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圣加勒书店。
圆脑瓜小朋友站在列满画册的展示架前，和圆肚皮胖老板眨巴圆眼睛，俩人都不比展示架高多少。
正在讨价还价时，门上蜂鸣器叮铃一响，冷风带进来一个人，比展示架高出一个展示架。
“请给我哆啦A梦单行本的第31册和第45册，先生。”他摸出钱包，“我受人之托来取书，他说你给他留着了。”
“您是吉尔卡先生的朋友？”老板堆出笑来，痛快从柜台下抽出两小本书，塑纸崭新，“拿去吧，钱已经给过了，我不能再收。”
男人离开，小圆脑瓜满眼控诉地望向老板，“那我呢？”
“是这两本？”阿帕基把书拿给洛看。
洛点头伸手，阿帕基把它们装在自己外衣的大口袋里，正正好好放进去。他牵住洛伸来的手，也揣进自己的外衣口袋，力道小心翼翼。
走了一会，洛忍不住开口，“你可以使点劲，宝贝儿，这样握着我不太舒服，感觉有点漏风。”
阿帕基用上力气，偏头以目光询问。
“好了。”洛笑道，踢开一枚石子，“我和我爸走路，他也握得很轻，每次都要我说一遍‘爸爸，我的手要掉下去了’，他才知道抓紧些。”
从托莱多大街沿着背海的方向走，街道会渐渐变窄，最后成为如交织蛛网的细密小路。
西班牙区，正儿八经的贫民窟，遍地是红砖末，白瓷砾，碎玻璃，丛生的杂草，嗡嗡蝇虫和一望无际的塑料垃圾袋。
阿帕基和洛都戴着宽大的黑超，近乎遮了一半的脸，形色匆匆身影冷峭，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好人也不往这边来。
洛从衣兜里摸出个小型烟花筒，“给个火儿。”
引线被点燃。嗖——啪！
白日焰火没有色彩，就能听见个响。来接应的小流氓脸面挺白净，衣裤脏得像是刚从下水道爬出来，一个躬身鞠到九十度，声音很轻，“阿迪莫小姐？”
小水管工领他们走到一间小门前，为他们敲了门才离开。
这屋子没半分体面，一张破台球案占了全屋面积的三分之二，破破烂烂的窗户上用横七竖八的木板钉着，几缕尘光自缝隙泄进房间。
“伦常乖舛，立见消亡，德不配位，必有……”
小神棍坐在台球案子前，念着他自己也听不懂的偈语，自认这个开场相当有格调。他视力不好，逆光晃一下，单看清洛尔身后站着一个高个子，故弄玄虚戛然而止，热情得有点慌：“尼诺先生，您也来了？”
“你该配眼镜了，杰克，”洛冷冷道，“这是我男朋友。”
杰克一屁股坐回皮椅，老化的塑料转轮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眯起眼睛，灰眸中隐隐绿调，是和洛如出一辙的混色瞳孔。
“啊，您别见怪。”他恢复了坐没坐样的懒散模样，抱歉是说给洛听，“布老板只说您一个人要来。”
杰克·克里夫是巴特赌场原总经理，现在退居二线，天天神神叨叨逮人算命，十九岁的年纪就老气横秋。洛真烦他身上那股凡俗不染的世外高人劲儿，却不知自己那副矜贵天成的娇小姐款儿在帮派里比他还讨嫌。
他俩正是布加拉提手下最不服众又最没人敢惹的两个大爷，福葛和纳兰迦不能算，还是小孩，顶多算少爷。
“陪我玩几把，这是彩头，你什么时候赢什么时候拿走。”杰克抛给洛一丛牌，敲敲他手边那沓文件，“你们都走了，我在家里闲得发霉。”
洛忙着擦椅子，是阿帕基接住了。她让阿帕基坐下，看着杰克：“三个人玩？”
“就三个人玩。”杰克不怀好意冲阿帕基笑笑。
“二十一点，你洗牌。你是凑局的，是输是赢都算我的。”洛拍拍阿帕基的肩膀，又搬来一把椅子自己坐了，扬头冲着杰克道，“没有荷官，咱们自己摸自己的，第一张扣下当暗牌，行吗？”
她说得轻描淡写，杰克却收了轻视的笑意。他离近了看见她左手中指的戒指，知道她是认真护着她男人，兴致便减了不少。“行呗。”
这位被洛尔刻意掩去姓名的银发哥们，明明不懂千术，下手倒是不含糊，凭一股莽劲压着底牌不看，硬摸了三张，五、九、六。
“咱们玩的不是德州.扑克，朋友。”他又要伸手时，杰克不咸不淡刺他一句，他那底牌是张方片八，现在已经爆了点，就算真摸出个七也没用。
杰克伸手一抹，翻出一张黑桃K，直接道：“到你了，洛尔。”第二张起就打住，按规矩得亮暗牌，加起来不到十六还得再摸，他掀开牌面，一张红心十乖巧躺在桌上，自然不必继续。
“你牌开得倒快。”洛尔慢悠悠道。
“怎么，你信不过我？”
洛似笑非笑，“你手气向来好。劳累你抽张牌给我，充我的底牌吧。”
杰克两臂都支在桌上，闻言从鼻子里哼一声，两根手指捏起牌堆最顶上一张牌，甩到洛面前。他和她都清楚，那是一张梅花十。洛不急不缓又摸了两把，分别是三和七。
庄闲平，算庄赢。桌球灯灰黄闪烁，明面上两副二十、一副十，暗地里一张八、一张十，怎么想她也是输了——这副牌，一开始就没有象征一点或十一点的老A。
而洛第三次伸出手去。摸牌前，她向阿帕基温柔笑道，“咱们另外打个赌，好不好？”
“你说。”
“如果我摸到Ace，我把我赢来的彩头输给你。如果我摸到皇后，你就把你赢来的彩头输给我。”
阿帕基还未来得及细想——他是真的不明白洛在说什么，但在她面前，他的舌头总是先于头脑行动。“好。”
洛勾起唇角，将摸来的牌拍在桌上，赫然是一张Q。她干脆把底牌也亮出来，“呀，是三十。那就只好仰仗你了，亲爱的。”
“我帮你开！”杰克意识到错误想要补救，赶在阿帕基前面，掀开了他面前的牌。
太迟了。洛露出胜利的笑容。
阿帕基的牌，五，九，六，以及底牌：一张Ace。
杰克目瞪口呆大笑起来，太久不提，他竟然把这茬忘了——
“我把情报给你，你把之前从我那顺走的几张A还我吧，洛尔小姐。”
洛正得意自己成功晃点了老油条，手指撩起男友的长发勾在他耳侧，在他英俊的脸上印下浅粉的唇膏印，抢过那张黑桃A塞进阿帕基手里，“留着！这是你打败了千王克里夫的证据！以后你有了孩子，拿着这张牌讲给他们听！”
阿帕基隔着墨镜看她眉飞色舞的脸，被哄得怦然心动。
“去你的吧！”杰克叫他俩腻味得够呛，“拿着文件快滚！没事别来找我！”
洛简直想要吹口哨，拉起阿帕基扬长而去。她耀武扬威地推开小黑屋的门，晃得杰克眼睛发花，甚至看到一只瓢虫在他们身后飞了出去。
杰克忿忿瞪了一眼那个有蔷薇垂青的银发身影。“幸运的老狗，哼。”*
“这是标本公司的人员表，这是医院的，这是兽药店的……”洛将眼镜重新盖回脸上，大致翻了下文件，“咱们有的忙啦，雷欧。”
“杀人犯一般都采取远抛近埋的模式，”阿帕基道，“也许……”他突然古怪了神情，“我没有把漫画书给你吧？我有吗？”
“啊？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刚才去书店取出来的那两本哆啦A梦，现在一本都不在我的口袋里了。”
洛干笑一声，“那它们去哪里了？”她拦住了想要回头的小警察，“杰克还没无聊到这种程度，你是我带去的客人，他那么自恃身份，不会这么失礼。”
何况杰克·克里夫的替身本领与移形换物没分毫关系，他就是有心也无力。
“可刚才除了他，谁也没近过我的身。”
“事实上，他也没靠近过你。”洛冷静指出这一点，“你们中间，一直隔着我本人。”
“见了鬼了。”阿帕基相信洛的能力，他歉意看着洛，“我弄丢了你的书，我会赔给你的。”
洛比他想得深远，暗中已是毛骨悚然。她不露声色，五感全开，嘴上轻巧抱怨着：“这下小橘子要闹起来了，都怪你呀，笨蛋雷欧。”
*意大利视瓢虫为好运物。
上一章的结尾加了八百字小甜饼，别忘了吃掉啊！快回去看！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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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53.二十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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