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骑射考场上走出来,谢临渊的肩膀就被人狠狠拍了一记:“好你个谢临渊,这功夫真是愈发出色了,刚才得了几个十环?原来前几天和那位小王爷比划的时候你还算收敛啊?”
周骁一边拍着,一边笑着问谢临渊。
在好友面前,谢临渊也没端着:“七个!怎么样,说好要请我吃饭的,我必狠狠吃你一顿,你家那坛子好酒也给我孝敬出来,这次可不许耍赖了。”
周骁吹了一记口哨:“谢小公子胜券在握啊,那酒可是说好你进了书院云汉堂才能开封的,现在就这么有信心?”
“那可不,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要是后日放榜我没进云汉堂,倒赔你一坛好酒!”
周骁大笑:“得了,我还不信任你吗?走走走,现在就走,咱就去醉仙楼!”
“等等,我还有事要做。”谢临渊却没跟着他,挥手叫过已经等候良久的书童松烟,让他取东西过来。
“你还有什么要紧事不成?”周骁诧异地问。
“给人赔礼。”谢临渊暗暗叹了口气。
“哦?你又闯祸了?这才刚进书院几天啊?”
“你不懂。”谢临渊想起沈宴被污了大半的试卷和本人平静的面孔,心下一阵烦躁,心情低落起来。
“那人一看变知才华横溢,却被我连累没写好策论,那我岂不是成罪人了?”
周骁听他讲过此事,不以为意:“这又怎的?若是他没考进书院,以你谢小将军的身份,让秦夫子把人招进去不就得了?云汉堂可能有点麻烦,弄进寒潭堂肯定没问题吧?还是你觉得那人一定功课顶尖?”
谢临渊扶额,周家和谢家是世家,两人都是一同上过战场的好兄弟。只是周骁性子豪爽又不喜读书,谢临渊虽是武将家庭出身,却也因为从小被母亲强迫着读书,知道文人大多骨气重,这般送上来的入院名额,只怕对方不喜。
因此他特意备好了礼物,准备骑射考试结束以后找到沈宴赔礼。
他一眼就看到了树荫下的沈宴,眼睛一亮,正要上前,脚步却顿住了。
他看到了沈宴身边那两个陌生面孔:一个咋咋呼呼抱着书箱的微胖少年,一个气质温和的清瘦少年。沈宴居然……不是一个人?而且看方向,他们似乎要一起去做什么?
谢珩的目光在王裕和陈恩身上顿了顿,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这都是谁?才考完试,他怎么就认识了新朋友?还是两个?他捏紧了手中的锦盒,看着他们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算了,既然人家有事,那赔礼的事情暂且放放也无妨。
沈宴似有所感,回头时便看到了这个略显熟悉的身影。她脚步未停,只是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清的无奈,随即转回头,继续听着王裕的聒噪和陈恩偶尔温和的应答。
只过了两天,她就经历了两次被人撞翻东西,这青崖书院该不会有什么东西与她不合吧?
膳堂后面的回廊果然是个好地方。阳光斜照,穿堂风带着草木清气,既不燥热,又能将书页上的湿气缓缓带走。王裕小心翼翼地摊开沈宴的书页晾晒,陈恩则帮忙整理散乱的笔墨。
只是干了以后的书页边角变得有些卷曲,沈宴有点心疼地试图用石头压平。
王裕抹了抹头上的汗,赶紧说:“沈兄,陈兄,走走走!说好了我请客压惊!就去我方才所说那家醉仙居好了,沈兄,你务必给我个机会赔礼啊!”他热情洋溢,仿佛刚才的闯祸已是前尘往事。
沈宴本想拒绝,但看着王裕那副“不请客誓不罢休”的架势,又瞥见陈恩投来的温和目光,知道这顿饭怕是躲不过去。也罢,去看看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她微微颔首:“却之不恭。”
三人来到山下小镇的“醉仙居”,在二楼找了个临窗的雅座。几碟小菜,一壶清茶。王裕本想叫酒,被陈恩以“书院未入,不宜饮酒”劝住了,气氛倒也轻松融洽。
热菜一道道上来,几个人相互重新介绍了一番。
王裕家里是开钱庄的,算是有些钱,他爹只他一个儿子,一心一意让他好好读书,这次砸来了好些钱才好不容易给他要了一个书院考试名额。
“唉,我这脑子就不是读书的料,除了骑射,哪门我都答得稀里哗啦的,策论这最重要的一门暂时不说,算数最后一题连题目都瞧不懂,经史有一篇我给忘了,还有那书画……”王裕说着说着再次悲从中来。
“王兄也别太悲观,”陈恩在一旁尽力安慰,他是金陵人,拿着金陵大儒的推荐信来的。比起王家那就清贫得多了,但是他天性聪颖,对答过的题都还算有些把握:“算数最后一题的确难,怕是许多人都答不出,经史篇目许多,忘记一篇也没甚严重的,何况王兄你骑射在一众学子之上……”
王裕愁眉苦脸:“别提了,我就指着那武夫子好心了,兴许看我骑射成绩把我分到那个最差的寒潭堂去。”他强打精神:“陈老弟你就不一样了,你五科都不错,大约松涛堂是没什么问题,说不准还能进那云汉堂呢!”
陈恩慌忙摆手:“王兄莫要取笑。云汉堂乃书院魁首,非天资卓绝、家学渊源者不可入。我家境贫寒,能入书院已是托天之幸,岂敢奢望云汉?只求能入松涛堂,潜心向学,已是心满意足。”
他确实自视甚高,对自己的经史和算术有点自信,但也深知书院分班不仅看成绩,门第出身亦是隐形的考量。在两位同窗面前,尤其沈宴看起来气度不凡,他更不愿显得狂妄。
他将目光转向一直安静吃饭、仿佛置身事外的沈宴,语气温和地转移话题:“沈兄气度从容,想必胸有成竹。不知沈兄可有把握能去什么学舍?” 王裕也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眼巴巴地看着沈宴。这位沈兄看着懒散,可那份平静淡然,总让人觉得不简单。
沈宴方才自我介绍时只说自己出身蜀中沈家,旁的并未多言。蜀中沈家?王裕和陈子慎在脑中飞快搜索,似乎不是什么显赫的世家大族,但看沈宴举手投足间那份融入骨子里的清贵与疏离,又绝非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
听到陈子慎的问话,沈宴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她放下筷子,端起茶杯,目光落在杯中沉浮的碧绿茶芽上,沉吟片刻。
她在来到书院之前,并非全无准备。师父虽未详述书院内情,但她自己查阅过一些资料,也听师父提过几句。新生分班,云汉、松涛、寒潭,等级分明。资源、师长、机会,天差地别。
师父让她找的东西不是普通学生能接触到的,这个云汉堂她恐怕非进不可。
心中念头电转,沈宴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她抬眸,目光扫过王裕的好奇和陈子慎的关切,笑了笑:
“云汉、松涛、寒潭……各有其道。”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寒潭堂清净,松涛堂务实,云汉堂……”她眼睫微垂,“……自然是最好的。”
她没有直接回答“有把握”或“想去哪里”,而是用一句模棱两可的“各有其道”带过。但最后那句“自然是最好的”,以及提到云汉堂时那极其短暂的停顿,却让王裕和陈子慎都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王裕眨巴着眼睛,有点懵:“沈兄的意思是……你想去云汉堂?”他觉得这目标有点高不可攀。
陈恩则若有所思地看着沈宴。这位沈兄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对一切都浑不在意?那句“自然是最好的”,平淡之下,却藏着某种志在必得。
沈宴没有理会王裕的惊讶,只是轻轻吹了吹杯中浮沫,抿了一口清茶道:“尽力而为罢了。”
尽力而为?王裕和陈恩对视一眼,那当然是尽力而为进云汉堂了,总不能是尽力进寒潭堂吧!
这位沈兄看起来懒散,看来也绝非池中物。
几人各怀心思,王裕吃了两口菜,还是闲不住嘴,开了新的话匣子:“沈兄,陈兄,你们可知咱们这届新学子,最惹眼的是谁?”
陈子慎笑着摇头:“书院藏龙卧虎,岂能妄论?”
“哎呀,不是说学问!”王裕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的兴奋,“我说的是人!就那个,定远侯府的少将军谢临渊!”
沈宴微微一顿,这不是那个第一场考试就迟到、还把她的砚台打翻的倒霉蛋吗?听上去还挺有几分名气?
陈恩有几分困惑:“谢小将军我也久仰了,只是书院里权贵子弟甚多……”
言下之意,谢临渊有什么格外出众的?
“你不知道,”王裕神秘兮兮地说:“旁人都是父母宗亲显贵,尚还是公子少爷,谢小将军已经承袭了老将军的四品威烈将军位了!”
谢家满门忠烈,这个将军职衔是太祖赏下来的,可惜谢家人丁并不兴旺,到了谢临渊这一代,年轻一代已经只有他一个独苗。两年前,谢老将军在白沙河那一役里受了伤不能再上战场,索性给陛下上表,这世袭的将军位就落在了谢临渊身上。
“也就是说,虽然谢小将军年纪小还没执掌兵权,人家已经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了!”王裕说到八卦时忘记了自己方才沉痛的心情:“你们知道他入学考第一天为何迟到吗?”
陈恩也露出几分好奇:“听说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何止是耽搁!”王裕一拍大腿,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内容竟与谢临渊对夫子解释的相差无几。
惊骡、救人、赔偿、更衣。“……好家伙!听说他当时把身上所有的银子一股脑儿全塞给那摊主了!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就为了赔人家的摊子!更绝的是,他回府换了身衣服,又跟阵风似的冲回书院,结果……”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看向沈宴。
沈宴终于抬起眼皮,懒懒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然后呢?
王裕嘿嘿一笑,指着沈宴的袖口:“结果啊,咱们这位急公好义的谢小将军,在学舍里一个没留神,‘啪’地一下,把他旁边那位兄台的砚台给打翻了!墨汁泼了人家大半张考卷!喏,沈兄,你袖口那点墨渍,该不会就是那时候……”他挤眉弄眼,意思不言而喻。
沈宴:“……”
她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袖口那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墨渍,又抬眼,平静地看着王裕,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让王裕莫名觉得有点凉飕飕的。
沈宴:原来你是权贵子弟,赔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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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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