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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涅槃(夜久卫辅,1999)

仲春天气,一连晴了几日,太阳把风烤得温热,走廊里柳絮飞扬、花粉飘荡。夜久哈欠连天走进办公室,黑尾正好停在水池边,“啪”一声脆响,鞋跟紧贴光亮的黑砖地面。“先别倒!”年轻的干警抢步上前,劈手夺过搪瓷杯,竹筷夹起油汪汪的方便面,“让我垫两口。”

唏哩呼噜灌了满腹面汤,食道火辣辣地灼烧着,不知吞下了什么。袖子一卷抹抹下巴,闻出红烧牛肉的气息,这才迎上搭档揶揄的目光:“去年谁嫌它味儿大来着?”

“少说两句吧!就为忙你那点破事,一早上啥也没吃。甭管味儿大不大了,再这么折腾下去我的胃非得穿孔不可。”夜久挤开他,水龙头拧到最大,抖落两颗洗洁精,筷子一搅打出泡沫,“学校什么情况,查出线索没有?”

“注意用词啊,什么你跟你我跟我的,咱俩可是搭档,应该不分你我——”门轻轻叫唤一声,黑尾回过头去,笑眼望向来人,“是不是啊师兄?”

月岛明光没说话,只是欠身开了窗户,春风摇曳着办公楼外的山桃花枝,把他周身的烟草味儿吹薄了一些。垂眸看着远处十字路口来往的人群,下巴周围淡青的胡茬也仿佛生长在暖阳下的细草:“市里刚刚电话下来,这案子领导挺重视,未成年人失踪,影响不好,要求咱们24小时之内找到人。你俩进度怎么样?”

“街坊邻居我都摸过一遍,这孩子很安静,待人也有礼貌,每天按时上下学,看着不像会乱跑。他父母在汽车站旁边支了个摊子卖炒面,一天到晚不着家,否则也不至于两天没见才来报案。”夜久把搪瓷杯倒扣在窗台板上,充满好奇地张望着他目光的方向,“还得接着找线索,满打满算给一天,是不是紧了点?师兄你别瞅黑尾,瞅他没用,他是嘴皮子利落腿脚瘸,早上跑的地方还没我多呢!”

“不要污蔑人,”黑尾纠正道,“我也是有两点发现的——”

月岛明光揉揉太阳穴,两人识趣,把嘴闭上了。市里前两天发生连环劫车杀人事件,他被调到专案组,这会儿抽空溜出来,皮衣皱得如同隔夜腌咸菜,往水池里一扔能泡出三斤尼古丁。两头跑是不可能了,好在两个新手师弟经验不多、热情不少,只要没有上升为命案,找到孩子就只是时间问题。他胸膛起伏一阵,终于咽下叹息,露出一个大体能算轻快的表情:“给你们争取了36小时,不许讨价还价,一天半之内,把人给我带回来。你呢,有什么发现?”

黑尾早就按耐不住了:“记得去年那群高中生吗?好端端打着架却把人民广场草坪点着,最后被家长领回去的那几个。跟他一个班的,特混。我还没开口呢,就吓得不轻,直说事情和自己没关系。我问,哎,不着急,你先跟我唠唠都有些什么事。那小孩立刻把嘴巴一闭,我就盯着他看,不吱声。看半天,他顶不住,吞吞吐吐来了一句:那随身听也不是有意摔坏的。”

“他父母买断工龄了,早起摸黑摆摊呢,哪有闲钱给他置办随身听?”夜久立刻反应过来,“这里头有蹊跷。东西在哪儿?另一点发现呢?”

山桃花的气息直扑鼻尖,浓郁得近乎甜腻。风乍起,两扇陡然关紧的玻璃窗好像猛地拍在脸上。黑尾浑然不觉,从泡面包装袋底下抽出一册方格簿,在呛人的胡椒粉中,点点扉页角落里几行小字:“随身听没找见,可我翻到了他的作业本。上头有段话,你给解码下?”

*

“你说的专家就在这儿?”夜久把黑尾拽到旁边,低声警告,“办案人员不得泄露案情信息,保密规定成天挂在头顶的,你忘啦?”

“我这叫群众路线。否则你上哪儿找一个又能讲洋文又卖随身听又支持咱们工作的人?”黑尾从他手里抽出胳膊,整整领子,大踏步迈进店里,“老板中午好!”

正午的太阳高悬头顶,将街面照得水洗一般,山桃花枝背后辉映着澄澄的蓝。穿过窄窄的屋檐,外套仍蒸腾着温热的皮革气息,店堂却很暗。夜久眼前噼里啪啦一阵闪,只见老板抬起头,在大肚子电脑后面望着他俩:“说吧,这回什么事?”

镜片反射着屏幕的代码,密密麻麻,却未能遮住眼中不耐。他一时恍惚,待看清老板脸庞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叫这回?难不成还有上回、上上回?”

“管这么宽,也没听说您高升了省厅检查组啊?”黑尾靠着柜台,胳膊悠悠垂落,从塑料盒里摸出两枚椰子糖,堪称熟门熟路,“不许乱扣帽子,我不过是咨询了月岛一些文字工作方面的问题。”

可算知道他入行半年的工作总结为何洋洋洒洒写了八千二了。夜久恨得牙痒,只见那包装纸一旋便开,椰子糖光莹圆润,像人民广场老大爷弈局中的白色棋子。他心想这姑娘家家的零食我才不吃,却见黑尾一颗扔进嘴里,另一颗径直递到月岛嘴边:“补充点能量,一会儿该费脑了。”

月岛隔着镜片打量此人,不豫之色更浓。偏开脑袋,伸手去接,黑尾胳膊一晃,轻轻躲开,糖果仍在指尖。月岛懒得理会,自己开了塑料盒,还没从成打的曲别针和大头钉里摸出糖来,黑尾又屈指一弹,“啪”地合上了盖子。

“你今年满八岁了吗?难不成师兄雇佣童工,知法犯法?”磨磨蹭蹭的,夜久看不下去,夺了糖果塞进黑尾嘴里,一锤定音,“时间紧急,有话快说。”

黑尾自讨苦吃,椰子糖卡进喉咙,惊天动地咳嗽一阵,终于老实听命。一面念叨着谋杀啊谋杀,一面掏出方格簿,推到月岛眼前。两行整齐的英文小字映入镜片,夜久跟着倒影又读了一遍:

I found it's hard it's hard to find

Oh well whatever nevermind

With the light out it's less dangerous

Here we are now entertain us

“《Smells Like Teen Spirit》,涅槃乐队的代表作。”

“……闻起来像十罐雪碧?”

月岛轻轻地看了黑尾一眼:“Teen Spirit是一款女用清新剂,中文翻译成《少年心气》。这四句话分别来自歌里的两个段落,意思是,我曾努力寻找但是真的很难,不过也没必要执着答案,漆黑一片其实并不危险,事已至此别拒绝这场盛宴。”

他看着两个平日里最多听听四大天王的文盲,闭了闭眼睛,转身从架子上抽出一张专辑:“这张碟就叫《Nevermind》,中文名《别介意》,1991年发售的,当年就是销量冠军,到今天为止大概卖了几千万张。”

黑尾抚过塑料壳外包装上的针眼:“也包括这种打口碟?”

月岛见势欲将专辑收回:“这么有版权意识,那请两位不要听了。 ”

夜久知道自己的搭档迟早死于话多,赶紧往背上补了一巴掌叫他闭嘴,自己拿过专辑研究。封面是一张颇具冲击力的水下照片:波纹平滑如绸缎,银光粒粒,游泳的婴儿双臂舒展,瞳孔纯净,在惑人的湛蓝中,追逐着眼前漂浮的美元。

黑尾注视着完好无损的□□婴儿,啧啧两声,意思是针眼打得不是地方。碰见他的表情,这才及时收住,夜久叹口气,知道此人横竖指望不上了:“能放给我们听听吗?”

月岛把光盘塞进CD机,只给他们留下塑料壳和歌词本。零碎的吉他溢出,重金属紧随其后,沙哑的男声响彻,夜久吓了一跳。还没适应这种未经雕饰的粗砺风格,音响里便爆发出一阵嘶吼,月岛暗下暂停,说后两句歌词就在这里。昏暗的店堂被不断重复的旋律轻轻摇撼,他听了半天,虽然搞明白了前两句歌词的出处,却没理解这首曲子好在哪里,问月岛最后一段话是什么意思,月岛说,A denial,翻译过来,就是造反。

“一个学生在练习册边缘留下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光看歌曲,答案很简单,无非是反叛。再看这张专辑,发售之后涅槃乐队暴得大名,但与此同时主唱科特·柯本开始嗑药。1992年1月,他登上美国国民级喜剧节目《周六夜现场》。那天早上,他的女友在酒店房间醒来,发现他从床上滑了下去,脸埋在一堆衣服里,看起来像一具被连环杀手随意抛弃的尸体。据说注射过量药物让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水蓝色,就像这张专辑的封面。他是故意的,也许,他也没有办法。这一切发生在他成为明星的那天,之后多次重复,直到1994年的清晨,他在自家花园吞枪自尽。”

月岛眼眸闪动,露出莫测的微笑,仿佛早已准备好这段解说:“单看练习册的话,能把一首歌的前后歌词打乱重排,说明这孩子应该听了不止一遍,而且对着灯光检查纸面留下的印痕,会发现他还抄写过这张专辑的其他歌词。”

Get away, get away, get away

Get away, away, away from your home

I'm afraid, I'm afraid, I'm afraid

I'm afraid, afraid, ghost

CD机中的音乐迅速跳转,比刚才更为狂躁的鼓点胀破喇叭,喧腾而出。这一次,就连英语考试从来不及格的黑尾,也能从眼前小学程度的单词中,拼凑出大意:“Get away,从家里……离开?”

“最后那个单词的意思是鬼魂,”月岛善意提醒道,“没猜错的话,这孩子不见了,对吗?”

*

金杯驶上省道,路况终于平顺了些。光天化日之下,也不至于出现连环劫车杀人事件。远处的群山一层更绿一层,夜久无端乱跳的心也跟着沉降,这才有闲工夫打量立在挡风玻璃前的随身听:“我能看看吗?”

月岛平视前方,目光专注,下巴微微一点,意思是请自便。才研究了没几秒钟,便有黑手从后伸来,半路截胡:“我也看看!”

夜久很想骂他两句,碍于这是人家的地盘,不好发作。倒是黑尾向来不拿自己当外人,切过两首歌,竟还骚扰上司机了:“这是什么型号?和赤苇京治那款有什么区别?”

虽然满脸写着长眼睛自己看,月岛还是尽职尽责,给出了言简意赅的说明:“爱华JS345G,中档机型,应该是1992年推出的。他那款是索尼WalkMan WE01,20周年纪念款,今年刚发售,只能在省城专柜买到,保守估计得两千五往上,这点营业额我得做大半月。”

“换算成工资我得干四个月。”黑尾对他的叫苦全无半点同情,“你这款也用了五六年吧,怎么不换个新的?不是说干这行的都是发烧友吗?”

阳光斜照着随身听表面的反光涂层,在车顶投下眼眸般的金色光斑,省道两侧的路灯柱不时闪过,那眼眸便也一眨一眨。月岛没理他,只说百货大楼专柜维修高昂,这孩子肯定付不起,能修这款型号的音像店,又总共没有几家。新机子惹眼,一家家问过去,只要他上门,便总有人记得。

重金属音乐轰隆,涅槃乐队的第三张专辑将铁壳脆皮面包车震得直颤。夜久把随身听拿回手中把玩,掌中的外放喇叭突突跳动,如同一颗小小的心脏。虽是旧机子,但浑身没有半道划痕,看得出主人精心保养,和后座动辄叫唤更新换代的伪发烧友很不一样。夜久揉着太阳穴,真想不到自己独立调查的第一桩案子,靠的竟是盲人摸象、歪打正着。

那时在店里,月岛的猜测一出,黑尾就想搭腔,被他在身后狠狠捏住手腕,到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抬起头,黑尾的表情像是盒饭里吃出苍蝇一样难受。隔着柜台遮挡,月岛对他俩的小动作浑然不觉:这首歌叫《Breed》,翻译过来是□□繁殖,整首歌唱的是对传统家庭生活的嘲笑,常常被离家出走的青少年用喷漆喷在墙上。

队里规矩摆着,可夜久到底没忍住:然后呢?

现有的信息只能推到这里。月岛说,为什么离家出走,离家出走去做什么,得看这孩子的生活状态。也要看他是在什么环境里听了这些歌,判断这到底是集体行为还是个人行为。

这回黑尾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一脚。半边身体重量全压在前脚掌,夜久龇牙咧嘴,眉毛快要飞入发际线。这合适吗?他半句警告还没出口,黑尾的理由就来了:多个参谋不好吗?月岛是师兄的弟弟,这叫亲上加亲,一个半的师兄弟嘛!

也不知他那一个半是怎么算出来的。夜久的数学比黑尾好不少,他心里清楚,三十六小时正一分一秒地过去,若是今晚再找不到人,肯定得拉网调查,江城实验中学少了一个孩子的事情,早晚众所周知。到时候,瞒与不瞒都会失去意义。更何况柜台后面坐着的是师兄的弟弟,亲上加亲……他把跑偏的思路从黑尾那边拽回来,将整件事情和盘托出。那厢月岛终于摸出椰子糖,如同晶莹剔透的棋子衔在口中,听到黑尾去学校调查,眉头一皱:随身听?

月岛说,前天晚上十点左右,有个穿实验中学校服的学生来店里,问他能不能帮忙看看随身听。最新版的索尼WalkMan,掉在地上摔坏了,他拆不了,建议坐车去省城百货大楼问问。学生点点头,半天没有话,在店里转了又转,把新上架的碟片都摸了一遍,最后满手是灰地站在柜台前,问,除了百货大楼,有没有更便宜的维修点。

日光灯下,学生的校服袖口微微泛白,领子软塌塌地伏在脖颈上。月岛心中了然,随手扯来没用的进货单,抄下三个地址,让他这几家都去问问。黑尾打岔,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好?月岛轻轻看了他一眼,说,这孩子常来找我租磁带,之前还专门问过涅槃的最后一张专辑。

他找出了学生之前留下的纸条,工工整整的英文字,抄着三张专辑的名字。和夜久提供的照片对上号,无论字迹相貌,都是一个,赤苇京治。磁带租赁按天算,多借个把小时也无所谓,可他总是卡着时间,清早借出深夜归还,久而久之,月岛便记住了他的脸。黑尾问,你跟他收钱吗?月岛摇摇头,睁只眼闭只眼而已,更何况他听的磁带没人爱借,空着也是空着。

夜久把随身听的音量调低一些,心想,是挺小众的。

黑尾还在后排琢磨月岛的话:“照你的意思,别说有没有钱买随身听了,他那款索尼蜗壳,能不能买到都是问题。至少跑遍江城找不到一家销售点,对吧?”

“什么蜗壳,是蜗壳慢,”夜久嫌弃他没文化,“赤苇成绩好,朋友不多,老师喜欢他,给他排了靠窗位置,下巴一支就是一个小世界。他平时用的是一款国产随身听,宝贝得要命,拿胶带缠了好几圈。配杂牌海绵耳机,晚自习听着音乐写作业,四个小时不带挪窝。还记得那小混球怎么说吗?路过发现他手里难得捧着个索尼,借过来看看,结果赤苇就急眼了,两人差点掐起来,东西摔在地上——我估计也不是想借,是想抢。”

“雷登SAR163,七十多块钱,《故事会》封底打广告的那款,先前皮带断了还送到我这边修理过。也是二手,同学淘汰下来的,音质欠佳,老是坏。”月岛轻打转向灯,金杯面包车驶入通往省城的方向,“找到人不难,有必要的话,还得问问他那款索尼是哪儿来的。不让别人看,未必是宝贝,也可能是心虚。”

“你怀疑他偷了东西?”夜久一顿,尽管知道有失专业水准,却忍不住替这未曾谋面的孩子辩护,“可是听描述,赤苇是个老实人。”

“怀疑他,不代表他犯了嫌疑。学生之间的交道比你们想象得复杂,更何况,这里可能牵扯到学生之外的社会人士。”唯一的社会人士言之凿凿,“我看过他的WalkMan,不像仿品。这个款式太新,连专柜都订不到,目前市面流通的大部分是港版和日版的水货。”

黑尾乐了:“也包括你货架上那些?”

他对打口碟的事情念念不忘,月岛翻个白眼,不吭声了。金杯面包车并未驶入城区,反而在城郊的一处平房附近下了省道。夜久问,从这儿开始查?月岛说,音像行薄利多销,既得照顾学生,又得伺候听差,难得来一趟省城,让我先进个货,好歹不亏油钱吧!说着咚地跳到地上,把车门关得砰砰响,掀起飞扬的尘土,糊了两人一脸。

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像个年轻人。夜久的目光悬停在驾驶室,于旋转上升的金灰尘屑中,勾画着那张酷似师兄、除不耐烦外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听见黑尾感叹:“月岛真不像是会喜欢这种音乐的人。”

他一愣,这才意识到随身听仍在播放刚才的专辑,重金属轰隆隆响了一路,如同市政施工,耳朵已磨出老茧,不觉异常。仔细想想,更让人心生诧异的,其实是黑尾不经意间谈及月岛的态度。他知道黑尾热心,找人的活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非黑尾自告奋勇,断落不到他俩头上;却不知道黑尾热心至此,分明只吃过一顿饭,白面馒头蘸炼乳的,却俨然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师兄的弟弟,亲上加亲,一个半的师兄弟,真是鬼扯。其实他读书时就这副德行,三教九流半天混熟,然而若较起真来,又仿佛有什么不一样。

椰子糖的触感似乎还黏在指尖,汗津津的,夜久侧过身来,抓住黑尾眼角一闪而过的笑意:“那你说,我们这位师兄弟,像是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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