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广播里,电流杂音滋滋作响,女播音员机械重复的声音穿透空荡走廊:“全体师生立即前往南操场集合,重复,请全体师生……”
陆星遥加快脚步穿过机械工程学院的中庭,侧门“砰”地被撞开,一个抱着厚厚资料的胖子踉跄冲出。
他下意识侧身闪避,右手已精准拽住对方背包带。
“峰哥!”待看清对方后陆星遥松了口气,随即皱眉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广播里催集合了!”
“你不也还在?”室友周海峰扬了扬手里的资料,最上面那页《基于深度学习的轴承故障预测》标题格外醒目,解释说,“我想着一时半会还轮不到我们院,就抽空回来取些资料。”
周海峰和陆星遥同院不同专业,研究的方向是机械设备故障诊断与智能维护。
陆星遥想起上周还他那些沾满油污的笔记本比女朋友还金贵,此刻那些玩笑话却哽在喉咙里:
“得赶紧过去了!”
“急啥?普通流感而已,又死不了人。”周海峰一脸不解。
这几天他大部分时间待在操作间,两耳不闻窗外事,突然接到学校通知安排防疫撤离,此刻仍是一头雾水。
远处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陆星遥脸色骤变,拉着周海峰边跑边说:“快走,回头跟你说。”
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
环形操场如巨大的水泥深井,被阶梯看台层层围困,中央绿茵场在冬日里一片枯寂。
几辆大巴正载人离开,足球场上仍滞留上千学生,按学院分区席地而坐。
“Victory!”不远处传来游戏胜利的音效。
有学生在抽空打着游戏,背四六级单词,有的女生甚至掏出手机,换着各种刁钻的角度,偷偷跟身边荷枪实弹的帅气兵哥哥比心合影发朋友圈。
一切井然有序,好像等待的不是紧急的撤离,而是一次寻常的冬游。
至少这里是安全的,陆星遥绷紧的心弦稍微放松。
操场边缘,校医院搭建的临时医疗点前,“预防流感须知”展板在寒风中微微晃动。
“姓名,学院。”
登记处的女老师声音沙哑,手中签字笔在表格上快速滑动。
陆星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名女老师,她衣领后露出的一小片皮肤异常苍白,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等了半晌不见回答,女老师不耐地抬头,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同学,姓名?”
陆星遥这才回过神来:“陆星遥。陆地的陆,星辰的星,遥远的遥。工程学院。”
女老师将填好的单子塞到他手里:“去那边排队。”
接种区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
护士从冷冻箱里取出剂管,陆星遥问道:“这是什么药?”
“特效药。昨天上头连夜空运过来的,说是对防治这次流感有显著效果。”护士将淡蓝色药水抽入注射器,“把袖管撸起来。”
针头刺入皮肤微微一痛,药液被一推到底。
陆星遥按住止血棉签,忍不住问道:“所有人都能接种吗?”
“还没有。特效药的库存有限,优先重点区域。Z大是其中之一。”护士叹了口气,说,“产能跟上后,应该会全民免费。”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传来:
“峰哥!陆哥!这边!”
陆星遥循声看去,另一位室友吴多霖正隔着人群用力挥手。
吴多霖学的是生物工程。研一初入校的时候因为宿舍床位紧张,三个不同专业的新生硕士被阴差阳错地分到了一起。
“多多不是回海南了?”陆星遥问周海峰。
周海峰摇头。
“劳驾,能往那边挪一下吗?”吴多霖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女生。
对方却恍若未闻,纹丝不动。
“我们去那边。”陆星遥压低声音,指了指角落里几个空位。
三人默契地放轻脚步转移阵地。
陆星遥坐下,目光却始终黏在那个女生身上。
她裹着厚实的大棉袄,帽子边沿垂着长长的绒毛,就像只冬眠的小动物般蜷缩成一团,显得和周围三三两两低声交谈的同学格格不入。
“看啥呢?”周海峰扯了扯陆星遥,问道:“你之前想跟我说啥来着?”
陆星遥收回视线,压低了声音问:“你们知道丧尸么?”
“丧尸?!”吴多霖拔高了声音,眼睛瞪得溜圆。
陆星遥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但已经有人闻声看了过来,陆星遥讪笑,瞪了吴多霖一眼,示意他不要声张。
周海峰锤了吴多霖胸口一拳,让他闭嘴,也压低了声音,问陆星遥:“我当然知道。那不是游戏和电影里杜撰的吗?你咋突然问这个?”
陆星遥犹豫着开口:“我……见到了。”
周海峰一脸懵地问:“见到啥?”
“丧尸。”陆星遥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字字清晰。
吴多霖揉着胸口笑嘻嘻地道:“陆哥,流感引发的高热会影响神经系统,要不要去医务室,哦,那边的医疗点……”
陆星遥拍掉吴多霖伸向自己额头的爪子,严肃地说:“我说真的,我遇到了丧尸。”
“咋可能?”周海峰道,“你一个985大学在读研究生,还是学机械的,应该知道这完全违背热力学第一定律!”
“更正一下,现在是双一流大学。”吴多霖作为生物工程专业硕士研究生,也提出质疑:“如果真有丧尸,那他们靠什么维持身体机能?吃肉?喝血?”
“差不多吧,”陆星遥心有余悸地道,“具体的生理构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在猎食活人。”
“外面很多人已经被感染了。”陆星遥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他将自己在校外的经历大致描述了一遍。
吴多霖的嘴角抽搐着:“陆哥,你这脑洞,不去写小说真是浪费……”
“多多,听我说!”陆星遥摇头,正色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陆星遥看了周海峰一眼,表情凝重:“如果仅仅只是普通流感,需要动用武装部队进行区域封锁么?真的有必要进行撤离么?”
陆星遥的话像一柄重锤砸下。
“……”周海峰和吴多霖面面相觑,终于意识到陆星遥不像是在开玩笑。
两人沉默了半晌。
周海峰薅着乱糟糟的头发道:“那你跟我们说有啥用?”
陆星遥一时语塞。
他潜意识里是想引起室友们对整件事的重视。但转念一想,即便大家现在知道了外面的情况,可眼下除了跟随大部队一起撤离,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三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就在这时,那名异常安静的女生动了一下,陆星遥警觉地意识到问题,他瞥向女生,女生却又没了动静。
“怎么了?”吴多霖问。
但愿是自己多心了。陆星遥正要开口——
“啊——!”一声惊叫撕裂沉闷空气。
吴多霖茫然地看过去,只见那个女孩突然歪倒在地,随后四肢抽搐。
难道……
刺骨寒意瞬间攫住陆星遥的脊椎。
女生却又突然停止抽搐。
几个胆大的学生凑近围观,下一秒,女生的躯干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以一种完全违背生物力学的姿态缓缓直立。
宽大的帽兜滑落半截,露出爬满绀紫色纹路的下颌线条。
“快躲开!”陆星遥的低吼还卡在喉咙里,女生已经如捕食的猎豹般扑向最近的男生。
那名男生正和旁边同学对女孩指手画脚,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登时怒吼道:“操!你发什么疯!”
男生想要推开她,拉扯中结实的棉袄袖子刺啦一声被撕成两截。男生傻眼了,从没见过力气这么大的女生。
陆星遥大吼提醒:“快跑!别被她咬到了!”
但为时已经晚了,那名男生躲闪不及,脖子立马就被扑上来的女生死死咬住,瞬间颈动脉鲜血喷涌。
男生凄厉的惨叫划破操场。
远处的学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纷纷站起来观望。
女生满脸鲜血,像一只疯狂的嗜血怪兽,对着男生的脖子又啃食了几口,后者垂死挣扎了几下,很快就瞪着惊惧万分的眼睛没了动静。
他难道被……活活咬死了?!周围的人都被眼前的巨变骇到。
一名士兵挤出人群,大声呵斥道:“怎么回事?都安静,啊——”他话音未落,那名女生就放下手里的尸体扑了上来,一口咬在他的小臂上,登时疼得士兵叫喊出声。
他大手用力一挥,企图将身材瘦弱的女生推开。
女生的牙口竟然像焊在他手臂上一样,他又用力连推了几下,才终于把女生推开。
士兵持枪对准女生,大喝道:“不许动!”
倒在地上的女生充耳不闻,挣扎着爬起,转头扑向另一名来不及后撤的学生。
陆星遥吼道:“别碰她!小心!”
女生的速度太快了,旁边的学生根本躲闪不及,手臂被咬了一口,顿时血流如注。
“咬人了!怪物咬人了!”不知道谁突然大叫了一声,士兵来不及拦住人群,围观的学生顿时炸锅,四处逃窜,生怕自己也被咬到。
那名女生转而去攻击另外的同学。
“救我,救救我——”被女生扑倒的学生绝望地求救,但是周围已经乱作一团,四窜逃命的其他学生根本无暇去管她。
“她来了,快跑,快点啊!”“你别拉着我啊!”“滚开,别拽我!”一时间操场充斥着各种哀嚎、尖叫,人群推搡拥挤,争相逃命。
周海峰凭借身材优势,带着陆星遥和吴多霖在奔涌的人群中硬生生挤出一条生路,三个人一路向着学生相对较少的高处看台跑去。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的瞬间。
“砰!”
一声干脆利落的枪响瞬间刺穿嘈杂,操场上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像被一刀切断。
陆星遥回头,目光穿过人群。
那名女生眉心中弹,帽兜落下,露出漂亮的脸蛋,上面爬满恐怖的绀紫色斑纹。
二十米外的主席台上,一道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全封闭式AR战术眼镜将那名军官的表情彻底隐藏。
军官指尖轻点腕表,湛蓝的全息投影在空气中展开。一架幽灵般的无人机无声悬停在他身后,旋翼搅动的气流掀起他衣领细微的褶皱。
“目标已终止。”军官对着耳麦说道,声音低沉得像是经过电子滤波。他左手快速打出战术手势,一队全副武装的特种兵立即护送着几名医护人员从侧翼冲出,将那些伤员抬去医疗点进行妥善安置。
“我是华南军区,飞龙特战队第三中队长,霍尧。”
那名军官的嗓音低沉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每个字都像作战靴踏在水泥地上,清晰而沉重。
“现担任大学城撤离行动总指挥,负责保障全体师生生命安全,维持疫病爆发期间的社会秩序。”
霍尧环视鸦雀无声的操场,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我宣布,大学城撤离点即刻起实施军事管制。所有人保持冷静,原地待命,等候军方指令。”
“我再重复一遍——所有人,原地待命。”
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有命令。
随即霍尧大步离开主席台,作战靴踏地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台下的人群噤若寒蝉,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阴影里,才有人如梦初醒般低声议论:
“什么意思?不是流感?”
“究竟怎么一回事啊,到底有没有人出来解释一下?”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飘散,除了有序登车的学生,操场上一片肃杀。
“真的是丧尸么?”排在队伍末梢,周海峰喃喃。
“显然。”这已经是陆星遥第二次遭遇丧尸,虽然相对平静地接受了事实,但语气仍然有些颤栗。
吴多霖拍了拍自己的脸,已经被冷风吹木了,他木讷地说:“一定是我疯了。”
“你没疯,是这个世界疯了。”陆星遥突然发现一个很恐怖的事情,他紧紧掐住周海峰的胳臂,呼吸都变得紧张起来。
“操!你轻点!”周海峰疼得龇牙咧嘴,试图掰开陆星遥的手,但无济于事。
陆星遥压低的声音颤抖,“你们看——”
吴多霖茫然地问:“看什么?”
周海峰也注意到了,提醒吴多霖:“他们的脖子……”
“脖子怎么——”吴多霖话说到一半,怔住了,他发现前面有几名同学的脖子上都生出了淡紫色的绀纹。
之前那名发疯的女生脸上,就长着这些令人作呕的东西,像一条条生长的绦虫。
然而这些学生好像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异常,还在士兵的组织下有序地排着长队登上大巴,准备往隔离区撤退。
吴多霖的喉结上下滚动,指尖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颈动脉:“他们……都被感染了?”
陆星遥摇头,抱着侥幸心理反问道:“现在还不能确定,医生会给他们做检查的吧?”
但很快,他们的希望就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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