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怪洛如此警觉，她的队长就是玩潜行游弋这套的个中好手。
布加拉提撂下叉子，向后一靠，单单听着电话，他便能想出洛现下的模样。在他心里，那张脸总是生动和孩子气的。
“你可以调动我在城南的任何资源，但不管你做什么，都不能让我失去你。”他不怕洛把天捅破，却怕她又犯杀身成仁的蠢，“拉维尔，这是命令。”
女孩子就差打滚保证的回应自听筒细细传出，桌子对面纳兰迦嘴里那一大口豆泥终于咽了下去。
他噎得头毛都趴了，哑着叫道：“我有事和洛说，布加拉提！”
布加拉提冲他点头，却没把手机给他，仍絮絮交代着洛注意安全，不知还要说多久。
——这画面，说是匪帮老大给下属布置任务都没人信，是新手奶爸操心小崽子的奶瓶温度还差不多。
餐桌上四人神态各异，米斯达戳着面条，和福葛低低笑了一声，“你说他把洛当女儿，是不是把我们当儿子？”
红衣少年叫这话膈应得打了个激灵，咬着条欧芹横他一眼。唯恐天下不乱的枪手却还没完，瞟着装作没听见的头目上司，不怀好意笑言：“我私心可是更想做他女婿的。”
福葛登时觉得嘴里这口好菜都变味了。
洛想做鹰犬，不想做宠姬——偏又是个宠姬料子半路转行——就绝不能和同僚发展出多余感情，否则不成了立牌坊？他这么说，又把洛当成什么了？
“这个笑话可不好笑，哥们儿。”
米斯达毫无城府的笑容未变，不置可否耸了下肩，模样坦荡得都有点刺目。心思几转，福葛垂下那双阴柔过头的眼睛，“我劝你别急着亮牌，就洛那手起刀落的利索劲儿……”
啪！
米斯达扬手抽了他的后脖颈，哈哈笑道：“露馅了吧，我就知道你小子也想过！”
得，一腔操心全是白费。
“你知道个屁！”福葛让他气乐了，刚要还击，那边纳兰迦终于拿到了手机，嗷一嗓子吓两人一跳。
“洛！”纳兰迦快要声泪俱下，“之前圣加勒书店的老板说给我留着哆啦A梦单行本第31册和第45册，让我下周去收！你能替我去一趟吗？”
他揪住头发，整只橘陷入悲痛，“我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啊！要是没有了可怎么办啊！”
十八海里开外，起居室里，阿帕基正在调饮料。他偶尔抬头，看看站在厨房外冷阳台中的小姑娘。
洛拿着他的手机，单纯为了说话自在才走开，根本没收敛音量，清冷侧脸满是笑意，热烈得旁若无人。她打完电话，推开虚掩的门，小步跑过来。
“亲爱的，我的爱尔兰咖啡好了吗？”
“大失败，”阿帕基盖上酒精灯帽，“绝对不会有人要喝这种东西的。”
“让我试试！”洛想也不想就要哄他开心，拍胸脯道。
阿帕基勾起唇角，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要的东西在桌上，“请慢用。”
热饮鸡尾酒杯里，稍有融化的奶油覆盖了下层黑褐的液体，温度和气味都不太对劲。
这玩意绝对难喝到爆。
洛当下开始打怵，犹犹豫豫看了一眼并不是在谦虚的男友——
长发披肩的美人抱住手臂倚在沙发上，像一枝不高兴的银鸢尾，目光半是期待半是挑剔。
“怎么了？我特意为你做的，好歹赏脸尝一口啊。”
洛还没喝，就已经有点发飘。她心脏怦怦乱跳，愿意为这枝花做任何事。
十四岁的小犟妞，是不懂知难而退的。点名要的特调，再难闻也不能怂。
洛屏住呼吸端起酒杯，半点怀疑也没有过，干脆利落一口闷了下去。
“喂！别——”
咕咚咕咚。
连抢救一下的机会都没有，洛喝得快极了，生怕谁要抢一样。
完蛋了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阿帕基看好戏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这玩意一下肚，洛立刻绷紧了喉咙口，勉强地让自己看起来并不勉强，却一点也不敢张嘴了。
阿帕基坐直了，紧张看着她，声音虚弱：“你还好吗，宝贝？”
洛只是闭住了气，味蕾可没有坏掉，闻言跳起来就往卫生间跑，头猛地扎进马桶里，发出难以遏制的呕吐声：
“……炼乳加黑醋，真有你的！……你以为这是做拉面拌料吗，羊羔肉先生？”
“对不起，对不起！”羊羔肉先生跟在她身后疯狂道歉。
阿帕基拍着姑娘消瘦的后背，旁边镜子里映出年轻人略带愁绪的面容。
这场翻车的恶作剧，令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得重新审视自己在这姑娘心中的地位了。
之前他们从未将彼此算成自己人，但洛这次外出回来之后，有些东西，似乎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信任是奢侈的消耗品，在不知情的时候得到太多，很容易就会弄巧成拙，继而永远失去。
阿帕基自认，他是不敢随便喝下洛递给他的奇怪饮料的，但洛却真的这么做了。
这下好了，小傻子直接翻脸也不奇怪。
阿帕基抚着洛那道脊梁的纤痕，“对不起，我现在也去喝一杯醋，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冲水声和耳鸣混在一起，洛听得模糊，呆头呆脑道：“别，难喝死啦！”
少女的脸上刚刚浮出一层肿胀的潮红，肿胀很快褪去，现在只剩下一点不自然的艳色久不消散，像是上歪了的胭脂。
洛漱了口洗了脸，乖巧闭着眼睛，任由青年沉默地拿着毛巾，兜头兜脸地给她擦干。
阿帕基看着这张傻乎乎的脸，后悔刚才没给她做一杯好喝的饮料。
她是没翻脸，甚至没生气，可他却生气了。
他生雷欧·阿帕基这个蠢货的气。好好的，折腾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而洛却觉得好玩，回过神便吃吃笑了起来，睁开蜜糖颜色的眼，神采依然娇憨明媚，没一点被辜负信任的难过——她在美人面前，是压根想不起这些的。
“回味余甘，是好醋。我回去就给大家都来一杯！”
倒也不必。
阿帕基将毛巾挂好，捏了捏她的后颈。“亏我还提醒你先尝一口。胃疼吗？”
“没啥感觉。”洛对日常疼痛很迟钝。她随着他的手劲缩了缩脖子，“痒痒，痒痒，快松开。”
阿帕基牵着她走回起居室，把她按在沙发上，自己坐在旁边，旋开一盒牛奶，“你先喝这个。”他划了根火柴，准备重新给洛烧爱尔兰咖啡。
洛灌了两口牛奶，安抚住滞涩的鼻咽，“别费这个劲了，甜心，我现在喝不下。嗯……要不我们出门走走吧！”
晚饭全进了下水道，喝了牛奶后有点饿得慌。洛不想提刚才逞强打脸的丢人故事，只说想走一走，谁知肚子却诚实地咕了一声。
她担心雷欧笑她，鼓起脸颊，恶人先告状，“你肚子叫了？”
阿帕基无奈。“是我。我的肚子说它想吃东西。”
“想吃什么？”
“我不懂肚子的话。据说只有聪明的洛尔能听懂。你告诉我好不好？”
“你的肚子说它想吃扇贝。”聪明的洛尔神气活现道。
入了夜，城中不比港口，繁华的地方不多，都扎堆在那么两条街上。
洛只吃了几只，剩下大半盆海鲜到底还是进了青年人的肚子。
她噙着水果罐头里不知什么果子的梗，若有所思看着街道对面的夜总会大门，盯了已有半晌。
“看到了什么？”阿帕基日日经过那里，早是熟客，还是雁过拔毛那种熟客。
洛收回目光，“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免费的东西，有时比明码标价更贵。”
城中地下夜场门票费，男客三十块，女客C罩杯。
失踪数日的黛安丽·亚莱，正偎在大腹便便的男人身旁，浓重的假睫毛半遮半掩。
“我喝够了这个，”她说着就起身，“我要换点新的。”
男人的眼神从始至终黏连在她摇曳丰腴的曲线上。再回来时，她手里是两杯蓝绿的马天尼。
粘稠的灯光，扬尘的音响，白药片，水果酒。
舞娘露着大腿根，缭乱裙摆上的羽毛掉也掉不完。
小蜜蜂，老毒虫，扒手，二道贩子，个个衣冠楚楚，人模狗样，三三两两缩在角落伺机而动。
加了冰的那杯凑在男人唇边，他动了动小胡子，饮了一口。“你妈妈似乎放弃找我们了。你高兴吗，我的小星星？”
“高兴极了，我亲爱的。干杯。”黛安丽回答着，将杯中酒吞尽，眼中神色幽微不明。
过了一会，她附在男人耳边说了什么，吻了吻他的面颊，再次起身离开了座位。
这一次，她没有再回来。
十分钟后，陪酒姑娘的尖叫声，引来了一位正在对面餐馆里吃扇贝的警察。
洛永远不知道她作了什么死——她让在另一个次元里大名鼎鼎的茶哥给她做特调。
请小天使们都保重身体，吃好喝好，天冷要加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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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51.泉香酒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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