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裔蛇影
圣徒预备学院深处，一间由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墙壁上蚀刻着无数蜿蜒蛇形浮雕的冥想室内。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弥漫着陈年古籍的霉味、某种奇异熏香的清冽，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如同冷血动物爬行过后的腥甜气息。穹顶镶嵌的幽紫色魔法水晶投下冰冷的光束，在光滑如镜的黑石地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诡异光斑。
阿格鲁垂手侍立在门廊的阴影里，如同一个沉默的、被遗忘的石雕。他浅金色的瞳孔在幽光下微微收缩，目光却不敢有丝毫偏移，始终低垂着，落在自己那双沾满异界风尘、边缘磨损严重的皮靴尖上。门廊外，隐约传来精灵们刻意压低的、带着劫后余生喜悦的交谈声，如同细碎的溪流，淌过寂静的走廊。
那些声音，此刻却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魏公子……魏无羡。
这个来自遥远东方、行事跳脱不羁却又带着某种奇异魔力的年轻人，此刻正在这间象征着蛇族最高权力与秘密的冥想室内，接受着汤姆·马沃罗·里德尔——这位深不可测、掌控着圣徒学院乃至凤凰城庞大暗流势力的“蛇王”——的亲自教导。他正被一步步推向那个光芒万丈、却也暗藏无尽凶险的位置——福克斯城执政官，甚至……未来那个庞大帝国可能的继承者。
阿格鲁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喉咙里仿佛塞满了滚烫的沙砾。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门外那群沉浸在短暂安宁中的精灵。他们的尖耳在微光中轻轻颤动，脸上带着久违的、发自内心的轻松笑意。那是他拼死从奴隶贩子手中救下，又一路护送到此的族人。
可他自己呢？
“精灵狩猎者”。
这个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灵魂深处的污名，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神经。那段被贪婪和绝望驱使的黑暗岁月，那些沾满无辜精灵血泪的交易……他以为早已被凤凰城的尘埃掩埋，被大帝盖勒特昔日的赦令宽恕。可一旦魏无羡真的登上那至高之位，成为新的权力中心，成为所有目光汇聚的焦点……他阿格鲁，这个曾行走在黑暗边缘、双手沾满同族血污的“前精灵狩猎者”，会不会被那些虎视眈眈的政敌翻出旧账？成为攻击魏无羡、撕裂精灵与人类之间脆弱信任的一把淬毒利刃？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些指控的喧嚣，那些鄙夷的目光，那些精灵同胞们得知真相后瞬间熄灭的信任之光，重新燃起的仇恨火焰……魏无羡会如何看他？那些他豁出性命保护的精灵，又会如何看他？
可……如果魏无羡失败了呢？
这个念头如同更深的寒冰，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如果魏无羡无法承受这沉重的权柄，在权力倾轧中倒下，或者……被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觊觎法圣遗泽和帝国遗产的豺狼撕碎……那么，失去了魏无羡庇护的他阿格鲁，这个知晓太多蛇族秘密、背负着无法洗刷污点的“前精灵狩猎者”，又会有什么好下场？恐怕连这凤凰城的一捧黄沙，都容不下他的尸骨！
进是深渊，退是地狱。阿格鲁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黑曜石门框，粗糙的纹理硌得他生疼，却丝毫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他闭上眼，眼前只剩下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暗蓝色沙海，以及沙海上空那两颗如同腐烂眼珠般悬挂的、永恒不变的诡异光球。
白骨琉璃塔下，临时搭建的观测棚内，气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松弛。
空气中飘散着江厌离亲手熬制的莲子羹的清甜香气，混合着笔墨纸张的淡淡味道。巨大的水晶透镜组依旧忠实地将裂缝彼端凤凰城的景象投射在铺满细沙的沙盘上，只是此刻，众人的目光并未完全聚焦其上。
聂怀桑“啪”地一声合拢手中的玉骨折扇，动作潇洒，打破了棚内短暂的沉寂。他踱步到江厌离带来的那个精巧食盒旁，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晶莹剔透、点缀着桂花蜜的糯米糕，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待那点心的甜香在舌尖化开，他才悠悠开口，声音带着惯有的、仿佛看透一切的懒散腔调：
“没有那么简单的，江兄。”他目光扫过一脸烦躁的江澄，又落在沙盘上那个代表魏无羡的鲜红小木雕上，此刻那木雕正被几个代表不同“老师”的微型人偶包围着，其中一个蛇尾人身的正是纳吉尼。
“那位纳吉尼小姐……”聂怀桑用扇尖虚点了点纳吉尼的木偶，“生命系还是光系来着？具体我也分不清。但你们看，”他指向沙盘上模拟出的景象——纳吉尼行走在凤凰城的街道上，周围那些半人半蛇、形态各异的蛇人（Serpentfolk）见到她，无不匍匐在地，眼神狂热如同朝圣，“那些蛇人看她，就像看行走在人间的神祇！那份敬畏，可不是装出来的。”
他又指向另一个骑在星光独角兽玩偶背上的小小木偶——哈利：“还有这位小哈利，才那么丁点大，”他用手比划了一下，“他的坐骑居然是一头……”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怪模怪样的狮子？狮身鹰首，尾巴还像蝎子！看着就邪门！”
最后，他的扇尖落在一个穿着黑袍、面容模糊却气场强大的木偶上——汤姆·马沃罗·里德尔。“最早来找魏兄的这位，更是深不可测。”聂怀桑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凝重，“他给魏兄上课，第一课是蛇语（Parseltongue）；第二课是英文语法（English Grammar）；第三课是电磁转化（Electromagnetic Conversion）；第四课是雷声制造（Thunder Generation）……”他每说一个词，扇尖就在沙盘边缘轻轻敲击一下，“他教的这些东西，横跨语言、基础物理、能量操控、甚至气象模拟……而且，”他加重了语气，“他教的时候，可一点都不避忌旁人！你们看沙盘，是不是经常有其他学生模样的小人偶赶过来旁听？乌泱泱一片！”
“那不是冲他们脸长得好吗？！”江澄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沙盘上的细沙都簌簌抖动，他指着沙盘上蓝忘机和魏无羡的木偶，又指了指那些围绕在精灵木偶周围的、姿态轻盈优美的光影，“还有跟着他们的那些精灵，一个个也都轻盈又美丽！吸引人去看不是很正常？！”
江厌离闻言，放下手中的汤匙，抬眼看向自己这个脾气火爆的弟弟，目光温和却带着一丝了然：“阿澄，”她声音轻柔，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江澄的掩饰，“你是想说……那位金系精灵热西尔（Hesire），轻盈又美丽吗？”
“唰”地一下！江澄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如同被沸水烫过！他猛地别过头，梗着脖子，声音却明显弱了下去：“……谁、谁说她！我说的是精灵！精灵都那样！”
“咳！咳咳！”金子轩被一口莲子羹呛到，连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他放下碗，努力板起脸，拿出点“姐夫”的威严架势，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江澄的肩膀：“阿澄呐，那个热西尔……美是挺美的，”他承认得有点勉强，眉头却皱了起来，“可那一头紫得发亮的头发，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而且，”他加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和忧虑，“她毕竟是那个世界的人！跟我们隔着……隔着不知道多少重天呢！”
江澄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嘴唇紧抿，眼底闪过一丝被戳破心事的羞恼和更深沉的阴郁。
蓝曦臣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贤者之城礼制通考》，温声开口，试图缓和气氛：“敛芳贤弟（金光瑶）之前不是推测过吗？空间裂缝的稳定性在增强，白骨塔的净化之力也在累积……说不定到时候，”他看向沙盘上凤凰城的景象，眼中带着一丝希冀，“魏公子真能把他们都带过来我们这边呢？也未可知啊。”
他这话本是安慰，却让江澄的脸色更加难看。带过来？那个紫头发、冷冰冰、看人眼神像刀子一样的精灵女人？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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