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翔阳十分欣慰影山飞雄从澳洲回来后的变化。
比起整日沉着脸的“冷面国王”，他更愿意见到会激动、会愤怒的，有些情绪波动的真实的队友。
只是，影山有时还是会不小心在某些时刻发呆，就像进入了一个唐泽富川还在的世界。
云雀田教练再次把影山单独叫到办公室里，这次递给他一份详细的计划书，握在手里分量十足，约莫有二三十张，每一页都是手写的墨迹。
是唐泽富川的字。不再是明信片上单薄的签名，而是几十页密密麻麻的私人计划书。
影山急切地翻开看了几页，从日常训练到稳定情绪、赛前准备，详细又完备。
泪水忽然从他眼眶里跑出来，一滴滴砸在计划书上。黑字被染得模糊，他又慌忙合上文件夹，紧紧抱在怀里。
“还记得之前做的测试吗？心理辅导师说，你的情况比两个月前有好转，但还没有恢复到最好的状态。”云雀田沉声说。
“富川啊，对你太了解了。”
“……不知道她写了多久，又查了多少资料，拜托了多少专家。别辜负她的期待，影山。”
两个月后，影山飞雄再次启程，这次的目的地是美国加利福尼亚。
那封雪白色的信封里依然是一张薄薄的明信片，上面是海岸的景色。
蔚蓝色的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炫目的光，沙滩上寥寥数人在散步，留下浅浅的脚印。天边还有几只海鸟划过，白色翅膀划出幻影。
翻过来是唐泽富川留下的简短的一句话：
“不爱加州的人不会热爱生活。”
这次影山已经明白妻子想做什么，干脆乘专机前往目的地。
他坐在窗户旁，往下望是一望无垠的太平洋。客舱里只有他一个人，安静的气氛在此刻蔓延，影山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严格意义上说，加州才是唐泽富川的家乡，她出生在这里，每次重要节日也会前来这里。这是家族的规矩，也是富川本人内心的归宿。
影山模模糊糊记得自己第一次进入利诺斯顿山庄的情景。
占了一整座山的城堡宏伟得几乎无法用语言形容，临海靠山的地势得天独厚，数以千计的仆佣维系着建筑内部的宁静与稳定。
他有些紧张，为富川那些未曾谋面的血亲。
似乎是看出来爱人的不安，富川升起劳斯莱斯前后排间的挡板，隔绝开外面的一切，只剩下车顶的星星发出幽幽的光芒。
富川用左手覆上影山虚握成拳的手背，他下意识转头，下一秒富川的吻就印在他的眼睛上。
影山顺从地将脸稍微往富川的方向凑了凑，但这个吻还是很快结束。他有些疑惑，不自觉地扣住富川准备收回去的手。
而富川似乎早有预料，笑得眼睛弯成了一轮上弦月。她张口，轻轻地唱：
“You are always gonna be my love”
“You will always be inside my heart”
影山微微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是在告白那天为两人伴奏的《First love》。
**部分很短，富川很快就收了声，她金色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影山的脸，手心的温度顺着指尖、皮肤、血管一直传到他的心底。
“祖父他们会很喜欢你的。拿出当时在意大利说要带我‘私奔’的勇气呀。”
看着唐泽富川的脸，影山竟真的就如此静下心来。
他点了点头，然后在富川抽手坐回去的那一瞬间用手拖住她的后脑勺，含住她的双唇，不断加深着这个带有安抚性质的吻。
两分钟后，影山松开了对富川的禁锢，因训练而长满厚茧的右手虚虚搭在人的后颈。
看着她还有些懵懂的表情，影山又忍不住轻轻啄了下富川的唇角，说：“这是你给我的力量。”
富川默了几秒，抬手扯了扯影山的脸，微笑着咬牙切齿道：“把我当充电器的话，待会见到人就给我露出你现在的笑容出来。”
*
几年过去，影山再一次坐在前往山庄的车上，却再也没有人为他哼歌，也再没有人拉着他对他讲，不要害怕。
司机还是前几次的人，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影山单独坐在后排，整个后背都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他偏头望着外面被夏季的太阳染得发光的的街道和棕榈树，似乎再次听见了熟悉的歌声，连身体都有些颤动起来。
熟悉的佣人将影山领进城堡，又引着他进入一片从未踏足的地方。希腊宫殿式的外廊宽阔敞亮，大理石砖被阳光照得闪亮。影山想起来这是富川奶奶所住的地方。
穿过数不清的艾奥尼克式石柱，影山的T恤衫都被汗水浸湿了一点。就在他有些着急了的时候，女仆终于停下来，打开了一扇雕刻得极其繁复华丽的大门。
冷气从室内涌出来，激起影山皮肤上的一层疙瘩。他走进去，大门又在他身上轻轻合上。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外面炽热的阳光透过两侧与外面花园相连的玻璃门倾泻进来。
影山看见眼前这个只在婚礼和仅有的几次家宴上见过的六旬老人正坐在吊椅里，摇着一把白色折扇。
她没有回头，仍旧背对着影山望着窗子外面，只是出声，缓慢地说：“坐吧。坐在你前面的长沙发上。”
影山闻言没有迟疑，默不作声地坐了过去。
很快，他发现面前低矮的茶几上平铺了一些或大或小的箱子，几乎将整个台面填满，白色的箱面雕刻了各式希腊神话样子的图案，还用金、银勾了色，里面铺了珍珠灰色的绒布，足以见主人对其所含物件的重视和珍惜。
“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不等影山回答，利诺斯顿夫人又开口：“把它们都打开吧，都拿出来看看。”
于是影山又起身，将箱子上的盖子一个个拉开，绒布里装的东西终于显现出来——一本一本如板砖厚的相册，一叠一叠用细线捆好的信封，一盒一盒被理得整整齐齐的饰品，还有一些散落在角落里的玩具。
“你猜到了吧，这些都是富川以前用过的东西。”
“都保存的很好，”影山一页一页翻过相册，声音无比轻柔，似是怕惊动了书页里的人，“她看起来一直很开心。”
影山看见了自己未曾见过的富川的另一面：幼时在山庄里被保姆领着乱逛学走路，赤脚踩在海边的沙滩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在巨大的画布上涂鸦还顺带将自己抹成彩色，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参加晚宴，伏案在桌前给家人写信……
“你走的时候，把这些都带走吧。毕竟，也算是遗物了。她会希望将这些都留给你的。”
“我很喜欢富川，利诺斯顿家的大多数人也都很喜欢她。只是很遗憾，我们只陪她走了如此短暂的一程。”
“……”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患这种病，富川她，明明一直都很健康的。”
影山的声音嘶哑，像是喃喃自语，又似是要倾诉给面前的长辈听。
相册在唐泽富川二十二岁这年戛然而止，后面只余大片的空白。
利诺斯顿夫人缓缓地起身，坐到影山的对面，在打开的箱子里翻找出一枚胸针和一张信封。
那胸针上坠着数不清的蓝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几丝泛着难言情绪的蓝色光芒；整体形状是展翅的鸟，朝着远方眺望。信封则平平无奇，只是影山还是一眼认出它的来处。
胸针和信封被一齐交到影山手里，利诺斯顿夫人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她想让我跟你说些什么，但我想了很长时候，还是不知该如何表达。后来富川给了我这枚胸针，说你看到就会明白她的意思。”
几滴泪落在胸针正飞翔的鸟上，如同一场洗礼般洁净了上面的灰尘。
“富川啊，最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了。”
短暂的一周时间，影山在曾照顾富川的女仆的带领下走遍了山庄的每个角落，也领略了最受富川欢迎的，加州海滨的风光。
只是影山坐在游艇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有些无奈地想，没有富川，他怕是这辈子都无法爱上加州了。
*
后来，影山沿着明信片指引的方向，到加拿大的最北端看一场盛大的雪景，走过挪威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峡谷，逛过马尔代夫小镇的窄巷，甚至在冰岛见证了满天的极光。
在这些目的地里，他常见到海。
他记得富川曾经望着他的眼睛，喃喃自语:“这里，是世界上最小的，最美丽的海洋。”
或许对她而言，自己象征着海洋，一种水的形态，一种她在自然界中最偏爱的风光。
可是对于现在的影山来说，大海只是富川灵魂的形象。
知道唐泽富川喜欢海，影山将求婚和结婚的地点都选在了海边。那时他们刚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飞至美国，富川兴致勃勃地拉着他来海边看日出。
她一身白裙子，发箍松松地绑在脑后，又因为她的动作散落下来，黑发在她脑后飞扬，风都偏爱她。
这一幕实在是太美好，他想，不会再有比这更适合求婚的场景了。
借着一腔“冲动”的勇气，他将早就准备好的念白讲出来，却又说着说着就要迷失在富川专注的双眸里。
她说，她愿意。
唐泽富池办事效率高，很快就帮着这对新婚夫妇准备好了婚礼，地址选在马尔代夫的私人岛屿。
明明只是一身简单不着矫饰的婚纱，影山却觉得富川像天使降临。
为彼此戴上戒指的那一分钟，影山想，自己终于再次有了归处。一个令他完整，令他心安，令他温暖的归处。
可惜的是，他最后还是只能失去。富川的遗书将所有人都安排妥当，却只说将自己的骨灰撒进海里。
她说，骨随流水走，天地自由。
影山甚至有过片刻的埋怨。她纵身跃入自己最向往的大海，却只给他留下一个简单的衣冠冢。他不知道，自己的信，还能否漂到富川的身边。
“骨随流水走，天地自由”非原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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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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