燥而温暖的触感,心跳如擂鼓,“谢谢你……照顾我一晚上。”
利威尔收回试探温度的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嫌弃,但眼神却并未离开她,“知道自己身体什么德行,就别硬撑。下次再晕倒在宴会上,没人去捡你。”
虽是责备的话,听在葵耳中却别有一番意味。她微微抿唇,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知道了。”她乖顺地应道。
利威尔看着她这副难得温顺的模样,又看了看两人还勾在一起的手指,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并没有松开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既然醒了,就把剩下的药喝了。韩吉那家伙虽然脑子不正常,做出来的药倒是还有点用。”他语气生硬地命令道,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他此刻并不打算离开的事实。
接下来的几天,利威尔几乎成了葵这间小院的常客。他总会“恰好”在饭点出现,带着清淡适口的食物;他会监督她按时吃药休息;甚至会在她试图处理文件时,直接冷着脸把文书抽走。
他的照顾依旧强势,带着利威尔式的粗鲁和不容置疑,却让葵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被珍视和安心的感觉。
一种微妙而稳固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形成。无需言明的暧昧在日常的点点滴滴中流淌,心照不宣的拉扯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陪伴。
在那风雨欲来的动荡时局中,这间小小的院落,仿佛成了他们暂时休憩、汲取温暖的秘密港湾。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