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怎么回事呢?
天一点点亮起来,谢云流瞪大眼睛躺在床上,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怎么会梦到李忘生?
虽然他经常梦见李忘生……但他怎么会梦到这样的李忘生?
谢云流不是小孩子,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他怎么会对自己的师弟有欲.望?
他与李忘生自小一同长大,朝夕相处,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怎么会对自己的师弟产生欲.望?
谢云流反复检讨自己是否有心念不端的时候——是因为师弟的相貌么?
谢云流承认,李忘生确实长了一副好皮相,在一些练剑打坐的寻常日子里,在许许多多不经意的微小时刻,在谢云流看向李忘生之时,短暂着迷。
谢云流游遍天下,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可没有一个像李忘生这般,一眼惊艳之后,越看越有味。
李忘生常静,他看书打坐时,低垂的眉眼温润如画,面容无悲无喜,眉心殷红的朱砂又添了一分出尘灵气——这已经够令人见之惊艳,久久难忘。
而当那五官动起来时,就更让人移不开眼——李忘生笑起来,笑意最先从眼底深处漾开,那双眸如同古井深潭洒满了星,笑意如春风轻拂,在眼中漾出一圈圈涟漪,若非李忘生自己眨眼,谢云流总是会忘记移开目光。
一个对视,就够让他沦陷。
是因为这个吗?谢云流想,凡夫俗子皆爱皮囊,他谢云流也是个俗人,也爱上了师弟的皮囊?
可他们日夜相对,彼此没有秘密,李忘生身上没有他没看过的地方,连有几颗痣、长在什么地方他都一清二楚——他不是头一天见,新鲜才会迷恋,他们已经熟悉到这个份上了,他怎么还会被李忘生所吸引呢?
谢云流回想起李忘生的一举一动,那些见过千百次上万次的小习惯,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师弟有了这样的心思?
谢云流自诩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暗地里肖想别人这种事,算不上光彩,当他往回找他们相处的过程,竟然找不出自己究竟何时生了欲念,总不能是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对师弟动了歪心思罢?
他对李忘生,一直都是亲近且敬重的,李忘生在他心里有非常重的份量,他总爱逗弄李忘生,想让李忘生多与他一起,却从没想过对李忘生做些什么……
不。他想过的。
燎期的那些指痕与吻痕,是他亲自留下。他没有理智,却本能地想去亲吻师弟、想将人蹂躏、想将人钳制在自己手中。
他分明对李忘生有情.欲和独占欲。
燎期时没有神志,分辨不出皮相,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感觉,他却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李忘生存有情.欲和占有欲。
……他是因为这个人。
这种独一无二让谢云流在毫无理智的情况下,准确地分辨出了来人是谁,并毫无保留地将情.欲与占有欲施加在他身上。
谢云流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李忘生迷迷糊糊地睡醒,瞧了一眼天色,便知该起了。
他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随后坐起穿衣,窸窸窣窣地声音就响在谢云流耳畔。
谢云流闭着眼睛,心跳却越来越乱。
他知道李忘生的穿衣习惯,知道他此刻正在穿哪件衣服,什么样子。
就算他闭着眼,他也一清二楚。
“师兄,”李忘生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该起了。”
谢云流猛地睁开眼,几乎要冒出汗,静了片刻,又一头扎进了被窝里——
所以,李忘生,你当时为何不推开我?
你为何任由我对你肆意凌辱却不加还击?
为何在性命受到威胁之时都不肯对我下狠手?
只是因为,你我是师兄弟么?
“你先起。”谢云流在被窝里瓮声瓮气地说。
他现在不知道该用什么神情面对自己的师弟,他更不知道该如何试探、如何确定师弟的心意。
谢云流一向直来直往,可生平头一遭动心,不免有几分犹豫不定。
毕竟这事儿要是闹崩了,他和李忘生之间必然会受到影响,谢云流不想那样。
身旁的人穿好衣下了床,对裹成个蚕蛹、不肯冒出头的谢云流说,“我洗漱一下,出门带点吃的回来。”
谢云流在被中应了一声。
李忘生关上门,不由得叹了口气。
昨日还是冒犯了。
师兄明显是早就醒了,他特意等了一会儿才出言提醒,可师兄却直接往被里钻,像是在回避。
今日的师兄与平日赖床不起的师兄不一样,显得心事重重。
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却……
李忘生神色黯淡,是他昨日过界了。
他既已心动,信香便会自然生出,再加上此时伤势未好,无法控制信香四散……
李忘生脑海里回想起那日在郊外,谢云流在落日渲染下沉醉的眼眸。
纵然师兄出于情谊,说不讨厌他,能接受他的信香,可没有一个天乾会喜欢天乾。
说到底是他逾矩。
师兄察觉不到他那些晦暗的心思,只是单纯地凭借本能……觉着不喜罢。
.
谢云流与李忘生又一次踏上了去往春苑的路途。
谢云流几次想找个话头,脑子却乱糟糟一团,怎么也理不出个头,他只得放弃,时不时朝旁边瞄上一眼。
不知怎么的,李忘生今日离他……似乎有些远。
以往他们总是并肩而行,今日李忘生总是慢他半步,谢云流以为是自己走快了,便放慢了步伐,可李忘生还是落后他一步,没跟上来。
这条路人烟稀少,他二人亦是无人出声,只有沙沙的脚步不断回响在空旷的巷道,谢云流头一回觉得,这条路怎么这么长。
“师弟……”他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这路不短,要是累了,就走慢些。”
“嗯。”李忘生应了,神色平静,不动声色地放慢脚下步伐,悄无声息拉开距离。
他不想再惹师兄不喜,可此刻腺体未愈,信香难以收敛,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站远些。
若是没有这恼人的信香,也许他还能与师兄并肩——就像若他不曾生出那些不可说的心思,他还能与师兄坦坦荡荡地相处。
可他偏偏动了心。
他拼命地藏起他不可言明的心思,藏起他的信香,不敢让师兄闻见——可他又藏不住。
李忘生有些沮丧,信香随心意而动,他怕这信香不知分寸,惹了师兄不快,更怕这信香擅自逾矩,泄了密。
李忘生从后望着风吹起谢云流的长发,潇洒又利落,忽地想,他是否能将此当做一个借口,一个幌子——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正无法抑制地散发着信香。那高洁傲岸的梅香、高不可攀的冷香,却源于无法抑制的心动,无法抑制地生出、无法抑制地弥散。
“腺体未愈,信香难以收敛”——多好的一个幌子,可以让他在这般心乱、难以自控的时候,还能有解释得过去的说辞,还能有可以挽回的余地。
“……”
李忘生眼捷垂落下去,再不敢抬起。
李忘生啊李忘生,你分明情难自禁,却还千方百计地圆过去,以示清白、以示对自己的师兄没有半点非分之想、以示你们之间纯粹无垢的师兄弟情谊——
你是多么的虚伪、多么的卑鄙啊。
前方忽然一声巨响,打破了尴尬的僵局。
谢云流抬眼,见果摊不知道被哪个冒失鬼撞翻了,瓜果滚了一地,摊主正骂着撞完就跑的小鬼,那背影看起来十分熟悉。
谢云流盯了片刻:“是小六。”
她不是在长街上,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么急匆匆地,是要去哪儿?
谢云流眉头一皱,偏头道:“师弟……”
话出口,余光里却瞥不见人。
他转过头,视线交汇的刹那,两人同时一愣。
“……”
谢云流当即后撤半步,正逢李忘生向前半步,谁也没问方才那一步之遥从何而来,并肩而立的时刻,无需多言,只是一个心有灵犀的眼神:
“跟上去看看!”
谢李二人一路追着小六,眼睁睁看着她进了春苑。
“……她去这里做什么?”谢云流皱紧了眉。
李忘生神色凝重,结合之前小六混乱的情期和他之前的猜测,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李二人也跟着入了春苑,刚进门,李忘生就忽地被扯过一边,躲开了迎面而来的异香。
不知是不是因着回头客,这次的姑娘们比上次更热情。
谢云流攥着李忘生的手腕,将自己隔在他们中间,对李忘生低声道,“香气催情,走这边。”
他带着李忘生穿梭人群,各种不同的香料与信香混杂一起,熏得李忘生有些头昏。他嗅觉只是恢复了些许,但在这样浓烈的香气之中,仍旧十分不适。
好在谢云流很快就把他们拉进了一条暗道,这里人迹罕至,香气一下减淡了不少。
李忘生放松下来,小幅度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谢云流在一旁瞧着,犹豫道:“可是这里的香太杂乱?”
周围的气息干净了,李忘生也清醒了,他摇摇头,“无事。”
难怪这种地方总是令人沉迷,若是意志薄弱,再加上这些香气、药物诱引,确实难以自控。
那师兄……
他正想到此时,忽然闻见了冷铁的肃杀寒气。
那种千锤百炼之下、一丝杂质也无的纯粹寒意,带着攻无不克、所向披靡的锋利,将他周围方寸天地涤荡一空。
李忘生一顿,缓缓转过头,却见谢云流目光定定地望着他,“你若是感到不适,我随时收回。”
“……”李忘生顿了顿,摇头否认:“多谢师兄。”
“谢我什么?”谢云流见他没有拒绝,不由松了口气 ,好笑道:“不是我侵犯了你么?”
天乾的信香如同自身的绝对领域,不可侵犯,在谢云流燎期的时候,李忘生已经领教过一回了。
信香笼罩之下的领域如同君王统治的国土,笼罩其间的人只有臣服。李忘生确实感受到了那无孔不入的压迫,但他并不对谁臣服。
何况信香的主人此时正带着温柔歉意的目光瞧着他,他也只是控制不住。
长剑锐利无匹,必然就是锋利的,他喜欢上了剑的锋芒,他也接受剑的易伤。
“无妨。”李忘生道。这种程度,他可以接受。
谢云流眼神一亮,却忽然听得隔壁传来隐约人声:“……药……后期……”
谢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贴上墙面,听取隔壁的动静。
“药只是做一个维持过渡,”一个男声说道,“只要你能挺过这段时间,等腺体愈合后,就再无其他后遗症了。”
李忘生隐约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就在最近几天听过。
“可是这情期混乱得太厉害了,毫无预兆……”
这是小六的声音:“半山先生,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替代这些药的……”
半山——李忘生想起来了,是药铺掌柜的声音。师雨云给他的锦囊上,绣了一个“山”字。
“这些药实在太贵了。”小六声音小了下去。
李忘生垂下眼,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腺体易置需要剖开双方腺体,再进行缝合——这种程度的伤口,想养好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由于腺体尚未完全长好带来的种种问题,只能采用外力去解决,比如药物。
可涉及腺体,不同于寻常疾病,这些药方由谁来开?所需的药材,又是寻常药铺中便可买到的么?
甚至进一步更糟糕的情况,不属于自己的腺体放入自己体内,真的就会好好地融入新的身子么?倘若是腺体发生了排异……
李忘生简直不敢想下去。
连小六一个街头卖艺的小姑娘都能接触到这些,她真的是第一例乾坤逆转么?
她从哪里得知腺体可以卖钱?
买卖双方是谁?
谁在中间衔接了双方?
行医的人是谁?
术后恢复的药方从哪来?药材从哪来?
如果腺体可以卖钱,那价钱谁来定?
这些术后恢复的高额药费,最后又落到了谁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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