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布加拉提和他的队员们在海湾餐厅里议事,桌上撂着种种文字资料。
前阿韦利诺省政府女官员克拉丽丝,退休后遭到了匪帮的疯狂报复,惨死在前天夜里。
这种事本来轮不到布加拉提小队处理,但女官员被虐杀和抛尸的地点是城北卡塞塔区的荒野,阿迪莫的地盘。
那不勒斯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死人,这种新闻平时都不会上版面,坏就坏在报案的是艾雷亚莱酒庄的人,巴不得老对家有热闹看,跑到仁慈广场上一嗓子嚷得天下皆知。
群情激奋倒谈不上,但因为有心人的推动,阿迪莫的酒店和山庄门前立刻变成了扬扬沸沸的鱼杂汤。
老管家见此一不做二不休,调兵遣将地宣传了一天克拉丽丝女士的清廉美名,对她被刺一事深表遗憾,积极配合警方调查的同时,愿意在本月内向每位进入阿迪莫家消费的客人提供免费的红酒,以表示对克拉丽丝女士的纪念。
扯虎皮谁不会?你妆成正义,我扮着厚道,谁也别说谁。
结果现在成批的游客去已是淡季的葡萄园排队R.I.P.。也不为别的,葡萄园的门票最便宜。
世事荒唐,啼笑皆非。
克拉丽丝女士是否真的愿意在这场丑剧中演一个最无关紧要的角色,已经不重要了。
她的舌头都被拽了出来,再不能说话了。
纳兰迦和福葛一左一右坐在队长身边,福葛抚着那张打了码却也能看出开膛破肚的照片,脸色很坏。
“这件事是我的疏忽。葡萄已经收完,我的注意力就从外面转移到酒庄内部了。”
布加拉提摇摇头,他并不在意这种小失误,只关心这回逼着人咽下去的人血馒头是哪个杂碎送来的。“最近和我们有摩擦的都有谁?”
这题纳兰迦会,每天就他得罪人最多,心里没点数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卡萨莱斯那群狗东西,洛伦佐的地头蛇,还有,席尔瓦还没抓到。”
男孩数着,无名指与小指曲起,向伙伴们亮了个三。
“是卡萨莱斯,”福葛在旁下了定论,“克拉丽丝两年前不肯在人口的小买卖上开绿灯,和那帮狗崽子结过仇,这兴师动众的作风也能对上,半年前那几个小企业主不都是被这么折磨死的?”
洛站在福葛的椅子后面伸手要报纸,克拉丽丝的面容正对镜头笑得和蔼。
“未必只有一方,卡萨莱斯的地盘在东边,离城北这里隔了三个大区,想堂而皇之来去,恐怕有盟友。”她把报纸折出印子,放回桌上,指着两条深折痕中的位置,“快递站这一片,可能出内鬼了。”
“我去城东走一走,洛回城北,从头调查克拉丽丝的死。”——两个插不上手的小孩失望地叹气,布加拉提对少女笑了一笑,“我听说警方那边负责这档事的是个熟人,也许这能让你轻松一些,洛。”
洛自是听懂了弦外之意,掩饰地站直了身体。“谁知道呢。我会认真调查的,队长。”
任务交代完了,三个水果依次走出房间,两个少年走在前面,洛动作慢吞吞地跟在后边,忽然回过身站定,问道:“布鲁诺,我听说前天港口那边来了一帮威尼斯口音的外地佬*……”
“那些是热情的人,”布加拉提压低声音,截断了她的疑心,“但我不希望你们和他们有任何交集,明白吗?”
平时洛在城北可谓是深居简出,活动地区只有私人城堡内部和公共广场区域,游客流连忘返的花园群和王宫她都很少驻足,山谷里更是如此,几乎是从不出面。
家门口还有闻着腥味的鲨鱼扛着相机蹲守,她暂时不想回去,干脆绕了大圈子,从荒地的山丘后面穿行过去,爬上荒野里的大栗树,俯瞰着案发现场。
阿迪莫的红酒重色,白酒重香,不求剑走偏锋的惊艳印象,走的是回味悠长、丰年留客的沉稳路子。
故而阿迪莫名下凡是品质好的葡萄地,大多是透气散水的砾石土或白垩土,这块地上的土壤太黏,产量不佳,渐渐就荒了,连野草也没几根。
洛坐在树杈上,把灰白土地上淋漓的暗色痕迹瞧得分明。
那是一个人用生命所能流出的,全部的鲜血。
克拉丽丝·佩罗塔,五十岁,在职二十七年间重视青年教育,关注孕婴医疗条件问题,为人和善,一生未婚。她向省内写过无数提案,即使它们绝大多数都没有回音,她依然在坚持。
洛没带墨镜,盯得久了,被明晃晃的白光炙得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和福葛、纳兰迦从珠宝店回来的那个夜晚,这位品行高洁的女士被选中,作为一群下三滥流氓的战书,折在了这篇荒凉的土地上。
好人真的就不长命吗?
有人来了。
洛的身体虽然病弱,感官却极度敏锐。她不愿睁眼,指尖开出一朵细小的白花。
来人远远地下了车,衣冠端正,神情肃穆,鞋上套着鞋套,以转圈的方式,一步一步靠近最中心的血迹。
雷欧·阿帕基。
他脸上有很深的阴影,眼神里依然带着她初见他时那种迷茫和悲戚,动作一丝不苟,专心致志。
洛正好有话和他说,见到他是意外,也是惊喜。她摸了一颗咧嘴的毛栗,剥了皮,捡着一个光滑的栗果砸过去,正打在少年的武装带上。
他看过来。
拉维尔·阿迪莫。
白衫红晶的少女在苍翠枝叶间向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阿帕基捡起地上的栗子,走向了洛。
他不知道是该赶她走还是先审问她为什么在这里,在心里争辩了半天,走到树下时也没想好,最后决定先听听这姑娘这回又带来了什么花言巧语。
“前天夜里,你在哪里?都做了什么?和谁在一起?”她果真先发制人,冷淡眼波不似往常喜乐之时,说的话倒像开了个奇怪的玩笑。
阿帕基不想回应这个玩笑,但也不愿冷场,向她伸出手去,“要下来吗?”
洛本也不想提那晚的故事,并非她高风亮节,只是此刻不是挟恩的时机。但她毕竟年幼,救了喜欢的人,便忍不住在他面前邀功,哪怕他不会知晓其意。
她一句话出口后就清醒过来,在心里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阿帕基见洛忽然沉默,一边思索她的来意,一边晃了晃僵硬的手,神色间有几分幽微的尴尬:糟了,她不会拒绝我的,是吗?
他就要缩回手臂的时候,难缠的女孩子终于再次开口了。她搭着他的掌心,盈盈顾盼,倾身微笑,“可是我没有鞋套。怎么办呢,阿帕基先生?”
这个正经的称呼不知道为什么叫她念得这么暧昧,阿帕基见她不再冷淡,便顺势恢复冷脸应对她,“所以你该离开这里的。”
洛将别扭蚌壳里的软肉摸得一清二楚,怎么可能被这话堵住。她撑着树枝,二话不说就跳了下来,阿帕基下意识抬起另一只手接住她。
“但是你也没有阻止我留下,先生。”她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他怀里。
少女香甜的气息扑在颈侧。
情投意合,色授魂与。
“我要查清杀害克拉丽丝女士的凶手。”洛反而并没有几分心动,理所当然地靠在阿帕基的肩上,柔软温凉的手环着他被阳光炙烤得滚烫的深色制服。
阿帕基清醒了一点,“你会杀了他们,是吗?”
“他们一定要死。”洛微微拉开一点距离,看向少年过分仁慈的双眼,没丝毫顾虑地显露出刀锋般锐利的本色。
直言不讳,杀伐决断。
阿帕基注视着怀中的少女,试探退了一步,“如果不进行震慑,以后会死更多的人,你是这样想的吗?”
洛回视着他。蚌壳里的这副心肠一直比她想象中更软。
他太好了,好人却太容易死。
洛决心不要让他死。
她并不领情,“我不为了那个。”
“你为了什么?”阿帕基的手很稳,他等待着这铁石心肠的坏女孩铡掉他刚刚开花的恋情。
洛语气平静,杀机森凌。“她死在我家的地盘上,死得惨极了。我必须解决掉那些欺负过她的狗杂种,不然我算白做人。”
他们这时还年轻,一个十八,一个十四。这是一篇长文,茶哥会成长,但不会被染黑(大概),洛妹也会成长,但她会越来越黑(一定)。
*意大利的南北方相互有极严重的地域歧视,极严重。
我没称呼过文中角色为“意大利人”,因为他们自己甚至未必愿意这么叫自己。
同人作品就图一乐,我的观点仅为一家之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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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27.栗子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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