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修特与贝西同属于热情组织暗杀小队成员。
十九岁的贝西刚加入帮派不足一月，是个格外胆小的家伙，不敢杀人，连打人都畏畏缩缩没有气势。前辈普罗修特为了锻炼他，此次出行任务特意带着他来见世面。
贝西现在很不好。
敌人的套索把他勒个半死，大哥的子弹让他身上好几个地方都破了皮，还有大石头压住了他两条腿，动弹不得。被劫持，再加上被黑暗骤然淹没，就足以让这个健壮的青年瑟瑟发抖，失去抵抗的概念。
洛的情况也不好。
在对方替身散发出诡异气息的那个瞬间，她突然无法感知到替身的存在，不由大吃一惊，恰天花板塌陷下来，崩了一脸灰屑和玻璃碴子，只来得及放倒手里的人质。
巨大的横梁砸得她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冒出去，有一会连意识都模糊了，黑暗中天旋地转全是金星，不计其数的砖石压着脊梁骨，颈侧一道子弹烫伤突突地跳起来。
洛无声张口，让嘴里的土顺着血流出去。她能感到肩膀被锐物刺穿了，想必是伤了肺，不然不会吐血。
金灯藤的虚影在满地石砾中延展穿梭，她想在土里找到其他两人的位置，就地绞杀，却因为这里没有足够的植物辅助她而作罢，这房间忒大了点。
要是金灯藤够长，她刚才也不用挟持这绿毛小青年，而是直接就勒死那条老毒虫了。
洛的神经崩得如同拉满的弓，她意识到这是个死局。
四周寂静无声，被土石掩埋的任何地方，都可能是那个金发杀手的潜伏位置。而她连对手的能力都没摸清，情况对她极其不利。
更要紧的，她的目标，乔奎恩·古兹曼，已经跑了。
不过虽没找到人，洛倒是隐约明白了为什么这房子塌得诡异了：
遍地的砖石里掺着少说有二百斤的金砖，可不是从断梁里掉出来的！
古兹曼可真行啊，洛恨得咬牙切齿，他就不能安个保险柜吗！
这还真赖不到古兹曼身上。
他毙了卡萨莱斯的原大哥，接手这头的生意才一周，加上琢磨的全是给热情找不痛快的事，哪能想到天天蹲着的办公室棚顶上竟有这一笔藏着的金子？
房子一塌，他也傻了，工厂是什么地方，这原应是最稳固的建筑，谁能想到说塌就塌！好在只是一层棚顶落下来，若是连地板也跟着陷下去，他人直接就没了。
差点跟着一起埋进二楼的古兹曼连滚带爬跌下楼，正好远远瞧见一辆空警车停在加工厂前面的玻璃厂门口，连忙闪进楼梯后边，那里一扇窗户已被地震震碎了，慌不迭跳了出去，骑上早停在那里的摩托，一路向城南港口溜去。
他不过是逃亡过程中顺手搅个浑水，要给热情老板一点颜色瞧瞧，现在目的已经达到，若是不趁着这场天灾快点跑，等到纷乱平息下去，可就彻底难脱身了。
余震断断续续，路非常不好走。
但无论如何，这个被命运眷顾的墨西哥大毒枭顺利离开了热情的势力范围，喜出望外、大摇大摆地给自视甚高的替身能力者上了一课。
常经历地震的人不会因见惯就不会受伤，由于对小震习以为常，反而容易不够警觉，被大震埋压、窒息死亡。
天花板倾覆的工厂二楼里，刺客的身躯替青年遮掩了碎石，贝西什么也看不清，但能感知到身上覆盖着的这具身体轻盈柔软，有血管在一跳一跳。
这是个气息香甜、身材高大的敌人，为他挡住了沉重的横梁。慢慢地，这具身体的心跳呼吸和脉搏微弱下去，直至消失。
由她撑起来的重量，又全数压回了贝西身上。
紧张到发疯的贝西，因这个新发现惊恐地啜泣起来。
他害怕黑暗，害怕死人，更害怕普罗修特大哥受伤：“大哥……大哥！你还好吗？”
普罗修特缩在原房间的窗下，倒塌的横梁正好搭在扭折的窗框上，为他提供了宽阔的栖身之所。他给枪换了弹夹，枪口对着砖石钢筋的空隙，只等异动出现。
结果先出声的是他那不成器的小弟。
普罗修特无声叹气，终于承认他选择带贝西来这事错得离谱：他怎么能指望一个没断奶的小鬼学走路呢？
没奈何，他答道：“我好。你受伤了吗，贝西？不要哭。”
“我没受伤！这个女人被砸死了……”贝西尝试抬起手，发现软绵绵地没一点劲，“大哥，能把我的老化解除吗？我起不来……”
洛当然没有真的死。
她只是太疼了，就暂时把可感知疼痛的生命力都寄放在了延展出去的金灯藤上，保持在了随时要赠与他人生命的状态中。
换言之，她将生命和身体分离开了，造成了身体死亡的假象。
她之前没这样做过，冒险一试作权宜之计，只求尽量降低自己在两个敌人心里的危险性。这是洛的经验之谈，遇到强敌蛰伏忍耐，反击时务求一击即中，才能活下去。
听到老化这个关键词，趴在哭泣小青年身上的洛几乎立刻想通了那名为壮烈成仁的替身作用何为。
怪不得她会全身麻痹！她只当是麻药类的毒药，却想不到那杀手的能力是将人变老。
藤与她共生，老化了自然会衰败麻木。
花藤无声延展到金发杀手的声音附近，眼看就能给对方一个教训，洛却收回了手——见鬼，她在给予他人生命的状态下，竟然是无法发动攻击的！
“说不准她是晕了，又或者只是装的。”普罗修特耐心道，手中枪口依然稳稳指着梁架缝隙，“贝西，你太毛躁了。”
“不是啊，大哥，她都凉了。”
贝西艰难出声，他个头不高，被踹倒时后脑勺被人用手护住，整张脸埋在了对方胸前，颈上的桎梏现在已然消失无踪，倒是被死人和砖石的重量压得喘上不来气。
听见大哥的声音，青年的胆怯便褪了一半，臂膀一用力，硬是凭着一副七老八十的衰弱体格挤开了身上的重量，回到天光里，“哇，好亮。大哥，你在哪？”
普罗修特不答，“你先给那‘死人’补一刀。”
贝西哦一声，顺手捡起一块金砖，“大哥，这里到处是金子，咱们发了！”
他不敢杀人，补刀可没什么顾虑，攥了洛颈侧的白衫领子，拎起死狗一样的老太太，对准那张青白灰黑的苍老面孔重重砸了下去。
死人的撞击伤痕和活人的不同，精于此道的暗杀者自是看得分明，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女人死得透透的。
何况挨上那一下，活人也得去见撒旦。
普罗修特呛了口贝西震起来的灰，收了枪推开遮蔽物，毫发无伤站起来，入眼一片金灿灿，因古兹曼趁乱溜之大吉的不快瞬间变成了大喜，刷地解除了替身能力，看着健壮回来的小弟：
“快找箱子把它们装起来，贝西！咱们快点离开这里，要是撞上这女人的队长，那就难缠了！”
布加拉提并不知道那些来自威尼斯的老相识里，有两个已经到了城东工厂，更不知情暗杀小队私下反水的消息。
他信任洛的能力，地震时也没担心，毕竟连墙壁如此单薄的酒吧都没有问题，工厂就更安全了。杀一个普通人而已，根本不会出什么岔子。
直到他在酒保的小电视机里看见了实时新闻转播，一瞥之下心中大惊。
玻璃厂和纺织厂后边那毁了大概的房子，是洛干的吗？！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把房子掀个顶？
牵挂小姑娘安危的队长跳起来就走，不知他的猜测全偏了。
关注这边战况的不止布加拉提。地震发生时，阿帕基正在屋子里和嫌犯纠缠，听见楼后房顶坍塌的巨响，几乎直接跑出房门去看洛有没有出事，凭着强大的职业素养才没擅自离守。
他和洛约好晚上见面，他现在不能去。
阿帕基和他的老伙伴一起沉默着将三名嫌犯押入警车，在余震中驶离城东。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这沉默为了什么。
洛不愿让他亲眼看到她是个杀人犯，他就不能去看。
至少被三个人猜疑拆了房顶的女孩子，真实状况和猜测中完全不同。
她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把生命力重新移回了自己身上。
专注捡金子的两个家伙没有看到。
那已经死去的老太太拖在地面的右手尾指上，有一缕蒙尘的纤细金丝奇异地闪了下光。
洛浑身发颤，跟使用吗啡却过了药效的枪伤病人似的。
疼归疼，人还是要杀的。
倏然抽条的花蔓瞬间勒上了两个青年的脖颈，绞索的主人浑身浴血，站在他们背后发出苍老的怒吼：
“去死吧，崽种！”
今天的故事告诉我们几个道理：
莫小瞧普通人的运气；把重物放在低于头顶的位置；杀人记得补刀；补刀后也别大意。
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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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鸟为食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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