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膏明烛，华灯初上。黑暗融化了土地，沼泽生物在其中奔逃。
米斯达在城里寻了一天，杀友仇人音信杳无，却在回家途中遇上了满身消毒水味的洛。
“又捡了小可怜上医院？”他抢过战利品翻看，“…手动光圈定焦镜头，水客手里经常有这玩意。要查来源吗？”
伤鱼归海带着血腥，拖久了不好追踪，可她真的想睡会儿。洛张了张嘴，脑袋往少年肩上一撞，瘫了下去。
正是酒客游荡的高峰期，几个走路走得手脚并用的青年对着他怀中的姑娘吹口哨。
这里不好打车，米斯达摸着姑娘的脉搏心焦气躁，No.5拨开她身上的大衣毛领儿露出脑瓜，“咳，怎么一股霉味。”
洛尔穿衣向来考究，怎么会穿他爷爷都不要的难看外套。米斯达阻止想帮洛理好衣扣的Sex Pistols，准备背起伤患。
伤患轻轻动了一下。
“洛尔？”米斯达停手问道，“能动吗？”
“够呛，”洛和铺天盖地的倦意搏斗着，“我需要糖分。”
旁边就是巧克力店，米斯达让洛坐到店前的台阶上，进屋去买糖果。
其实米斯达一来一回不过几分钟时间，但洛在昏沉中感觉过了很久。这期间有人靠近她，她却连头都抬不起来。
米斯达走出店门，就看见刚才小混混中的一个神色狰狞，握着把碎冰锥要戳洛的后颈。
仇家众多加药品滥用，这种一时兴起的刺杀每天要发生个两三回。米斯达猛向前一步，一把握住青年的手腕，一扣一翻。
锥锋纤冷，如爱人薄情。青年站立着不动了，胸前像别了朵奇异的鲜花。
米斯达把人踹到墙角堆着，自己靠着洛坐下，抬起她的下巴喂了一口巧克力。“振作点，洛尔。”
他想问她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但现在不是时候。
“这什么？”洛含糊问道，慢慢抬起眼皮。她觉得嘴里含了一口没味又黏糊的泥浆。
米斯达以为她在问地上那个。“找你的，不认识。”
“……。”洛很难受地完成了吞咽，仔细分辨了那仇家垂下的脸，忽地咧嘴笑了，“好久不见，马蒂诺。”
人生何处不相逢，此人正是在听闻女友贝丝将要成为绑架案主角的零星消息后，便无影无踪明哲保身的马蒂诺。至于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企图对她施害，那就是另外的谜题了。
“注意你的门牙……”米斯达提醒道，又递过去一块巧克力榛子糖。
洛赶紧闭上了嘴。她依然疲惫，但头脑已能运转。看着马蒂诺失去生机却依然酡红的脸色，她心里有了计较。“咱们走吧。”
——“喂！对面的两个小子！”
两人偏头看去。
一行四人，为首的金发男人西装革履，身旁小弟一头冲天绿毛，就差把不怀好意几字刻在脸上。
“暗杀组的人。”洛呻.吟道，她可打不动了。“来者不善，快跑。”
米斯达当机立断，背起洛就跑，“你对头可真多！”
如果以游戏配置来类比的话，布加拉提平衡性好，属于六边形战士；洛尔神出鬼没，敏捷性高但脆皮，算是刺客兼奶妈；福葛带毒，擅长分析局势，担任法师辅助；纳兰迦无限输出负责dps，是要重点保护的ad；米斯达血厚防高嘲讽拉满，脸t无疑。
现在只有刺客和坦克在场，对面却攻防毒法齐全，显然不是个开团的好时机。
米斯达跑得要飞起来。
“甜心，你是不是跑反了？”女孩恹恹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
“……你提醒得真是时候，”米斯达感叹，冲着身后追兵吼道，“各位好汉，什么来路？”
冬风凛冽，相当刮脸，两人身后的霍尔马吉欧和梅洛尼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普罗修特追谁呢？
以前没听说他有这种饭后消遣活动啊？
梅洛尼是个远程攻击法师，出道以来就没遭过这种罪，两条街后终于忍不住了，“这俩人怎么得罪你了？”
普罗修特没搭茬，贝西胸无城府接话道：“上次在工厂……”
“贝西！”普罗修特喝住没头脑的小弟，可已经迟了。
霍尔马吉欧喝得最多，大着舌头嘲笑起来：“就是把你肾捅穿了的那个妞？”
“那他妈是后心！我最后说一遍，我肾没事！”
“噗嗤。”梅洛尼更加跑不动了。
晚九点，城东南香殊兰大街，仿埃曼努埃莱骑马像下。
哈维离开后，阿大的业务显而易见地忙了起来，一周见不到几回。家中无人，小乔鲁诺揣着手坐在窗台上吹风。
他自幼长在匪帮丛生、派系林立的乱麻地里，对暴力和杀戮之事非但已经见惯，甚至对“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隐隐有一种冷漠的认同感——当然，哈维绝不会同意他这种想法就是了。
西北风吹散了阴云，今天是个明亮的月夜。
两队人马在对峙。
“别逞英雄，小子。”普罗修特呼哧带喘——妈的，这小子是真能跑，“把她留下，你可以走。”
米斯达冷笑一声。
前方无路，洛站在他身边，一脸病得快死，颈侧一层冷汗，粘的全是头发，交叉于胸前的双手，瘦长支离如骨刀，蓄势待发。
“我不会留你一个人。”他低头对她耳语。
“那正是我所担心的。”她的唇殊无血色。
帮派中事，向来是东风压倒西风。暗杀组与采办组搭上了线，趾高气昂之时碰见离群羔羊，自然不愿轻易放过，就算不能将布加拉提的右臂一举斩落，还不能杀杀他的锐气？
普罗修特想，今天真是喜事连逢，这两个毛孩子，注定是暗杀小队祭旗立威之物。
他平稳了气息，张嘴想说句威风的开场白，谁知梅洛尼的胳膊突然勾住了他的脖子，好悬没把他勒过去。
“干什么？”普罗修特恼道。
“我是梅洛尼，小姐芳名？”缃色长发的青年并不看他。
本来嘛，他和这女人可没有任何恩怨，饭后跑出七八条街，就是想看看什么人能捅了普罗修特的……后心。
梅洛尼笑意漾然。
气氛到这了，不打好像不对劲。但这绝不是个要打架的信号。
洛是最会审时度势的。她缓缓放下手臂。
“洛尔。洛尔·阿迪莫。”
少女不合体的大衣被凛风吹开，露出破烂的白衫，文弱病容中透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凶狠与豪气。
“今日我仪容不整不宜会友，不料阁下穷追不舍，想来是有什么要事？”
什么要事，来要你命的要事。饶是铁石心肠，当面对上这枝唐菖蒲的容色也要恍惚一下，可惜，怎么这么一副短命相。
为着这张脸，梅洛尼也愿意和她多扯两句。
“我听说贵派的情报网是一流的，洛尔小姐，”他随随便便就扯出一个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组内密辛，“不知能否帮暗杀组找两个人？”
普罗修特脸色黑到仿佛谁把十双臭袜子塞进了他的嘴里。梅洛尼真是生怕洛尔·阿迪莫死在今晚！
“哥们儿，你是做暗杀的，能不能有点品格？”霍尔马吉欧挤开贝西，搭上金发男人的肩膀，“多少也顾忌点名声……嗝。”
普罗修特气乐了，“我就吓唬吓唬她！”
“对了，吓唬吓唬得了，总不会是想和那愣妞儿正面碰一碰。”霍尔马吉欧刻薄起来，小声道，“……也不是没试过。”
普罗修特装没听见，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扒开了。
戏已散场，米斯达看着四人背影，神色幽沉。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洛承担的压力，而他知道，今夜所见，不过冰山一角。
米斯达从没想过，她被地下世界恭敬称为【城南洛尔】的代价是什么。
洛的年龄与性别，在崇尚暴力的斗兽场中没有一丝优势。她的路遍生荆棘，无片刻喘息。
他心里的那个马尔蒂达的凄惨孤女形象，从此刻轰然崩塌；他突然明白了福葛那天的话。
她是举重若轻，周旋机变的城南洛尔。她没选那条可能好走一些的路，也不绝肯回头的。
No.3坐在他头顶，叽叽喳喳责备着躲在洛的毛领里的No.5，小五眼泪汪汪地抱住洛的脖子不肯出去。
米斯达叹口气，刚要蹲下身让洛上来，却见她望向一旁居民楼顶，似在分辨什么。
“在看什么？”
“我觉得那里有人…但没有恶意。”洛轻声道，“我们走吧。”
第二天的日报，刊登了两条讣告和一条寻人启事。
少女和官员的死亡消息如同石子砸进深潭，没有掀起这座城市的任何波澜。
死的人死去了，活的人麻木着继续活。
布加拉提起身，悲哀地最后看了一眼餐桌上的报纸，准备开始今日的巡逻。一抬头，小姑娘站在他身前，垂着头，拧了尖尖十指，鼻音窸窣。
“洛？”布加拉提摸摸她的脑瓜，想到原来还是有会为此流泪的人的。
在队长面前洛忍不住颓然情绪，大黑眼圈顶在脸上，坦言不甘和疲惫，“是我技不如人——”
洛哽咽一声，说不下去了。桑德罗·科莫多被她扔进了搅拌机，妈妈爸爸活过来了吗？
报仇是没用的……或许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事。
布加拉提很轻很轻吸了口气，放下手，一声不吭抱住了他的小鹰。
他恰好是最能感同身受的人，只是他已过了能站在兄长面前哭泣的年纪。
深沉蔚蓝的眼望向天际。
那里是流云锦霞，浮金掠影，和钢链手指也拼不回去的旧时光。
我活了，兄弟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7章 57.路逢狭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