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以吗?”莎夏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带着难以置信,“能让来福活过来吗?真的可以吗?!”她下意识地将怀里冰冷的躯体抱得更紧,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双眼死死盯着卡希尔,绝望中迸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近乎疯狂的希冀。
卡希尔沉默地看着她,深紫色的眼眸里涌上了别样的情绪。他无声地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刚才那一瞬的冲动,仿佛是被北境冰原的妖精所引诱,让他一步踏进了致命的冰隙。
然而,他终究还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嗯。”声音依旧平淡,却做出了某种不可挽回的决定。
卡希尔缓缓蹲下身,单膝跪在莎夏面前。他没有吟唱任何祷文,没有任何光芒流转,只是伸出那只苍白纤长的手,悬停在来福冰冷僵硬的尸体上方。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悄然弥漫开来,并非物理上的冰冷,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带着死亡与沉寂气息的森然。
来福脖子上那道狰狞的伤口被无形的力量抚平、弥合,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
莎夏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死死盯着怀中的猫。
几秒钟后,来福那僵硬的小爪子,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它冰冷的胸膛开始有了极其微弱的起伏。
然后,那双失去了所有神采的、一金一蓝的异色瞳孔,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它的小脑袋在莎夏怀里极其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脖子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骨骼脆响,最终那双异色的双眼对准了莎夏的脸。
“喵……”微弱、带着干涩的声音从它喉咙里挤了出来。
“来福!”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淹没了莎夏,她忽略了来福身上细微地不自然。
喜悦之后,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莎夏被悲伤和狂喜冲击得混乱不堪的脑海中疯长。
她猛地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颊上还带着激动的红晕,急切地看向卡希尔,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卡希尔!巴顿大叔呢?你能把巴顿大叔也救回来吗?求求你!他不能死,他儿子还在等他!”
“卡……”莎夏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卡希尔的表情。
卡希尔的目光从她怀中的来福身上移开,落在了莎夏脸上。那双深紫色的眼眸里,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或细微的恻隐,而是沉淀为一种极其深沉的、复杂的审视。
那审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穿了莎夏狂喜的泡沫,她在卡希尔的眼中,看见了……失望?
仿佛莎夏对“死而复生”这件事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近乎天真的、理所当然的样子,以及要求复活巴顿的想法,触动了某个他无法理解的禁忌,或者打破了他对她的认知。
一时间两人之间只剩沉默,墓地的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卡希尔沉默地看着她,那目光让莎夏沸腾的血液一点点冷却下去。狂喜褪去,剩下的是冰冷的现实和卡希尔那无声的、沉重的审视。
莎夏的声音一点点平复下来,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干涩和虚弱,她看着卡希尔的眼睛,缓慢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不可以吗?”
“神平等地给予生命,并不代表所有生命的灵魂都是等重。”卡希尔拿出小鱼干递给来福。
刚复活的猫咪晃头晃脑地从主人身上站起来,像个刚出生的幼猫一般跌跌撞撞地凑向小鱼干,缓慢地开始了进食。
“什么意思?”莎夏不解。
“越重的灵魂,理智越难回归,你的猫过几天就会恢复到如生前一般。”卡希尔平静地告诉莎夏,“人的灵魂不同,巴顿的理智可能会花很长的时间回来,或者回不来。”
“周围人会接受一具冰冷的行尸走肉吗?”卡希尔反问莎夏。
卡希尔那句冰冷的反问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熄了莎夏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看着怀中跌跌撞撞啃食小鱼干的来福,那僵硬的动作和空洞的眼神。再想象巴顿大叔以这样的形态“回来”,里奥回来看到这样的父亲又会怎样?还有那些惊恐的村民……他们绝不会像她接纳来福一样接纳一个“巴顿”。
更让她脊背发凉的是——
如果真的那样做了,暴露了这种力量的卡希尔会是什么下场?他绝不是一只莎夏鼓起勇气就能抱回来的、无害的怪异小猫。
莎夏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教堂阴影深处,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本深藏的《北境冻土编年纪》。“亵渎神明的恶魔”——这冰冷的字眼瞬间攫住了她。
卡希尔会被当成最邪恶的存在,被毫不留情地抹杀。而这一切的源头,是她这个自私又令人作呕的天真请求。
巨大的后怕和强烈的愧疚感瞬间淹没了莎夏。她抱着来福的手微微颤抖,泪水再次涌出,但这次不再是绝望或狂喜,而是深深的懊悔和悲伤。
“对不起,卡希尔……”莎夏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哽咽着,“真的对不起,我刚才一定是疯了,我只想着那么多人等巴顿大叔回来,我根本没想过后果。”她看着卡希尔深的眼眸声音越来越低。
卡希尔沉默地看着她流泪道歉。少女脸上的懊悔和后怕是如此真切。他心中那点因她“理所当然”而起的失望,似乎被这迟来的清醒和理解冲淡了些许。
他很容易将关注点放在莎夏对所有的‘坏事’都接受得很坦然的态度上。她会难过,但是最后都会对不能强求的东西放手。
——
第二天的橡果面包坊,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温暖的麦香和烤炉的热气,都无法驱散空气中残留的悲伤和昨日那场惨剧带来的阴霾。村民们沉默地坐着,没人像往常一样高谈阔论,连咀嚼食物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压抑。
莎夏安静地走进来,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找莱安,更没有带上卡希尔。
昨晚在卡希尔面前的失态,还有那个自私又可怕的请求,让她无地自容。她觉得自己像个卑劣的、利用他人善意的骗子,没有脸面再去面对那个沉默却一次次给予她意外“帮助”的少年。
她低着头,机械地掰着手中的黑麦面包,味同嚼蜡。周围死寂的空气里,渐渐开始响起一些极力压低、却依然能钻入耳朵的细碎讨论声。
“……巴顿死得太惨了。”
“……都怪那些天杀的怪物!”
“昨天,好像没见莎夏牧师用神术?”
“是啊,就看她扑过去撕衣服堵伤口。”
“要是她当时能像莱安神官那样,用圣光给巴顿止血,会不会……?”
“嘘!小声点!不过……好像真是,如果莎夏牧师用了神术,说不定巴顿就能撑过来。”
这些细碎的交谈声在莎夏敏感的神经上蹦跳着,她握着面包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质疑,怀疑,甚至是将巴顿的死因隐隐归咎于她的“不作为”。这些声音在她耳边嗡嗡作响,不断放大。
终于,一个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我看啊,要是莎夏牧师真会神术,巴顿也许就不用死了。”
“啪嗒!”
莎夏手中的面包掉落在盘子里,她抬起头,脸色苍白。那声音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她再也无法忍受,几乎是瞬间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铜币拍在桌子上,迫切地想要逃离这里。
在玛莎大婶刚伸出手想要拦住她、叫她的名字的时候,莎夏已经冲出了面包坊。玛莎大婶见状愤怒的呵斥着那几个嘴碎的村民。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却驱不散弗洛尔村民心重笼罩的阴云。几乎所有村民都聚集到了教堂前院。巴顿的血和村民的伤,还有那三只鸟身女妖带来的恐惧,终于击碎了最后一丝侥幸。
老约翰神父站在台阶上,看着下方一张张写满恐惧、悲伤和迷茫的脸,再次提出了搬迁的建议。这一次,大部分人都沉默地点了头。小部分人看着周围人的选择,再看看莉娜大婶裹着厚厚绷带、眼神空洞地坐在一旁的样子,最终也沉重地叹息着,顺从了命运。
村庄陷入了搬迁的忙碌,打包家当,处理带不走的物品,联系城镇的亲戚或打探落脚点。半个月的劳碌,宣告着弗洛尔村的终结。
深夜,教堂墓地的边缘。
莎夏抱着已经能稍微灵活走动,但眼神依旧有些呆滞的来福,找到了独自站在月光下的卡希尔。他的发尾飘动,身影孤寂。
经过这段的时间思考,莎夏已经做好了打算。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卡希尔面前。她的脸上没有那日疯狂与懊悔,也没有那日的仓惶和羞愧,只剩下一种经过沉淀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一抹下定决心的光芒。
“卡希尔·赛伦特埃奇。”莎夏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叫出了那个在古籍上看到的,被冠以“亵渎神明的恶魔”的名字。
卡希尔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转过身,没有否认与辩解,只有一片等待下文的沉寂。
这个名字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身上那层无形的隔膜,将他与那个遥远的、充满敌意的记载连接了起来。
莎夏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她看到了他瞬间的紧绷,也看到了他眼中那了然一切的平静。
“可以请你和我一起踏上与魔王斗争的冒险吗?”
——坏了,紧张过头,打了一肚子的草稿只剩下了结尾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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