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幕中的画面已经精准地切入了一组对比鲜明的生物考古标本陈列架。
一侧是欧亚大陆家畜的完整骨骼阵列——高大骏马的骨架呈奔腾姿态,健硕黄牛的骨架沉稳如山,绵羊的骨架温顺俯卧,充满力量感;
另一侧的美洲区域则显得空旷而寂寥,仅有骆马与羊驼相对矮小的骨架孤零零地伫立其间,形成无声却震耳欲聋的视觉宣言。
刘彻盯着天幕上那副高大的骏马骨架,眼神灼热。“啧!”他咂了下嘴,手指敲着玉带,“瞧瞧这马!骨架,气势...”
他目光扫到另一侧矮小的骆马骨架,他眉头紧锁,转向身后的御马监官员,声音透着不满:“汉家马匹,何时能养出这般神骏?光靠缴获匈奴的,不够!”天幕的对比,正刺中他对匈战事最急切的念头。
李世民眼神发亮,“玄龄,看那马骨!”他语气带着赞叹,“若得此良马血脉,我大唐骑兵横扫漠北,岂非易事?”
铁木真抱着胳膊,他鼻中轻哼一声。“喏,马是不错。”他声音不高,带着草原之主的傲气,“可再好的骨架,也抵不过我蒙古战马的耐力,更挡不住我儿郎的弓箭。”
旁边的哲别下意识摸了摸背上的硬弓,博尔术咧嘴一笑。铁木真目光扫过营中成群的战马,嘴角微动:“好看罢了。到了草原上,还得看谁的马能驮着主人,把敌人碾碎。”他手指习惯性地弹了下刀鞘。
【“真正的、深刻的分水岭,深埋于各个大陆板块独特的土壤成分与封存的动物基因库之中。当西亚新月沃地的农夫们,利用坚固的牛轭牵引着青铜犁铧,深深翻开两河流域肥沃的淤泥土层,为密集的城邦人口生产出过剩的粮食时”】
天幕镜头中展示着锋利的青铜犁尖切开深褐色土壤,翻起的土块在阳光下闪烁着油润的光泽,犁沟深邃如微缩的峡谷。
土地的颜色,让天幕下的农人们看着就觉得欢喜。
【“在美洲的农夫们,仍在与一个‘无轮’的工具箱进行着旷日持久的搏斗。这绝非智力或创造力的鸿沟,而是大陆板块在亿万年漂移过程中,如同抽签般封存下的生物资源禀赋差异——一场宏大的‘生物彩票’。”】
一个晒得黝黑的老农,烟锅都忘了抽,直勾勾盯着天幕。“那土真肥!”他咂咂嘴,羡慕地说。看到那犁铧轻松切开泥土,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那把豁口的旧犁。“美洲...在哪儿?”他困惑地挠头,“没轮子?咋干活?他们那牲口少?”
旁边几个汉子也叹气,只觉种地这事,老天爷给的地盘差太远。
老张拍了下大腿:“‘无轮’?啥意思?是说那美洲地界,连车轱辘都造不出?”
旁边的老李摇头:“天上说了,那地方的牲口都小!没咱中原的大牛大马,光靠人拉?犁能刨多深?地再好也白搭!”他看了眼自己摊上的谷粒,觉得脚下这中原土地真是福地。
铁匠也挠头:“没轮子...运粮咋整?全靠人背?那么大地盘白瞎了!”
——
【“可供驯化并承担重役的大型哺乳动物,在美洲大陆屈指可数。”】
【“骆马,这种安第斯山区的坚韧生灵,能背负三十公斤的货物,在稀薄的空气和陡峭的雪线上蹒跚前行。”】
西域商人放下胡饼道:“敢情美洲竟无拉货的大兽?那运粮岂不得全靠这小马?”
一旁的马夫听到后叹气:“唉,连能驮重的兽都少,那田间犁地、路上运货可咋弄?”
另一商人说到:“才三十公斤!那可不够用啊。”
光屏随着画外音的讲述,分成上下两屏。
上屏,印加帝国的驿卒背负着沉重的货物包裹,在云雾缭绕的悬崖石阶上奋力攀登,每一步都充满艰辛。
下屏,由多对壮牛牵引的罗马运粮车队在标志性的石板大道上形成绵延不断的队列,扬起的尘土在夕阳中弥漫;
【“而与此同时代的欧亚平原上,沉重的牛车正载着三百公斤乃至更多的谷物,沿着罗马帝国用条石铺就的笔直大道隆隆奔驰,在路面上碾出深深的辙痕。”】
嬴政双眼微眯,低声自语:“帝国……这罗马帝国大道看起来倒是颇为气派。倒是配得上帝国的称号。”
李斯立刻上前,声音压得低而清晰:“王上,看来此二国运力皆远不如我华夏。那罗马牛马虽则高大,输粮之能竟止于三百斤?反观我中原牛马,虽形制不及,载重之效却远胜之。然其大道,确需举国之力方能修筑,足见其掌控之严。”
赵匡胤看着天幕上美洲牲畜只能驮三十斤的画面,又想起之前的高头大马骨架,眉头皱起:“偌大的美洲,竟连像样的牲口都没有?三十斤,还不及中原随便一头骡马。…诶?”
他顿了一下,疑惑道:“骡马?……罗马?这天幕上那个什么帝国也叫这么个名儿?这名字听着古怪。”
旁边侍立的赵普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接“骡马”的话茬。
南京皇宫,太子朱高炽顺着天幕内容,看向父亲朱棣:“父皇,这天象所示,这海外无论欧亚还是美洲,论起物产丰饶、制度完备,皆不如我大明。下西洋耗费巨大,是否……”话未说完,一旁的汉王朱高煦已嗤笑出声。
他指着天幕上那在陡峭山路上负重攀爬的印加驿卒,对朱棣道:“父皇请看!美洲地界如此广阔,竟寻不出几头像样的牲口!区区骆马,驮货不过三十斤,便需人如牛马般肩扛背负。”
他目光扫过太子,语气带着刻意的嘲弄,“我大明有宝船巨舰,精铁火炮,运河漕运畅通。守着这等家业,要是都畏首畏尾的,怕是连运炮的车都凑不齐!”
天幕中的画面已经转为热成像视角,显示了一条炽热的火线如贪婪的火龙,正吞噬着茂密的中美洲雨林。参天巨树在高温下化为扭曲的剪影倒塌,灰烬如黑色的雪片在焦灼的土地上空飘散,景象既壮观又触目惊心。
朱高炽脸色微白,嘴唇抿成一条线,袖中的手紧紧攥住了那份记录下西洋庞大开支的奏报。看着天幕中已然变换的场景终究没有在说出什么。
天幕中那冷静的女声穿透焦土景象,平稳无波,却精准地刺中要害,
【“这种核心‘动力引擎’的缺失,如同在文明的发动机上拆除了关键气缸,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深刻地限定了社会发展的天花板。”】
【“没有牛马的强大牵引力进行深耕细作,土壤的肥力如同握不住的流沙,在一次次耕作中不可逆转地流失。中美洲的玛雅农民被迫长期依赖‘刀耕火种’的迁移农业模式:挥刀砍伐一片森林,待其干燥后付之一炬,利用草木灰提供的短暂而剧烈的肥力种植玉米和木薯。”】
铁木真看着天幕里美洲人,又看看自家营地的马群,哼了一声:“博尔术,瞧见没?没马,咱们就跟折了翅膀的鹰一样,也找不到猎物。”他手指习惯地弹了下刀柄,眼神锐利地扫过远方地平线。
博尔术立刻挺直背:“大汗说的是!离了翅膀,鹰连兔子也抓不住。”营地里,战马低沉的响鼻声此起彼伏。
天幕中延时摄影拍摄的镜头展示着:
一片丰茂的热带雨林被清理、焚烧;第一年玉米长势喜人,郁郁葱葱;第二年杂草开始丛生,虫害显现;第三年土地明显贫瘠,作物稀疏;最终被无奈放弃,农民转向下一片待宰的森林,留下荒芜的休耕地等待漫长的自然恢复。
蒙毅看着天幕中美洲那贫瘠的田地,眉头紧锁:“王上,虽然知道战马耕牛的重要性,但没想到没有大型牲畜最后居然会有如此的影响。”他指着那荒芜的休耕地,“连地都保不住。”
李斯立刻接话:“此乃明证!欲使国力强盛,非但需良马强兵,更需深耕之牛、兴修水利,方能固本培元。”
嬴政沉默地盯着那片荒芜,没说话。
一个满脸沟壑的老农看着天幕里美洲人放火烧林种地、三年就抛荒的景象,倒吸一口凉气:“老天爷!敢情他们种地是这么糟蹋的?烧一块,种两年,扔了再烧?这...这他们有多少地够这么败?”
一个年轻些的汉子也咂舌:“可不是!这地瞧着多肥,三年就废了?咱这儿再差的地,好歹能轮作养着...”
旁边少年不解:“阿爷,他们为什么不用粪便沤肥那?”
老农扫了一眼少年:“没牲畜呗。”
【“而在欧亚大陆,那些封闭的畜栏,悄然化作了维系农耕文明绵延不息的生命引擎——牲畜的排泄物被高效地转化为沃土,滋养着一茬又一茬的庄稼。”】
只见镜头中:一位农夫用木锨将发酵好的、深褐色的牛粪肥抛撒至金黄的麦田,粪块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在夕阳的暖光下如同散落的金粒。
先前发问的少年猛地拽住老农的袖子,眼睛瞪得溜圆:“阿爷!真叫你给说中了!没牲口,连粪都积不够!”
老农得意地嘬了口烟锅,火星子在昏暗里一明一灭:“种地这活儿,门道多着呢。粪土粪土,没粪哪有好土?庄稼人都懂!牲口不同,粪也不一样。种地啊,马粪不成,得用猪粪最好。”
【“饲养的牲畜消耗作物秸秆和人类无法直接食用的植物,将其转化为富含氮磷钾的有机肥料,持续不断地反哺着同一片土地。这种高效的养分闭环,使得同一块土地能够稳定地承载数十代人的繁衍生息,支撑起庞大而复杂的定居社会。这便是定居农业文明与游耕迁移文明之间,最根本的‘代谢效率’之差。”】
稷下学宫露台,各派弟子挤着看天幕。
农家弟子最急:“粪肥竟有此理!‘氮磷钾’是啥?”他摸着种子袋,想记下。
墨家弟子盯着沙地上的“氮磷钾”:“‘闭环’说法新,理近‘物尽其用’。”
道家学子倚柱轻哼:“强求‘高效’,反悖自然。草木自化即可。”
儒生们听了“数十代人繁衍生息”,年长者低语:“沃土养万民,乃礼乐根基。”
农家弟子恍然:“懂了!‘代谢’就是粪肥循环!地有牲口,地力足!”
有人问:“美洲无大牲口,真无计可施?”无人应声。
道家弟子摇头不语。年轻学子争论“定居”、“游耕”哪个合“道”,年长先生们则默算这“循环”于国力的分量。
随着天幕中画外音,众人看看到了美洲命运的走向,
【“没有强大的畜力来运输沉重的巨石、木材等建筑材料,在美洲大陆上建立大型永久性定居点的成本变得异常高昂,进程也格外艰难。当亚欧大陆苏美尔人的乌鲁克古城墙内,五万居民在市场喧嚣中进行着频繁的贸易...”】
天幕画面中出现另一个从未见过的建筑风格的城市:乌鲁克城中心市场人声鼎沸,陶器、粮食、牲畜、金属器琳琅满目,穿着羊毛裙的商贩在高声叫卖,充满了早期城市的活力。
嬴政盯着天幕上异邦喧闹的集市:“五万人长住一城?也算是座大城了。”他低声对李斯说,“这样吵闹,粮食供应和管治都不容易。这些外邦倒也不是全无章法。”
李斯立刻躬身回应:“但他们城邦分散,终究不如大秦郡县制能集中全国之力。大王说得对,这规模值得警惕,也可作参考。”
一个裹着头巾的粟特商人惊讶的喊道:“看天上!那城!那衣服!”他眯眼望向天幕,一下子愣住了。土坯城墙、粗糙羊毛衣物……“是我小时候在撒马尔罕见过的画?”他喃喃自语,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几个耶稣会士和本地信徒本来在看天象,此刻惊讶地看到天幕上出现古城。当听到“乌鲁克”时,一个神父急忙划十字,脸色发白:“上帝啊!是乌尔!亚伯拉罕的故乡!”
旁边一个略懂经文的汉人信徒也跟着跪下,朝天空磕头,喊着“圣地显灵了”,引得周围百姓纷纷看过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美洲卡拉尔的建造者们可能还在依靠大量人力,使用原始的滚木和粗糙的绳索,艰难地拖曳着每一块建造金字塔的石料。更耐人寻味的是轮子这一‘简单’技术在美洲的命运。”】
茶棚里几个歇脚的汉子仰头看天幕。
“嚯!那石头城人挤人,买卖真红火!”一个挑夫灌了口粗茶,指着天上。
旁边箍桶匠皱眉:“可他们运大石头那地儿邪门了!轮子多省劲的玩意儿,咋就没有那?”
“就是!”旁边卖柴的接话,“牲口少,不更该想法子省人力?光靠人拉绳拖,得累死多少!”众人摇头,觉得这美洲人有点死脑筋。
未央宫前殿露台,
刘彻摩挲着下巴,盯着天幕上乌鲁克喧闹的集市和卡拉尔汗流浃背拖石的人群,眉头微皱。
“东方朔,”他头也不回,“你来说说,这轮子……当真就难到这般地步?那苏美尔人瞧着也不蠢。”
侍立一旁的东方朔捋了捋稀疏的胡子,难得收起嬉笑:“陛下,奇哉!繁华处有轮行商贾,造巨物处却如蚁负山……怕是造物主也偏心,未将那省力的‘巧思’撒匀乎?”
刘备看着天幕上鲜明的对比,浓眉紧锁:“孔明、孝直,这……有繁华大邑,能堆巨石塔,偏生无轮?怪事!”
诸葛亮羽扇轻摇,目光沉静:“主公,观其地理,美洲与世隔绝。轮子虽巧,若无需求激发,或如明珠蒙尘。”
法正接口,语气锐利:“正是。苏美尔地窄人多,商旅频繁,车马自然有用。美洲地广人稀,肩扛手提惯了,怕也觉不出轮子的好处。”
御座上的杨广本来没什么兴趣,当看到巨石垒成的金字塔时,突然坐直了身子,酒洒了也没注意。“哦?”他仔细看着巨石的堆砌方式,“没有轮子和牲口,光靠人力能砌得这么整齐?这结构……将作监,”
他头也不回地吩咐,“记下这个样式,和宇文恺研究的高台或许有相通之处。”
几位博士与太学生鸦雀无声。他们刚目睹了两个世界从根基处开始的命运分野。一位年轻博士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干涩:“一直以为,夷狄之劣,在其血脉地理,天生便该落后……未曾想,还有这样的角度来解释?”
另一人苦笑摇头:“这天幕……竟将限制文明发展的原因,拆解成有无牲口、粪肥多寡?说得直白,却没法反驳。”
【“考古发现清晰地表明:美洲的先民并非对‘圆形滚动可以省力’这一基础物理原理懵懂无知。然而,只有当欧洲殖民者跨越大洋带来了马匹和牛只,轮子才终于找到了驱动它发挥实用价值的‘发动机’。在此之前,它仅仅是一个孩童掌中的哲学玩具,一个被环境枷锁困住的、无法落地的天才构想。”】
特写镜头聚焦于一件出土自中美洲儿童墓葬的陶制玩具——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狗,腹部下方安装着四个可以转动的黏土小轮子。
一个正啃干饼的脚夫,看到天幕上那带轮子的小狗玩具,差点噎住:“咳咳...敢情...敢情他们娃娃手里就有轮子耍?!”
旁边推独轮车的老汉拍了下大腿:“哎呀!白瞎了好东西!这不就跟咱娃娃推泥巴车一个样?可咱这车能运货,他们那...唉,没牲口拉着,再好的轱辘也跑不动道啊!”他拍了拍自己的独轮车架,一脸惋惜。
茶棚内,众人唏嘘一阵,各自低头喝茶,只觉脚下这能养牛马的地界,真是福气。
“喏,考古?”一个农家弟子挠头,“这后世还有专门挖古物当学问的?”
旁边墨家弟子:“怕不是和那群儒生一样,喜欢追寻先人礼制?”
“胡扯!”一个儒家学者立刻反驳,声音带着点恼,“我辈尊周礼,是为其能使万民有序!要学古怎么不去学商。”他甩袖,觉得旁人没明白儒家真意。
——
天幕上,沉睡巨人般的大陆板块在虚空中继续分离、伸展。
欧亚大陆以其东西向的辽阔姿态沉稳旋转,美洲大陆则如竖立的丰碑贯穿南北。赤道的深红、亚热带的橘黄、温带的翠绿、寒带的冰蓝——这些气候色带在欧亚大陆上如水平铺展的彩虹般连贯流畅;
反观美洲大陆,同样的色带却被无情拉伸、撕裂成一道道垂直的狭长色谱,彼此间壁垒森严,隔绝分明。
嬴政盯着天幕上截然不同的色块,眉头越皱越紧。东西走向的“彩虹”与南北撕裂的“彩条”对比太强烈。
他侧过脸,声音压得很低,只让身旁的李斯听见:“若我大秦疆土也被山川这般纵切,各地气候迥异,车不同轨、书不同文……纵有百万大军,政令如何朝发夕至、如臂使指?”
蒙毅仰头望着天,也不禁吸了口气,转向张苍低声道:“这般地形,南北皆海,中间山势陡峻。纵有广袤土地,各部族怕也难有往来。难怪难成集权大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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