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十月一日晚七点三十一分，那不勒斯城中，费拉里斯大街。
高个少年从便利店里走出来，手里是新买的白盒万宝路。
刚刚下过大雨，夹竹桃与金雀花丛都沉甸甸的，一碰就会吐出一包水，掉在人身上冰冰凉。风撩起衣角擦过砖墙，花间坠雨打湿了少年向外翻卷的银色长发。
他走到离公交车站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风清气爽，视野开阔，适合散烟，也适合等人。
是的，他在等人，并已做好等待很久的准备。越漂亮的女孩子，往往需要越久的等待时间，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少年推开盒盖，抽出一根与盒子同色的香烟，叼进嘴里。
只有烟没有火不是一个好预兆。他在口袋里胡乱摸索着打火机：当有一个和自己烟瘾差不多大的烟鬼朋友时，这种情况就常常出现。
正在烦躁时，潮湿地面上他的影子旁，突兀生出另一个人的影子，就好像它一直在那似的。
少年突有所感，抬头看去。
风衣挺括，珍珠玲珑，胭脂粉的半身裙绸被灯火映出温柔光泽，裙尾因风掠起，传来干燥雅致的香气。
长筒靴的低跟鞋底比地面还干净，让人好奇它们是否在下雨时被主人拎在了手里。
她来得真早。
阿帕基把没来得及点着的烟藏回手心，丢进口袋里。“晚上好，我的女巫小姐。”
“晚上好，甜心。”洛捋起袖子看了眼时间，稍有懊恼地皱了眉，骨瓷一样的手在阿帕基面前一晃，变出一枝由塑料纸包裹住茎刺的红蔷薇，“这是迟到两分钟的赔礼。”
“真迷人。你和花都是。”阿帕基接过礼物一吻，将它插在胸前口袋里，恭维的甜话点到为止，全靠深邃的眉眼传情。
洛笑起来，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她跳下被层层花朵覆盖的围墙，撞在恋人温暖安全的怀里：“你也是！”
抱了一会，阿帕基黑着脸按住了在他腰侧上下胡乱揩油的手。“这是另外的价钱了，小姐。”
他们向街头的小饭馆并肩走去，扯着有的没的，心照不宣地暂时避开了关于城东的话题。
没人想在这种时候煞风景。
他们在店里点了两份海鲜面。
洛看着阿帕基要了一份度数不低的干白，“你今晚不去巡视了？”抬头又和服务生说道，“请给我一杯柠檬气泡水，谢谢。”
“不去了。有个特别喜欢上夜班的小伙子和我串了时间表。”阿帕基唇角掠过一丝讽刺，他希望那小子别被富贵迷眼，陷得太深。“你喜欢柠檬水吗？”
洛笑着摇摇头，蓬松的黑色鬈发跟着动，“我没有特别喜欢的饮料，我什么都喝。你呢？”
“我喜欢白酒。”阿帕基觉得她好像落水的小狗抖毛，漂亮的眼睛愉悦弯起来，“你真可爱。”
冷美人一笑，三千失色，万物回春。洛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却知道这笑容让自己浑身暖洋洋的，尤其在今天下午差点死一回之后。
“我当然可爱。”洛的脸泛出羞怯的玫瑰红，明亮眼睛里燃起不甘止于此步的爱慕，带着莽撞的痴媚天真。“如果我一直可爱，你就一直对我笑，好不好？”
犯规了，应该红牌罚下。阿帕基看着洛势在必得的眼睛，感到自己的心在发烫。
他听见他的回答。
“好。”
这样年纪的小女孩，就是容易为了一时吸引盲目追求，如飞蛾扑火奋不顾身。阿帕基想，可是，看她眼里熊熊之火，我与她，到底谁是飞蛾？
他们没等很久，晚餐很快就上了桌。
面条裹了微红的茄汁，放在黑色的方盘中被端上来，红虾仁、白鱿圈和青翠的罗勒叶洒在上面。
洛尝了一口，眼睛亮晶晶的，“面里揉了黄瓜汁！”
行家。阿帕基含着一大口面条，给洛打手势夸她。
两盘面消失得十分迅速。
“我没吃饱，你呢？”阿帕基没和洛说客气话，毕竟洛风卷残云的表现也没多礼貌，“我低估了我今晚的胃口。”
“我吃饱啦，但我喜欢在饭后坐一会，而且我的饮料没有喝完。”洛捧着柠檬水，示意服务生来这边。
阿帕基又干掉了一份分量很足的牛排，要了一杯红酒。这回他的速度就比较悠闲了，两人才开始说事情。
“我没抓到古兹曼，只和他身边的两个杀手打了一架。”洛单手撑着脸，另一只手在桌上画道儿，语气掩饰不住失落，“你绝对猜不到，卡萨莱斯的工厂二楼棚顶被掏空了，塞了百来块金砖。”
“所以地震——”
“塌得结结实实！”洛眉毛一竖，指尖咚地一敲，“什么傻逼玩意，往房梁里藏东西，他怎么不在承重墙里放呢，死得更快！”
“你受伤了吗？”阿帕基关切问道，她的脸向来是这种病病殃殃的颜色，他看不出来是不是受了伤。
洛仰头一笑，娇憨洒脱，“没。没成功干掉那几个人已经很丢脸了，要是再受伤岂不是弱爆了？我不会承认的。”
阿帕基忍不住莞尔，帮着把话岔走了。“一会我们在哪里逛逛呢？你有什么东西需要买吗？”
这里是城中，四通八达，旁边就是商业街。
“好像没什么……不，有。”
洛不知想起什么，笑意淡了下去，标致的菱形小脸上，透出一股专属于法外之人的冷酷。
“我把借来的小刀弄丢了，得赔人一把。如果你了解刀具的话，帮我挑一下吧，这方面我不熟悉。”
阿帕基微微摇晃酒杯底座，目光专注看着旋转的红液。“要快的？”
“不是越快越好？”
“不是。如果持刀者不是特别擅长玩刀的话，在伤人前很容易先伤到自己。”
阿帕基的目光转向洛，那是一种很静的凝视。“就算很擅长的话，太锋利的刀依然容易伤己。”
洛垂下眼睫，挂回轻柔的笑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一个危险分子。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手中武器的作用，通常是用于震慑敌人，而非一击致命吧？这招，可能不太适合我这样的人啊，雷欧。”
那把刀是纳兰迦借给洛的，不过他不是很在意它在别人后背里迷路了的这件事。
身为自律的小橘子，他正忙于练习写字。
他对照着阿迪莫先生年轻时的手迹，一笔一划地模仿着那种一看就是高明智慧读过书的字体。
“我为什么要学罗马话呀……我又不会去北方。”男孩子出神拼着生疏的词汇，蓦地吹起额前挡住眼睛的发丝，“呼，呼。福葛，学这些，真的有用吗？”
福葛刚才用染发剂把一头银发弄成了金色，现在两只手都在发黄光。他翻来覆去看自己黄黄的手，觉得挺有意思。
“有用，一定有用。”他拿起为了方便摘掉的耳钉，重新戴回去，“你得学了才知道呢……以后的事，以后才见分晓。”
谁也不会知晓未来的事。
就像两个小时后，纳兰迦会得到一把锋利绝伦的新武器，可他现在并不知道。
而送他这件赔礼的人，目前还在两把蝴蝶甩.刀中间犹豫不定。
阿帕基指着左边那把刀，“这把平衡性更优秀，柄有弧度，重心靠后，稳定性好。但它是一把仿品，我不能确定它的耐用度如何。”
“我敢以性命担保它的性能优良呢，你这愚蠢的小子。”尖柔的嗓音没好气响起来。
卖刀的男人刚品尝过一点助人放松的药酒，坐在一边浑浑噩噩，听到过于懂行的品评，立刻准备咒骂不懂看脸色的小崽子。
他抬起眼皮，不等再说话，先看到了那个使蓬荜生辉的绝色佳人。
——“罗丝！”
男人的脸上陡然生出险恶的喜悦，一种能掌控是否把人拖入深渊地狱的快乐。
他做了一个极度粗鲁的手势，“美人儿，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洛的手下意识握拳抬起，此时被喊得一愣，又立刻暂停了动作，缓缓撂下。
在男人说话的当，她认出了这人的脸曾在照片里见过，他正是布加拉提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席尔瓦。
可洛想不到，席尔瓦竟然在闹市中央做着非法刀具的买卖；她更想不到，这个自以为素未谋面的人，一口叫出她在暗无天日的折磨中胡编乱造的名字，并如此得意。
少女仔细打量着这将死之人的恶毒神色，忽地笑了。
她向面容冷峻、意识到出了问题的男友，语气温柔地提出了请求。
“雷欧，请你帮助我，给这个曾伤害过我的人一点教训。”
Leone/Leo：茶哥的大名是莱昂尼，昵称才可能是雷欧嘛。
（官方翻译真的好怪喔。）【这明明是个女仔名！——Z高达的故事开始了（打住！）
用作男名也可以就是了。
洛的大名拉维尔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设定，这是个男名，但可以女孩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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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4.长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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