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裕缩了缩脖子，赶紧转移话题：“咳咳，那个……你们说，这谢小将军，是不是有点莽撞？或者说，太……太热忱了？这性子，跟他爹谢侯爷在战场上那‘冷面阎罗’的名头，可不太像啊！听说他平时也这样，见着谁有难处都想帮一把，也不管人家领不领情。”
陈恩沉吟道：“路见不平，挺身而出，是侠义。赔偿损失，是担当。至于性情热忱……少年意气，赤子之心，倒也难得。只是……”他微微蹙眉，“只是他出身显赫，身份敏感，如此行事不加收敛，怕是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或被人误解别有用心。”
王裕压低声音：“这谢小将军不去战场来书院干什么呢？我可听说书院里好多清流都等着看着看他的笑话，看他这策论能写出什么花来！”
沈宴瞥了王裕一眼，慢悠悠地说：“先别管这位谢小将军写什么策论，王兄你就不担心自己的？”
王裕呻吟了一声，爬在桌上不说话了。
陈恩忍着笑，他也不想再背后议论他人，沈宴这个话题转换得正是时候。
“掌柜的！老地方！把你们拿手的菜都上一份！再来两坛好酒！”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循声望去，两个穿着同样青崖书院学子服、但气质迥异的少年说笑着走了进来，前面那人正正好好就是他们方才议论的那位谢小将军。
王裕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今日学子们都考完了试，这镇子上出色的酒馆不过就是那两三家，遇见实在是太有可能了。
怎么刚议论完人家，正主就出现了？！
他还在纠结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认识一下，那位谢小将军已经朝着他们这桌走过来了。
谢临渊一上楼就看到他们了。
二楼人不多，穿着书院青衿的三个少年格外显眼。其中那个穿着半旧青衫、一脸无奈给圆脸胖子拍背的，有点眼熟，似乎是考试时坐在他前面几排的。而那个圆脸胖子……谢临渊没印象。但真正让他目光凝住的，是胖子旁边那个背对着他、坐姿略显慵懒、正低头喝茶的身影。
那身影清瘦，穿着普通的学子服，乌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着。只一个背影，却莫名地让谢临渊觉得眼熟。距离尚远，他看不清对方袖口上还有没有墨渍。
是他？是被他打翻砚台的沈宴？
真是巧了，他手里还捏着那个装着赔礼的锦盒。谢临渊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抬脚，想往那边走去。
“哎？阿渊？走啊！雅间在这边！”周骁见谢临渊停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窗边那桌人。他先是看到王裕咳嗽的样子，心里觉得这人有点眼熟，随后目光落在沈宴的背影上，又看了看谢临渊手里紧握的锦盒，脸上立刻露出了然的笑容。
谢临渊回头解释两句，随后脚步未停，径直朝着沈宴那桌走去。
周骁嘿嘿一笑，也笑嘻嘻地跟了过去。看热闹不嫌事大！
陈恩看见谢临渊过来，站起身，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谢小将军。”
王裕纠结这位有没有听到他们刚才在说什么。
沈宴自然也听到了动静。她缓缓放下茶杯，却没有立刻回头。直到谢临渊的身影走到桌边，投下的阴影笼罩了她面前的桌面，她才慢悠悠地侧过脸，抬眸看向他。
四目相对。
谢临渊看着沈宴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的脸，又瞥见她袖口那点墨渍，准备好的赔礼道歉的话忽然卡在了喉咙里。明明是他被自己连累了，怎么他倒像个没事人似的？反倒是自己……有点莫名的紧张？
“咳，”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坦荡，“沈宴兄，好巧。” 他目光落在她袖口，“那个……前日学舍之中，是我莽撞，污了你的考卷和衣袖，一直想找机会赔礼道歉。”
他说着，将手中那个小巧精致的锦盒递了过去，“这是一方新砚台和上好的浣墨膏，聊表歉意，还请沈兄收下。”
锦盒递到面前，带着少年温热的体温。
沈宴的目光在锦盒上停留了一瞬，又抬起来，落在谢临渊脸上。他眼神很亮，带着真诚的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期待她收下？
没等沈宴反应，旁边的王裕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收！收下！沈兄！谢小将军一片心意！一定要收下！”他恨不得替沈宴接过来，这可是跟谢小将军搭上关系的好机会啊！刚才的狼狈和恐惧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机遇”冲淡了。
沈宴没理王裕，也没立刻去接锦盒。她只是看着谢临渊，眼神平静无波：“小事而已，谢兄不必挂怀。东西贵重，沈某受之有愧。”
虽然看不到里面的东西，可瞧这锦盒的包装便知道价值不菲。她不想接受旁人如此贵重的礼物。
“哎呀！沈兄你就别推辞了！” 周骁的大嗓门插了进来，他笑嘻嘻地一步上前，竟直接伸手从谢临渊手里抢过锦盒，不由分说地塞到了沈宴怀里！“临渊这人轴得很，你不收，他能念叨你一年！再说了，本就是他的错，赔礼不是应该的嘛！拿着拿着！”
他动作豪迈，带着不容拒绝的豪气。
锦盒带着周骁手掌的力道，稳稳落入沈宴怀中。
沈宴：“……”她低头看着怀里的锦盒，再看看一脸“看我多仗义”表情的周骁，以及旁边被抢了话头、表情有点无奈的谢临渊，还有一脸“你看我说得对吧”狂点头的王裕，以及旁边温文尔雅但眼中也带着一丝笑意的陈恩……
这都什么人？她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开始后悔自己答应了这场邀约。
眼看谢临渊已经想吩咐店小二多添几双筷子让他们坐一起，沈宴打算起身先告辞，未及她站起来，一个年约十四岁的少女也朝这边一蹦一跳地走来：“今天有事来晚了，老谢、周哥，诶，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少女身着淡绿糯裙，气质明丽大方，眉眼弯弯，笑容爽朗，腰间佩着一柄装饰性的短剑，行动间带着一股将门虎女的英气。
“是秦世妹啊，你怎么才来？”周骁笑着先打起招呼，声音洪亮。
这时提出走就不太礼貌了，沈宴无奈地坐了回去。
彼此介绍一番，少女叫秦筝，原来同他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好友，今日也刚结束书院的入学考试。
青崖书院的女学却与男学截然不同，入学的都是世家大族的贵女，学舍在山的另一边，考试内容也是女工女德一类，只是一提到考试，秦筝的脸色便十分不虞。
谢临渊脸上露出笑容；“大家以后都是书院同窗，相逢即是有缘，今天我做东，我们一起热闹热闹！”他顺势就要在沈宴旁边加位置。
“哐当——哗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楼下大堂炸开！伴随着尖锐的瓷器碎裂声、木料断裂声和人群惊恐的尖叫！
整个醉仙居仿佛都摇晃了一下。
“啊——！”
“楼塌了？！”
“快跑啊！”
二楼的食客们瞬间炸了锅，惊恐地站起来，桌椅碰撞声、哭喊声、奔跑声乱作一团！
“小心！”谢临渊反应极快，一把将离楼梯口最近的秦筝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混乱的楼梯方向。
然而，危险并非来自楼梯。
不知是楼下哪里来的巨大爆炸波，只见二楼临街一侧，一扇巨大的、沉重的雕花木窗棂被震松了榫卯，竟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撕扯下来！
沉重的窗框带着碎裂的木屑和尖锐的棱角，发出恐怖的呼啸声，直直朝着谢临渊他们所在的这张靠窗的桌子砸落下来，秦筝虽被谢临渊护在身后，却惊恐地注意到这个窗框的目标似乎是她。
巨大的阴影朝她砸过来，生死徘徊之际，她头脑却空白一片，竟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变故来得太快太猛，谢临渊只来得及护住秦筝，但窗棂太大，砸落的速度和角度，让他根本来不及带着秦筝完全躲开，眼看那沉重的阴影就要将两人一同吞噬！
谢临渊目眦尽裂，咬咬牙准备硬抗这一下，反正他皮糙肉厚。
不过，预想中的痛楚并没有发生。
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斜刺里猛地扑出，不是扑向窗棂，而是精准地撞在了秦筝的侧肩。
“砰！”
力量不大，但时机和角度妙到毫巅。秦筝被这股力量撞得一个趔趄，恰好脱离了窗棂砸落的核心区域，踉跄着扑进了旁边周骁的怀里。
与此同时，谢临渊察觉到自己被一只手狠狠推了一把，眼见秦筝被撞出去，他一个激灵，随即往一旁闪去。
推开这两人，这道身影自己却因为反作用力和位置关系，彻底暴露在了砸落的窗棂之下，那沉重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她。
“沈宴！”谢临渊惊呼一声，想要去拉，却没想到对方并没打算完全躲闪，而是顺着扑救秦筝的冲势，身体猛地向下一矮，一个极其狼狈却极其有效的就地翻滚！
“轰隆！！！”
沉重的窗棂带着万钧之势，狠狠砸在了沈宴刚才站立的位置。木屑、灰尘、碎瓷片四溅，结实的桌子被砸塌了一半，杯盘碗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沈宴险之又险地从翻滚中停下，半跪在狼藉的地面上，就在碎裂的窗棂边缘，几片尖锐的木刺擦着她的手臂和后背划过，在青灰的衣料上划开了几道口子，甚至带出了点点血痕。她束发的布巾也被刮落，乌黑的长发有几缕散落在颊边，显得有些狼狈。
她抬起头，眼神却依旧冷静得可怕，迅速扫视四周确认情况。
“沈兄！”
“沈宴！”
“沈宴兄！”
周围一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充满了惊魂未定和后怕。
秦筝被周骁扶住，吓得脸色发白，但看到沈宴竟然从那么危险的地方滚了出来，还受了伤，立刻挣脱周骁跑过去：“你……没事吧？多谢你！多谢你救了我！”她声音带着哭腔，满是感激和后怕。
她自幼千娇百宠，又兼秦府不注重虚礼，大惊之下情感表达便也坦率了些。
谢临渊几乎冲到沈宴身边，看着沈宴手臂和后背衣料上渗出的血迹，看着她散乱的发丝和冷静得不像刚经历生死一线的眼神，匆忙说：“你受伤了！快，我带你去看大夫！”
沈宴撑着膝盖站起身，随手拍掉身上的灰尘木屑，动作有些牵扯到伤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声音依旧平淡：“皮外伤，无碍。”她甚至弯腰，从一片狼藉中捡起了那个装着新砚台的锦盒，拂去上面的灰尘。幸好锦盒结实，只是磕了个角。
这窗框分明是冲着自己这桌砸下来的，若非谢临渊这群人非要过来凑近乎，他们根本不会有事。
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这窗棂砸到却无动于衷。
原本想在这里过几天清净日子，没料到第二天就见血了。
沈宴是真想苦笑了，难道这书院里当真有克她的东西？
秦筝：谢临渊你不如别人啊！
谢临渊：……
秦筝是真被当妹妹看的，大家放心，本文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恶毒男配或女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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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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