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午睡后，洛身上那件很厚的裙子，在大腿附近染了一片椭圆形的淡红。
她原以为在哪蹭了水，却不想是自己来了月经。
浅灰衣服上的异色分外显眼，遮是遮不住的。洛攥着那把布料，和纳兰迦大眼瞪小眼。若不是被他叫住，她就这样晃悠到帐篷外面去了。
纳兰迦挥开薯片的包装纸坐起来，把洛刚刚靠过的垫子翻了个面，“怎么会流血呢？——莫非你到了生理期吗，洛？”
帐篷不高，洛保持那个点头哈腰的姿势感受了一下，“我没感觉。但我想，也没其他的选项了。”
她于半年前初次来潮，从那之后再没来过月经，艾丽说这是正常现象，一般到第二次后才会逐渐规律。好巧不巧，这第二次正好赶上出门在外。
艾丽肯定也没料到这种情况，不曾在她的行李里准备这个必需品。
“他娘的，”洛揪着屁股后边的裙子跳脚，头发和尼龙布之间起了静电，炸得像一只戴胜鸟，“我没带能换的衣服，怎么办呢？”
两个人面面相觑，纳兰迦明白洛事事体面，不愿意声张，想了想道：“海滩有卖泳衣的地方，我去帮你买一套吧？”
“泳衣——”洛想想都打冷战，“泳衣就泳衣吧，”说话这会，她微微有些头晕目眩，“可我还缺……”
“我知道，”这题超出小橘子的知识范畴了，他转了转手上的护腕，“便利店会有吗？”
“我不知道。”洛的肚子开始隐隐疼起来，她跪坐下去窝起身体，指望能舒服点，“我真不知道。餐厅的女卫生间里一般会有，但你也去不了啊……”
“你不舒服？”纳兰迦向前一伸手，温暖的手心合上洛冰冷的脸颊，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去一趟药店，那里一定有的。你等我回来，洛，我很快的。”
少年拍着胸脯打包票，钻出帐篷把拉链门关好，两步跑上了铺石砖的道路。
另外几个匪帮青年，在旁边的帐篷里消磨着午后的困乏时间。本来另一间帐篷是特意租给洛的，但米斯达那时有时无的恐慌又发作了，几个人最终只好划拳决定谁去谁留。
布加拉提双手叠在脑后，注视着米斯达和福葛用硬币一张一张地刮着葵花籽的兑奖券，看有没有再来一包——整整十袋，全是Sex Pistols磕出来的，有时他真怀疑米斯达是不是养了六只不停进食的仓鼠。
“头奖！”米斯达高兴地说，一头撞出帐篷外，小替身们欢呼着相互击掌，一个接一个和他一起离开了。
“昨天洛尔怎么突然要去拍卖会？福葛，你说说？”
帮派小队长声调慵懒，他的部下却一瞬间心惊肉跳，闲适放松的气氛陡然紧绷，仿佛有人以此为弓，将它拉到最满。
布加拉提横竖不像是会因为无聊而和下属聊起个姑娘手上玩意的男人。
“或许那块宝石确实很吸引她。”
“唔。”蓝眼睛似笑非笑扫视过来，短短两秒，福葛觉得像是拍了一场X射线照，“拍卖会准备期是多久，也就骗骗没去过的小姑娘，那么巧就是那块被看中的宝石落下了？哪能呢。”
布加拉提盘腿坐起，“现在，到你做出选择的时刻了，潘纳科达·福葛。”他伸出两只手掌，分别托举着两样东西，“糖水还是戒指，你选一个吧。”
福葛的目光先移到那个象征着死神的小玻璃瓶上，又看向那枚镶嵌着网状金红石的戒指。
“你真是神通广大，布加拉提。愿赌服输，这本就是我应得的下场。”
他连一点抗拒都没有，脸上出现病态的笑容，如血红瞳再不掩饰半分豺狼本色，毫不犹豫地夺过了玻璃瓶，转开塞口，仰脖吞下了药剂，快得似乎生怕自己反悔。
布加拉提对这个选择并不惊讶，好整以暇看着面如死灰宁静的少年，阴森森笑道：“你不该这么快做出决定，男孩。你都没问问我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发作得快不快？”
福葛眼皮一跳，犹自强撑。“我知道是慢性药。”
“慢性药也分很多种的。我记得你是学化工出身，想必知道某些重金属是碰不得的。如果你不知道具体症状，我可以告诉你。我恰好认识一个误服了重金属盐杀虫剂的小孩。”
布加拉提无视福葛苍白的脸，悠悠叹了口气。
“起先是肚子疼，吃不下饭，接着胃部不舒服。然后，你的头发开始脱落，在几天内，就会掉光。接着，你的腿和腰感到剧烈的疼痛，同时头晕目眩、寸步难行。慢慢的，你的面部肌肉麻痹、眼肌麻痹、自主呼吸消失，中枢性呼吸衰竭，最后，你陷入了昏迷状态，依靠呼吸机维持呼吸。”
“我还有多久？”福葛忍不住问道。他盘算着现在去死是否是个好选择。
布加拉提冷笑一声。“你不会死的。”
福葛一惊，满怀希望地抬头，看见布加拉提快意笑道，“我那邻居没死，想必你也不会，最多在医院躺一个月——可别忙着高兴，他醒来之后变成了一个瘫在床上的傻子，没有思维、不会说话，也看不见东西——剧毒把他害瞎了。”
福葛觉得自己的肚子已经疼起来。
而布加拉提并没有就此放过他。“他曾经是个机灵鬼，讨人喜欢，人见人爱的小伙子，喝了那药之后，就变成连他母亲都盼着他快点死的累赘了。”
白衣青年笑得风轻云淡，“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领你去我家乡的小渔村，和我那苟延残喘不成人形的可怜邻居交流交流病情。哦对了。”他牵起福葛无力垂下的左手，硬是把另一手里的红水晶戒指戴在少年的中指上。
“这算是那仍不知情的傻姑娘还你的礼，你拿好。”
微细发状的红透闪石在清澄的无色水晶中弯曲丛生，如美人发丝柔柔缠绕的红兔毛水晶，在少年纤白手指上熠熠生辉。
福葛面若金纸，他不意外布加拉提查到这种程度。
没错。他曾给洛选择机会的。
这枚戒指，原本同样是件精挑细选、盼望能入她眼的待选品。如果当时她看中这颗和她的耳坠子一个材质的宝石戒指，那么，或许他们就不用去拍卖会折腾一趟了。
但是，她到底选了那颗罕见惊艳的紫黄晶，而不是时刻陪伴她的红水晶。
放眼望去，各种肤色的漂亮姑娘在阳光下尽情舒展肢体。
纳兰迦从药店出来，碰到了买完零食的米斯达。“你上哪去，纳兰迦？咦，你拿着什么？”
“你用不着的东西。”他躲过他要抢的手，“你在这边看到卖厚衣服的地方了吗？”
“啊哈，我就知道你其实是个女孩！”枪手看清了袋子的内容，愉快说道，“没有哦，在海滩不穿泳装是邪.教，没有老板肯干这种赔本生意的。”
纳兰迦不理会嘲笑，开始抓头。他看不到来来往往的好身材，只觉得阳光挺刺眼的。
“先生，泳裤在这边。”泳装店里，秀发高盘的女营业员提醒道，“两位想要看看哪种款式呢？”
男孩们站住脚步。米斯达感到略微尴尬，店里是有很多试衣的女客的，他并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是个想要偷窥的变态。
“我的同伴需要一套泳衣，不是他，”相对而言，纳兰迦心无杂念，显得坦荡许多，“女孩，高，瘦，怕冷，所以我还要一张大毛巾。”
“好吧。”营业员打消了疑虑，“她喜欢什么样子的泳衣呢？”
“我没问过……”纳兰迦环视房间，“要橱窗里模特身上那种。”
帐篷里伸出纤细的手臂，纳兰迦牵起那只手，拉出换上新装的女孩子。
“漂亮！”他夸自己，“我眼光就是棒！”
“谢谢，我也觉得很漂亮。”洛苍白俊俏的脸泛起玫瑰色，摸了摸纳兰迦像个毛线球似的脑瓜顶，“我们小橘子真可靠啊。”
两截式泳衣削弱了洛身上青稚的少年气息，看起来，她是个大女人的模样了。
常年不见阳光的肌肤比糖粉还洁白细腻，金环拧着白纱覆在她胸前，包臀裙的垂纱自身前交叉打结，添一分风流别致。
她拿着防晒露的空瓶子，“我还得买瓶新的，你愿意陪我去吗？”
刚刚歇了没一会的少年很干脆点头，“这回叫上福葛吧。咦，洛，你不冷了吗？”
洛昂首挺胸，在二十摄氏度不到的习习海风中坚定地迈开步伐。“……主要靠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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