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郡水军大营,议事厅。
帐外亲卫林立,戒备森严。孙尚香、周瑜和几位水军将领已经掀开帐帘进去,孙权这个主公反倒落在了后面。
眼看澜就要停下脚步,孙权头也不回的伸手拉住了他,扯着他的手腕将他也拉了进去:“进来。”
澜微微瞪大眼,却没有任何挣扎,被孙权轻而易举的带进营帐。他的目光落在了主公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上,久久没有回神。
不知从何时起,孙权只是一个轻飘飘的动作,就能勾走澜的全部心神。
贴身护卫,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帐帘垂下的时候,澜就自觉的收回了目光,又自觉地寻了孙权身后的阴影融入。
看到他也进来了,周瑜和孙尚香的神色都变了变,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孙尚香其实并不想听什么政务,她只是好几天没见自家二哥,有些想了,所以就跟了过来。
孙权几人商讨布防细节的时候,孙尚香就在一旁抱臂听着,百无聊赖地把玩一枚小巧精致的机括零件,偶尔瞥向澜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和不以为然。
比起听这些东西,孙尚香其实更愿意跟澜打上一架,切磋切磋。她可是听说,二哥新收的这个护卫实力很是不一般呢……
澜却从始至终注视着孙权,没有将目光分给她一星半点。孙权今日束了高马尾,干脆利落,随着他转头的动作左右跃动。澜看在眼里,只觉得活泼可爱。他没读过什么书,只是这么感觉。
用这样一个词来形容少年老成的孙仲谋,若是给旁人知晓,定会笑掉大牙。
就在澜精神松懈之时,异变突生!帐顶骤然破裂,几道鬼魅般的黑影落下,手持匕首,眼神犀利,脚尖甫一触碰到地面,就直奔孙权而去!他们速度极快,周瑜几人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厉喝一声“主公当心!”
孙权正要展旗,却听身后一阵短兵相接的“铿锵”之声——澜已经与刺客激战在一起!纵然他有那么一瞬的走神,但事关孙权,他身体上的条件反射甚至能比大脑更快一步,及时做出应对。
孙权眼角带了笑意,和澜一起跟刺客交手。孙尚香也赶过来帮忙拆火,手中那枚不起眼的机括零件瞬间弹射而出,“噗”地钉入一名刺客的膝盖。将领们也纷纷拔剑。
他们三个人分明是头一次合作,却配合的默契无间。
“二哥,你这护卫,反应还不赖嘛。”孙尚香对澜的印象稍稍改观。嗯,看在他能保护二哥的份上,就勉强让他跟着吧。
孙权侧头躲过一击,没忍住扬了扬嘴角。小妹明明是在夸澜,可孙权似乎比澜本人还要高兴。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营帐内的动乱就已平息。虽然孙权有心留下活口,打斗过程中并未下死手,但那三人眼见刺杀任务失败,自行咬破毒囊,头一歪,死绝了。
孙权蹙了蹙眉,道:“拉出去,处理掉吧。”
“主公,此事蹊跷,恐怕……”一位将领拱手道,眼神却瞥向了孙权身后的澜,下一刻,他又瞪大了双眼,“主公!!!”
孙权还未来得及开口,一道破空之声又迅速袭来!紧接着,他就被一股独属于海洋的腥冷气息包裹。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孙权似乎看到了一条蓝色的水鲨。周身满是凉凉的海水,自己身上却滴水未沾。
是澜!
孙权愣了愣,一回头却看到,澜背对着自己,“咚”的一声半跪在地上。
那层水膜瞬间消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澜单膝跪地,右手死死的捂住胸口。他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但他却是冷汗如雨,额角青筋暴起,整个身体都在剧烈颤抖!他强撑着想要站起身,确认自己身后的人是否安然无恙,双腿却绵软无力,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他只好费力转头,在一片白光之中,看到了一道模糊却笔挺的身影。
“仲……谋……”澜只觉得头很晕,眼睛也花了,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了。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澜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知道,孙权安全了。
“……澜!”孙权瞳孔一缩,下意识的就抬手接住了他。他高呼澜的名字,声音中再没了平日的沉稳,唯余一片恐慌。
澜此时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躺在孙权的怀中昏过去的。
周瑜默默的站在一旁,看了一眼难得失态的孙权,又看了一眼嘴唇泛紫的澜,眼底的防备终于彻底烟消云散。他走上前,沉声道:“主公,此处血腥,怕是对澜护卫的伤势不利……”
他不再直呼澜的名字,也不再将他称作“那人”,而是叫他“澜护卫”。看向澜的目光中,也带上了欣赏和尊敬。
看着眼前这一幕,孙尚香心中也是颇有感触。他们孙家三兄妹的身手都很好,长这么大也基本没收过什么护卫,澜的确算是孙权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护卫。
孙尚香不懂,是不是所有的护卫都像澜这样,把主子的性命看的比自己的还重要,但这并不影响她对澜的舍身相护心怀感激。
毕竟,如果不是澜,那此时此刻躺在这里的人,就成了自家二哥了。
二哥,你说的没错,这个人……很好。
方才还在怀疑澜的那位将领却是老脸一红,羞愧的无地自容。只暗戳戳的想着,等澜护卫醒后,定然要亲自登门道歉。
……
军医打开房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脚不沾地的忙了近四个时辰,才堪堪救回了澜的性命。
“如何了?他……怎么样?”一直等在门外的孙权立刻就迎了上来。
军医道:“毒针已经取出。幸好主公及时将澜护卫送了过来,再晚一刻,毒素怕是就要攻入心肺了,届时,纵然华佗再世,澜护卫也难救了。”
孙权的呼吸乱了一瞬,心里一阵后怕。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问道:“那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这个……”军医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孙权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说。”
“短则三五日,长则……”
“什么?!你刚不是说……”孙权猛然想起,军医只是说毒针取出,却并没有说澜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主公,那毒针的位置离心脏实在是太近了,能否清醒过来,只能看澜护卫自己的造化……”
“……”孙权攥了攥拳,“下去吧。我去看看他……对了,去把文姬带来,不要告诉她澜尚未脱险。我答应过她,等门开,要让她过来看一看澜的。”
“遵命。”
得知澜哥哥为保护主公受了伤,原本被小乔逗得哈哈大笑的小丫头登时就哭了出来。她在门外等了两个时辰,也哭了两个时辰,哭的一双眼睛都红的不像样。孙权实在不忍,便让小乔带她去休息,还答应她,有了消息就会第一时间告诉她。
看着那个总是很成熟稳重的孙权哥哥,头一次露出一种与他年纪相符的茫然,蔡文姬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她想起澜哥哥说过:“主公……很重要。”对他,很重要。
他还说:“主公人很好,对我们很好。如果我不在,那主公的话,就代表我的。”
她吸了吸鼻子,乖乖往自己房间走去。小小的背影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
孙权坐在澜床榻边上,看着他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孙仲谋向来聪慧,不仅学识过人,更熟读兵法。可如今,他却看不明白自己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心急如焚,即便眼前这个人生死未卜是因为自己,但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护卫,前身甚至还是来自魏都的刺客。
到底……是为什么呢?
孙权正看着澜出神,衣角却忽然被一只小手轻轻拉住。他垂头,正看到蔡文姬仰着小脸,将一样东西递到了他面前。
——正是各方争夺的玉玺。
“文姬?”孙权并没有立刻接下。这玉玺虽然是个宝物,但更多的,却是祸端。孙权早知玉玺在蔡文姬身上,却从未想过得到。他愿意庇护他二人也只是有感于澜对蔡文姬的保护。
而他心里也十分清楚,蔡文姬此举并非投诚,而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因此,孙权有些犹豫。
“这个…很重要。”她将那触感冰凉的玉玺塞进孙权手中,郑重其事道,“权哥哥,你对文姬和澜哥哥的恩情,文姬无以为报。文姬身上,只有这个东西最重要了。现在,文姬把它交给你。只求,你能对澜哥哥好一些。他保护你,就像当初保护文姬一样。他对你……上心了……”
孙权握着这枚象征着无尽麻烦的玉玺,指尖用力到几乎要嵌进玉石当中,轻声道:“我保证……”
这一刻,少年主公的承诺,重逾泰山。
在蔡文姬的协助之下,澜幸运的在第五天夜里醒了过来。他的胸口还有些疼,但看到趴在自己床边的蔡文姬,和撑着头睡在椅子上的孙权,暖流便自心底淌过了四肢百骸。
澜发现,他这一次伤愈之后,周边人对自己的态度改变了不少。先是一名肌肉健壮的水军将领登门造访,自来熟的送了自己许多礼物。吃的、穿的、用的……五花八门。虽然澜用不上,但还是收下并道了谢。
后来,那位叫周瑜的军师——澜终于知道他的名字叫周瑜,公瑾只是他的字了——也带着他的夫人,那位一向对文姬非常友好的小乔姑娘前来拜访,还跟他说了许多主公幼时的趣事:比如,他总会单方面的跟周瑜较劲,在文章对弈、兵法谋略等方面都想胜过对方;再比如,他会在孙策和孙尚香因为闯祸被父亲罚跪之时,主动和他们一起罚跪,因为他认为一家人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澜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但小乔和周瑜都能看得出来,他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
那一天,他们聊了很久,直到孙权带着医官前来给澜换药,小乔和周瑜才起身告辞。
此前,澜从未有过这样与人坐在一起闲聊的经历,虽然更多时候都是那两个人在一唱一和。但现在,他突然觉得这种感觉还挺不错。
如今的澜,就如同久居深海的鲨,一朝得见光明。他贪恋着孙权带给他的光明和温暖,这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有了归处,不再是孤身一人在黑夜中独行了。
经此生死一瞬,澜和孙权之间的距离好像更近了,他对孙权的关心也更加显而易见。
孙权前几日着了凉,议事时忍不住掩唇低咳了几声,不消半刻,就会有人递过来一杯润喉的热茶。
看的孙尚香啧啧称奇,言说自家二哥这是给自己捡回来了个媳妇,还是武艺高强,特别会照顾人的媳妇。
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孙权敲了敲她的头,笑叱她是不是偷喝了酒,怎么青天白日的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澜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耳根却烧的通红。只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包括澜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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