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加拉提先认出了普罗修特。
他十五岁那年在台伯河下游的一家地下赌场里,曾和这位来自威尼斯的青年有过一场记忆犹新的交锋。
彼时双方替身能力开发得都不到份,拳脚相争的结果是两败俱伤,谁也没占得了便宜。
还没加入暗杀小队的年轻混混送给他右耳一颗子弹,他后来聋了半年,走路丧失平衡,吃什么吐什么;当然啦,他马上就还给对方一把小刀,带着希望朋友精力旺盛的美好祝愿,正中小腹中央。
——普罗修特呲牙翻着白眼从勉强还能叫一声二楼的破损外墙上跌落,身上挂着一个从背后死死锁住他咽喉的白毛老疯子,那疯子身上又挂着一个从背后抱着他们俩的绿毛小子,小子面目狰狞肌肉虬结,一边大吼着“大哥!”一边勒得前边两个都在吐白沫。
很难说他的目的是不是想用裸绞同时弄死普罗修特和白毛疯子两个。
等等,中间那个披头散发的倒霉蛋是——
“Sticky Fingers!”
钢链手指撕开了从楼上坠落仍不松手、翻滚着互勒成一团的三个人。
洛软塌塌倒在地上,肩头和口中不断涌出鲜红的血液,比旁边被分成小块的两个人更凄惨。
布加拉提内疚到屏住呼吸。他伸手捞起洛的双臂,扶起她上身免得被自己的血呛死,“洛?”
垂垂老矣、重伤濒死的拉维尔·阿迪莫,因为信任他的指挥而变成这副鬼样子的十四岁女孩子,强睁开神智昏乱的浑浊老眼,微微看他一下,又闭上了眼睛。
她的生命在刚才暴起的回光返照中消耗了太多能量,这具衰老的躯壳不足以支撑一个简单的点头。
“普罗修特,我从不多伤没有意义的性命。”布加拉提回过头,用一种克制到残忍的口吻说道,“把她的状态解除,咱们今天就算没见过。”
其实直接杀了他也是一个效果,但布加拉提知晓老对手的脾气,打定主意咽回直言,说些威胁的话只会让普罗修特宁可去死也不出手。
现今未到不死不休之局,尚有挽回的余地,布加拉提并不想真正和整个暗杀小队杠上。
但他身上那种冰冷的愤怒使瞎子都能看出来,其实他心里认为直接杀了他更好。
普罗修特知道对面人的顾虑,在布加拉提没有直接把他分尸的时候就明白了。如今他在逆风盘里,又着实差了点运气,不如先痛快认下。再说,布加拉提的意思分明是不动这里一分一毫,相当于是拿着卡萨莱斯的赃款卖了他一个大人情。
他和布加拉提并没有什么死仇,黄灿灿的金子还在眼前晃,谁会和这过不去。
至于布加拉提养的好狗……
来日方长,这账大可慢慢算。金发男人垂下眼睫,心思几转,非常干脆地点头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洛一瘸一拐跟在队长身边,嘶嘶哈哈。
“和帮派作对没好下场,与它同流合污也是没活路。”布加拉提说着,扶住小女孩失去平衡乱挥的手臂,“但你干得很好了,洛,好得让我惊讶。
“你已经能凭着自己的力量,在厄运中杀出一线光明了。即使最后未必到达目标,但至少你死去的地点是希望的入口,而有些人甚至连那张入场券的获得方法都没摸着头脑。
“普罗修特和他的同伴是热情暗杀小队的杀手,能与他二人一战并全身而退,单就这件事本身而言,我认为值得鸣礼炮。”
谢谢波尔波把她安排给了布加拉提,而不是这两个打老太太的垃圾货!
洛顾不得自己张嘴就是个草莓酱喷泉,艰难回答,“但我输了,布鲁诺!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在发现刺杀对象身边有两个职业杀手的时候我没有选择另找机会——我大错特错!——我让该上绞刑的古兹曼跑了!”
布加拉提看着小姑娘肿成猪头的脸,心想他刚才给那绿毛小子安胳膊的时候还是下手轻了,扇完巴掌就该顺手把他头皮也揪下来。
“别去责备已经洒了的牛奶,洛。我认为在可以有多种选择、且后果不明的情况下做出失误的判断,并不是你的错。”
他停下来指着路边一棵终于出现的没有被地震弄死的大树,示意女孩去治伤,悲哀的尾音消散在风里。
“是我错了。”
城北别墅。
“我就这么脸朝下趴在数不清的金砖里,嘿,那砖块块都有巴掌那么大,绿毛怂怂就在我下巴那哭得稀里哗啦,”洛眉飞色舞给小伙伴比划,“我还是第一次见怕死人的gangster呢。”
福葛看着她咚咚灌下第六杯糖水,合上了手里的文件夹,辛辣道:“你快喝成马克沁机枪了,兄弟。你知道自己脸色有多难看吗?我建议你先去睡一觉,醒了之后再给纳兰迦讲吹牛大王历险记。”
“哼!”洛皱起鼻子噘嘴,趔趄着去推福葛肩膀,搭在他身上的手软弱沉重,不能摇动他分毫。
她不高兴地拉了纳兰迦的手就走,“去我房间里讲,才不给笨蛋听。”
一双纤细背影走上楼梯,女孩子脚步虚浮,显然伤得很重,扶着她的男孩回过头来,向他挑眉示意放心。
福葛收回目光叹了口气,打开文件夹继续挑拣人选。小队人手太少了,一忙起来,实在不成样子。
他握着整个城南监狱的犯人名单,最终停留在崭新的一页上。
因遇上深夜暴打女士的恶行而仗义出手,结果以一己之力成功反杀三人,被判定防卫过度而入狱,徒刑三十年。
暴打。福葛点着庭审供词中被青年一口咬定的词语。
宁可被重判也在保护那女士的体面?
少年沉思起来,手指搭在膝盖上敲了敲。他看了一天无聊的穷凶极恶之徒,此时此人出现,令他眼前一亮。
他抓起了电话,拨给回到赌场的队长:“布加拉提,我发现一个不错的人选——
“盖多·米斯达。”
回到房间的洛扯着纳兰迦躺到了床上,鞋都没脱,挨着床单眼皮就粘了起来,小橘子愣了一下,轻巧挣开女孩的手,帮她把鞋脱掉,薅着肩膀把人放到枕头上。
她微微皱了眉,伸手去捉他。
纳兰迦就躺回她身边,用胳膊垫着脑袋,把被子扯在两人身上,没一会也睡着了。
“给我去死,崽种!”
——场景变换,洛在梦中又回到了倾覆的工厂二楼中。
这之后发生了什么来着?
金发男人再次发动了能力,二人颈上桎梏立刻被削弱力道,洛已经发现衰老的效果会随距离远近减弱增强,顺势放松那根懈怠的金灯藤,己身新生出的藤蔓握住口袋中的匕首,一鼓作气刺向了男人的后背。
但她猛然发现自己的左肩已然麻木,完全不能动了。
“Beach Boy!”
——绿发青年站在她左侧,握着一架墨绿的钓竿——他当然也是个替身使者,这是显而易见的!
那闪着淬毒般光芒的鱼钩,钻进了她左肩的贯穿伤里,和停在他大哥后心上的利刃一般,对她的心脏跃跃欲试!
洛从不吃威胁这套,快老死的时候也不吃。
她调动所有的力气,一脚踹翻了他们脚下为了捡金子垒得摇摇欲坠的砖石堆,只听哗地一声,三人全部站立不稳,向前方墙上破洞处栽去。
洛在身体中将有生命的金灯藤包裹住前进的钓钩,如猛兽暴起扑向了普罗修特,用钓钩的青年一起迎了上来,死死勒住了她的肺部。
她张开嘴,大量的鲜血被挤出喉咙和鼻子,血色糊了眼睛,手臂失去了力气……
不,不,她不能松手!
这么大的亏,她的回礼也要一样重才行,那把匕首,她非送给他不可!
“洛?”
她听见男人亲切唤她的声音……
爸爸……
他身上有一股铃兰香气……不是爸爸……
他是谁……
她奋力睁开眼,老迈的视力使近处的人一片模糊,远处的景象倒是清晰。
玻璃厂……
有人和她约好……之后他去了玻璃厂……
是谁呢……
他们约了几点钟来着……
——眼前色彩抽象而去,梦境呼啸破碎。
少女落回现实,感受到床板在腰背处真实的支撑力。
她睁开眼睛,床头柜上的银色机械表不停发出嚓嚓的响动,她今天没有戴它。
银蓝色指针指向7:24。
纳兰迦被细碎的声音惊醒。
洛的床太硬,睡得并不舒服。他看见洛翻身坐起,迷迷糊糊蹭到枕头上去,抽出麻了的手臂:
“怎么啦,伙计?发生了什么?”
洛抖着手扣上表带,扯开衣柜门揪出衣服,咔吱拉开漆画木屏风,站在后面拽着领子把衬衫套着头脱下来,瓮声瓮气:
“你猜怎么着?我忘了我晚上约了人!艾丽姐姐,快来救我!!离说好的时间就剩五分钟了!!”
Aniki:感谢两位老铁送来的两把匕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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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3.两把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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