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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二 白石藏之介的著作后记(上)

《现代僧伽制度论》后记

佛陀出世间,不离世间觉。佛法是人间的教化,菩萨行是人间的事业。如何使佛教合乎当今社会,如何整理僧伽制度,行教理、教制、教产革命,我忙碌半生,见解与教训不少,前文都已写尽,功过自有后人评说。这里,只记几笔小事。

四天宝寺的天王殿中,常年供奉着一尊韦陀菩萨,身穿甲胄,手持金杵,背靠弥勒,面北而立。寺里收养的孤儿玩闹,一不留神,常常躲到韦陀菩萨背后,从桌上偷了贡品塞进嘴里。战乱年代,民不安枕,庙里常常断炊,然而韦陀菩萨的供桌却总有一线香火。在满目萧条中,维持着惨淡的繁荣。

我曾对两位好奇的朋友解释:韦陀菩萨原名韦护,是驱除邪魔、保护佛法的天神。护持九百九十九尊佛出世后,自己方才化身成佛。他最是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看见人间的许多不平,便愤而下凡、惩戒恶人,于是颇得民心。但也因如此,韦陀菩萨的神像历来不朝外,而是面朝如来。为的是提醒他,在惩恶扬善之前看看佛面,手下留情,给恶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本是一段随传说敷衍而成的故事,两位朋友却听得入神:“那岂不是说,韦陀菩萨有两张面孔?”

我不解,忙问此言何意。其中一个说:“在信众看来,他是菩萨,是见义勇为、为人间抱不平的救世主。然而他真实的面孔,却始终朝向佛面,无法让众人看见。”

难得听见这样的解读,我一时没有转过弯来。大殿空寂,只听得呼呼的风声,和裹在其中的几声鸟鸣。鸟栖于檐下,以木梁中的蛀虫为生,勤勤恳恳,使建筑不易朽坏。时间长了,也就不再避人。盘旋之间,竟落在我的朋友肩头,把他一惊,金石似的脸上有了笑意。

于是另一个也摆摆手,对我笑道:“没头没尾的联想罢了,请不要放在心上。白石方丈是出家人,不像我们浮在尘世,总有烦恼缠身。”

那是新历986年,一只队伍开到中部山区,打跑政府驻军,推行新政,抑制豪强、平分田地、鼓励生产、改革风俗。混乱之中,听见许多传言:他们要贫富均等,于是把本地望族洗劫一空;要男女平等、婚姻自由,于是怂恿许多家庭拆了伙;要普及教育、消灭文盲,于是大家地也不种,跑去读书;要破除迷信、宣传科学,于是盯上了我们这所破庙。

我非常欢迎。正好,我也不想干了。四天宝寺曾经兴旺过,然而渡边方丈将衣钵传给我时,庙产已年久失修、几成危房,后山的土地也长满了一人高的杂草。为生存所迫,我领着众僧,想尽办法,从简单版本的法事到年节的滑稽剧目,十里八方的信众都知道,我们有求必应、什么都干。钱是拿到了手,零零碎碎,脸却同样丢尽。以至于我常常避着韦陀菩萨的怒容,每日早晚课,都要在心底默念,求佛祖不要怪罪。

队伍首领登门时,我正与大家吃着流水素面。站起身,遗憾这散伙饭的凄然,同时,又有一丝轻松浮现。快快地走到山门处,却并未见到想象中的凌人盛气、浩大声势,相反,门前只立着两个人。左边的有菩萨面容,右边的倒像是金刚怒目。他们伸出手,行了新式礼节,说特地来此拜访,想找我谈谈。

我的如意算盘落空了:烂摊子还得撑下去。他们说自己初来乍到,在此地扎根数月,总结出不少教训。移风易俗固然要继续,但是过激政策已经引发了一些不满,应当稍作修正。四天宝寺是当地民众的精神寄托,多年来的确行了不少善举,今后不仅要保留,还要进一步寻求我们的支持与合作。

他们对我做的事很感兴趣。尤其是右边那位,面若金刚,却有着极其宽和温厚的气度。彼时人间佛教的思想尚无踪影——那不是战乱中可以考虑的事情,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想让僧徒与信众有饭吃、有觉睡。于是,只能捡到什么说什么,拉拉杂杂、絮絮叨叨,顺便托出我对此地局势的看法。聊到那边的流水素面吃完,金太郎耐不住好奇跑出来看,他们才说下午有事,道了告辞。

后来他们常常登门,两人同行,或一人独往,有时也派来年轻的副官传递消息。民众见四天宝寺仍岿然不动、赖在原地,大约一颗心,落回嗓子里,加上他们调整了政策的力度,先前沸腾的怨怼,也就渐渐平息。

一日,聊得开心,彼此多了些亲近。玩笑间,我问他们,留着四天宝寺,也有其他意思在吧?他们面面相觑,只装糊涂。我说:“你们据守此地,联络外界、沟通物资,总要有一处中转站点。我这破庙虽然潦倒,但也不算与世隔绝,况且当局历来不把民间信仰放在心上,这里用着,可还算方便?”

那位面若观音的笑道:“本来以为如此请求,算是冒昧,还想酝酿一阵。没想到话都被您说尽了。我们正有此意。不知方丈愿不愿意给这个方便?”

我心想:你们虽没有说,样样件件,却都做给我看了。面上只笑道:“还是要我这朵解语之花啊!”

为他人作嫁衣裳而已,没什么不愿意的。金刚怒目的叫真田,于佛法颇有心得;面若观音的叫幸村,对我们的文艺活动很是关注。两人都让我心生亲近。就连那个副官切原赤也,也在莽撞中有着一派赤子天真。更何况,他们一来,连香火都繁盛许多,经历连年的灾荒与动乱,此地终于有些生息。他们真真做着我做不到的事。

这些事情都是很难的,正如轻轻放过四天宝寺,要放过的还有许多。且不说,为了社会安定,在未建立稳固统治的地方,权贵不可一薅到底,就连已经完成土地均分的村庄,大部分穷苦人也没有识文断字的能力,填表造册、纳粮征兵,总要一面用着原有的保甲长,一面培养自己的农民干部。所谓的普及教育也是知易行难。他们城里人出身,无论在泥地打多少滚,总有洗不掉的精英气。譬如真田,仅看行走坐卧,便知他没挑过担、没插过秧。吟诗作对,在乡下人那里没有用,把大家召集到民众夜校,用教工人的办法教他们,不出半小时,低头一望,男的吸烟袋、女的打毛线。就连最简单的家务事,处理起来,也有满脑门官司:他们唱着婚姻自由、妇女解放的高调,要把男人打老婆、汉子买媳妇的恶习通通破除。可惜这头法庭刚刚宣布离婚生效,那头招募的新兵就炸了锅;白纸黑字的“婚姻自由”,被父母当做随意悔婚,以及男子休妻另娶的依凭;帮着童养媳批判了颐指气使的婆婆,转身便遭到全村老人的道德围剿:西朗都没管过我们这儿,立海纵队却要当我的家?

正如四天宝寺为了吃饭去演滑稽剧目,诸种社会革命的激进理念,真到“社会”面前,也要暂退一步,采用更迂回的策略。兵源不足、粮草有限,既然用得着豪强武装,与其将他们赶尽杀绝,不如招安整顿。底下办事的人,用一批换一批,能感化则感化。高妙的国文计划放到一边,先从记账用的数字和民歌教起。相比把女人都赶出家门闹离婚、闹运动,还是让她们踏实生产、埋头纺织,先拿稳自己的工分,再与丈夫婆婆论短长。

我安慰真田,农人插秧也是倒着插来,退步亦可是向前。

真田说,早年在盖城临时政府工作,只顾着城防治安,从没想过会有这些问题。那时还感叹幸村理想主义、缺乏政治智慧,谁知幸村转过弯来了,傻眼的倒成了自己。

争吵是有的,而且肯定不止一回。真田耿介,常常板起面孔,却有满腔的热血沸腾;幸村圆融,总是语带春风,有时却几乎不近人情。负责宣传教育的柳莲二偶尔来我这里喝茶,顺便拎走偷懒的切原副官,我问他:“你觉得那两位是何种人?”

他想了想,说:“以前觉得,幸村在天上,行云流水,真田在地下,不动如山。”

我问:“现在呢?真田在天上,凌空高蹈,幸村在地上,因时而变?”

柳摇头:“我们的规矩,不在背后议论同志。”

顿一顿,补充道:“或许他俩从来都没有变,只是处境不同了。”

我又问:“他们的关系一直这样好吗?”

柳说:“若非个性互补如榫卯,大概也无从维系多年情谊吧。您怎么突然对这个起了兴趣?”

他一定是看出了什么,藏在刘海后面的眼睛微微睁开,好厉害的眼风,带着热茶的水汽扫来。我耸耸肩,仿佛听见风铃叮当,敲着窗扉。饮尽一杯茶,还是提醒他:“昨天占卜,看结果,地上的那个会有危险。然而究竟指的是谁,如今我也糊涂了。总之,请他们二位小心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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