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结构本身的巨大差异,如同无形的放大器,将欧亚与美洲文明发展路径的分野推向极致。欧亚大陆宏伟的东西轴线,堪称史前文明的‘信息高速公路’——”】
随着天幕中画外音的分析,天幕动画清晰演示:
一个象征小麦的金色图标,如同被无形季风推送的种子,沿着北纬30度左右这条相对温和连贯的气候带,从波斯湾的新月沃土出发,平稳向西滑行,穿越安纳托利亚高原、掠过巴尔干半岛,最终抵达西欧平原;
同时,另一股向东的“金色流沙”,则经中亚广袤草原、浸润印度河流域,最终汇入中国黄河中下游那片孕育稻米的沃土。这无声的轨迹,揭示着技术、作物在相似纬度下近乎无障碍传播的惊人便利。
司马迁紧盯天幕上那道横贯天际的“金色流沙”,从陌生的西域一路延伸至黄河。“稻种粟米……竟非中原原产,而是自万里外来?”他低声自语。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冲击着他原有的认知,那部尚未动笔的《史记》,仿佛根基也开始动摇。
房玄龄捻须沉吟,目光随那金色轨迹逡巡,转向李世民:“陛下,若西域商路真如天幕所示畅通,我大唐的丝绸瓷器便可直抵极西,换回良马奇珍。”他略一停顿,语气转为凝重,“只可惜如今突厥屡犯边境,这般便利,眼下仍难以实现。”
一个白发老农猛地推开身旁啧啧称奇的青年,气得胡子直抖:“放屁!妖言惑众!”他赤红着脸指向天幕,“俺祖祖辈辈在这片黄土地上种麦子,吃了多少代了?怎就成了番邦传来的?这妖女瞎话连篇!你们后生仔莫信这邪乎玩意儿!”他愤然跺脚,仿佛信仰被玷污。
天幕之上,一串饱满欲滴的葡萄在灼目的日光中折射出紫水晶般的深润光泽,背景里驼队沉默的剪影正缓缓爬过沙丘起伏的曲线。
那道冷静的女声再度响起,不疾不徐地切入画面:
【“相似的光照、温度与雨露,在相近的纬度上连缀起一条无形的传送带。任何一处驯化成功的作物或牲畜,便能顺着这条东西向的走廊,流向千万里外却如同故乡的另一片土地,滋养迥异而遥远的人群。”】
【“小麦从西亚的沃野中苏醒,花费近两千年的光阴,像一场缓慢而坚定的接力,终于将金色的麦浪推到了东方的地平线。葡萄的藤蔓则缠绕着丝绸之路的驼铃与帆影,自地中海畔一路东行,最终将甘醇的酒液注入长安或撒马尔罕的陶瓮。”】
刘彻咂摸了一下嘴,仿佛在回味甘醇葡萄的滋味,对身边众人说道:“比张骞带回来的颗粒大,颜色也深。原只当是果子,竟能酿酒?”他略一停顿,兴趣起来了对左右说,“天幕消了之后,立刻找人来试试。”
东方朔赶忙躬身,脸上堆着笑:“陛下圣明!若真酿成了,能否赐臣一口尝尝?臣也好替陛下辨辨滋味。”
刘彻瞥他一眼,短促地笑了一声:“就你贪嘴。”
另一处,赵匡胤的目光胶在那条横贯天幕、流转谷物与果实的金光大道上,半晌,低声对身旁的赵普说:“你看看,这是铺满黄金的商路啊。”
他话头一顿,视线扫向北方,声音压得更沉,“可惜如今淤住了,不通。”手指在袖中捏紧,“迟早…得把家门口这段河道彻底挖开。”左右臣僚闻言,皆知他意指燕云。
底下仰着脖子的百姓们看得直咽口水。“老天爷,那葡萄是个啥?看着就水灵,肯定甜掉牙!”一个老汉喃喃道。
旁边见过些世面的行商顿时来了劲,扬着下巴对周围人显摆:“嘿,这葡萄可是稀罕物!我在长安西市见过胡人卖!甜哩,就是贵得很!酿的葡萄酒得用夜光杯喝。哼哼,可是不是一般人能想用的起的。”
——
天幕中镜头陡然一切,转向地球另一边的美洲大陆——
在南北纵贯的美洲大陆上,物种传播的路径却如同攀登蜀道,九曲十折,荆棘密布。
一枚象征玉米的金色图标在三维地图上艰难跋涉:从墨西哥高原启程,向北是湿热弥漫、疫病横生的雨林,向南则耸立着冰雪覆顶的安第斯山脉。动画刻意调慢了它的行进节奏,每一次移动都滞重如陷泥沼。
【“玉米,这种被我们视作现代工业食品基石、浑身是宝的黄金谷物,在最初的北上征程中,每延伸一公里,往往要付出十年甚至数十载的时光作为代价,用于缓慢的适应与艰难的变种。而待到它终于在北美某处湖畔林地间扎下第一簇孱弱的根须,彼时的欧亚大陆上,一粒原生于华夏沃土的稻种,或许早已搭乘商船,从容周游了旧大陆不下数回。”】
嬴政盯着那在“美洲”艰难挪动的金色图标,眉头越皱越紧。天音称这“玉米”浑身是宝,是“基石”?虽不明白“工业”指什么,但必是极有用的东西。
可惜,那片土地竟如此遥远难及……他负手而立,目光扫过东方,心中那股混合着征服与好奇的火焰烧得更旺。若有大船能跨海……李斯在一旁看见秦王眼神定在东面,心头不禁一紧。
刘邦咂咂嘴,胳膊撞了下萧何:“老萧,瞧见没?好东西放错了地儿,屁用没有。还得是咱这儿,啥都好传!”
萧何却紧盯着那迟缓移动的轨迹,眼都不眨:“陛下,仙种虽好,终是虚的。这天幕所示的商道,才是能握住的实在好处——若能通西域,于我大汉粮储必是大利!”刘邦嗤笑一声:“钱呢?马呢?乃公还能飞过去不成?”
崇祯帝朱由检枯坐案前,望着天幕上玉米艰难传播的景象,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奏折边缘,那上面正报告着陕西饥荒的惨状。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发颤:“…若是…若是我大明能有此等‘浑身是宝’的仙种,耐旱耐瘠,百姓何至于易子而食…朕的江山,又何至于…何至于糜烂至此…”
烛火摇曳,映着他苍白脸上深深的无力。一旁的老太监闻言,深深低下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清宫僻静院落里,之前天幕出现,被谕令不得随意外出,一名庶妃倚着窗棂,怔怔望着天幕上那在崇山峻岭间艰难前行的光点。同屋的贵人见她眼角似有泪光,低声问:“妹妹怎么了?”
那庶妃回过神,勉强一笑,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没什么…只是看着那玉米走得那般难,想起妾身当年随阿爹从岭南北上京师的路上,也是这般翻山越岭。只是不知今生,还能不能再见到阿爹阿娘……”语气中满是化不开的思愁。
画面倏忽拉近,锁定在巴拿马地峡——狭窄的陆桥被原始雨林密不透风地覆盖,如同一堵生机盎然却牢不可破的翡翠高墙。镜头仿佛化作幽灵,无声穿行于蒸腾雾气和交叠的树冠之下。
杨广眯眼望着天幕:“这等好木,若在朕的疆土,修宫造殿岂不正好?可惜……竟生在连牛马都养不活的蛮地。”
一旁随侍的官员立刻躬身接话:“陛下圣明。良材弃于险恶之地,不能砍,不能运,实在是暴殄天物。”他说着,惋惜地摇了摇头。
一个胡商仰头盯着天幕,对同伴咂舌:“这林子比天山深处的还密!里头黑黢黢的,不知藏了多少毒虫瘴气,根本无路可走!”他说着,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挂的解毒药囊。
旁边卖丝绸的摊主也是张大了嘴,连梭子掉在地上都没察觉:“老天爷!这树、这藤……密得吓人!我在老家终南山住了几十年,也没见过这样进都进不去的地方!”
周围几个路人纷纷点头附和,一个提着篮子的老妇低声念叨:“里头怕不是有山精……”
火塘边围坐的猎户们都静了下来。最年长的猎人眯着眼,伸出一根干瘦的手对着天幕比划:“瞧那瘴气,看藤缠树的狠劲……进去就出不来了。”
他身旁年轻的儿子压低声音对同伴说:“这林子估计箭射进去,找都找不回。”
高空俯瞰的镜头中,印加石阶如巨蟒缠绕着云雾中的山脊,向无尽远方延伸。
蒙毅望着天幕中盘绕山间的石阶,怔了一瞬,低声道:“陛下,无牛马可用,全凭人力开山运石——这工程之艰,怕是要超过修筑长城。”
嬴政的视线仍停留在天上,指节无意识擦过剑柄:“山险水恶,却能驱民力至此。这印加王统御百姓的手段,倒令寡人有些兴趣。”
魏征盯着那险峻山道,陡然转向李世民,声音绷紧:“陛下!如此工程耗尽民力,竟只为翻越一座山!若在中原,需征发多少徭役,毁去多少人家?这美洲君王,竟毫不顾惜民力!”
李世民一手轻轻覆上长孙皇后置于栏边的手背,语气平稳:“玄成说得是。纵是奇观,也当以民为本。”
【“中美洲这抹狭窄的翠色,成了知识、技术与物种跨大陆流通的绝缘壁垒。即便印加人以惊人毅力凿山铺石,修筑起贯穿安第斯绝壁的皇家大道。”】
【“但却依旧无法让安第斯寒原的马铃薯,与墨西哥暖谷中的番茄相遇于同一畦田垄。缺乏跨生态区的高效网络,美洲每一个文明中心都似瀚海孤岛,在隔绝中独自摸索、璀璨,继而沉寂。”】
邓绥望着天幕,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案几。“安第斯……墨西哥……”她低声重复这几个陌生的地名,微微蹙眉。身旁一位大臣忍不住叹道:“太后,这‘绝缘壁垒’之喻,实在精切!山川阻隔竟至如此,良种不得流通,犹如明珠各沉深匣,着实可惜。”
铁木真嗤笑,鞭子朝天一指:“山拦路?踏平便是!水挡道?饮干就行!我蒙古儿郎驰骋草原,哪会被一方土地困住?”博尔术在一旁大笑应声:“正是!咱们草原上,从没有这等憋屈事!”
朱棣背手站着,海风掠过他的胡须。“孤岛……”他喃喃低语,目光投向远处龙江港中停泊的宝船。若大海真是阻隔,那他倾尽国力遣船远航,不正是为了打破这无形的牢笼?他心中决心更坚。
天空中的屏幕蓦地二分:
左半,欧亚大陆上字母、铁器与钱币的波纹急速荡开;
右半,美洲静态的图景上,玛雅、阿兹特克、印加的光点如孤灯明灭,其间唯余纤弱丝线勉强相连。
让天幕下的人看的触目惊心。
【“这并非两者的人种、智力有所区别。要知道,当希腊哲人在柱廊下争辩几何真理时,玛雅祭司也正于观星台上精准测算金星的轨迹。非是智慧未曾照耀这片土地,而是山脉、密林与迥异的气候带化作无形巨掌,将文明的火种隔离成孤立的星辰。”】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博士指着天幕,对学子说道:“都看见了吧?不是别处没有能人,实在是山水阻隔,把学问都困在了一处。”
他捋了捋胡子,看向天上几乎断掉的光点,“我们中原能有百家争鸣,典籍流传,不只靠贤人,也得益于黄河两岸车船往来便利。”
一个年轻学生凑上前,小声急切地问:“先生,玛雅的祭司真能那么准地算出金星运行?”
老博士沉默了一下,摇摇头:“天地宽广,老夫……也不知道。”
司马光盯着天幕上美洲几乎不动的光点,眉头紧皱,手指不自觉地敲着桌子:“隔绝到这个地步,就算有好方法、好想法,也传不出去。”
一旁的王安石眼神发亮,声音高了些:“君实兄没看到欧亚那边的波动吗?变化这么快,正是因为交流没断!就像青苗法、市易法,若不强力推行、广布到州县,怎么能传到乡野,让百姓受益?”
司马光一甩袖子,冷声道:“介甫只看到推行的好处,就不想想水土不服、硬来反而坏事的问题?”
刘彻听见希腊,猛地前倾身体,手指虚点着天幕左半幅滚动的波纹,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希腊!张骞当年奏报提及过此地!”
他转向身旁的侍中,“说他虽未亲至,然言其所过城邦多有希腊的建筑,多事奇巧石筑,柱廊宏伟,风格确与西域所见不同。”
他目光又扫回那孤立的美洲光点,语气沉下几分,“看来天地广阔,聪慧者不止一处。只恨不能尽收其才,为我所用。”
视角不断拉升,直至地球化作一颗悬浮于墨黑宇宙中的蓝宝石,经纬如天织之网将其缚于虚空。文明的光斑在各自的格栅中闪烁,明暗不一,大小各异。
天幕镜头对准了,一簇烛火在青铜地球仪上方微微摇曳,将大陆的形影投映于深邃的星空。
一沿海官员,瞳孔骤缩,忍不住低呼:“地竟为圆球?以往见船先见帆顶,原来如此!”
旁侧一位老者连连顿足:“荒谬!若地为球,江河湖海岂不流尽?必是幻术!”
张苍凝视天幕中缩小的陆块,手指在石面上划动,忽而握紧:“此非先前那青铜球?”
他转头欲问李斯,却见对方面色微白,定定望着包裹星球的漆黑虚空,唇线紧抿:“若吾等居于此球之上……球外又是何物?”
一个货郎揉眼拽住身旁卖饼的老汉:“地成球了!人怎不掉下去?”老汉眯眼瞅那经纬网格,又踩踩脚下石板:“尽胡吣!地要是圆的,井早干了!神仙变戏法罢了。”
康熙凝视天幕上经纬分明的蓝色星球,初时的震动渐转为审慎。他微眯双眼细察网格,指节在掌心虚划几道,似在比量尺度。
“南怀仁,”声调已稳,带探究之意,“此图经纬之规整,若依西洋测法,须假想极高之处俯察?”他未待回应,自顾推演,“其道里方位与《皇舆全览图》理同,然幅员……竟包举宇内。”
南怀仁忙敛神躬身:“陛下圣明!此图精度远超当今技艺,必赖极精密的度算观测,非人力可及。”暗惊于皇帝瞬息点破关窍。
索额图虽未尽懂,见帝神色沉静研判,心下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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