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庄主离开了,却还是留了个侍从在这儿。
名为服侍,实则监视。
李忘生不动声色扫了一眼,每一位客人身后都站了这么一个侍从,王兄也不例外。
香庄主究竟是什么打算?
正思索着,肩膀忽然一沉。
“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谢云流将下巴搁在李忘生肩窝,懒洋洋说。
师弟身上的白梅冷香仍是那么清雅,让今日一整天都泡在甜腻香气里的谢云流舒服多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整个人放松下来。
分明才分别不过半天,他却觉得已经过了好久。
谢云流眯着眼,看在场的地坤一个个依偎在客人怀中——想来师弟怀中必然是舒服的,他倒是想,奈何他比李忘生还大只,只好半靠半坐。
重逢的思念与欣喜为体内炽热添了一把柴火,谢云流不动声色运功压制,却察觉身旁之人躯体逐渐僵硬,动不敢动,不由挂上一抹笑意。
这姿态着实过于亲昵,李忘生努力保持外表镇定,侧头看向枕在自己肩窝的谢云流,声音压得极低:“师……”
“师”字刚出口,就被谢云流止住了唇。
要侧着看人,要眼捷慢眨——小矮个说的瞧人要诀此刻忽然被想起,但那些毕竟刻意为之,难免雕琢痕迹。
可李忘生——他的师弟,只是这么茫然无知地一瞧,眼波流转间,分明无诱无引,却一眼便让他身似燎原,真是高明。
谢云流狭长的眼尾眯了起来,自下而上地瞧着李忘生,指尖按住对方柔软的唇,“嘘——你该叫我什么?”
“……”李忘生愣了片刻,忽然惊醒。
好险好险,差点说漏嘴。
监视的人还在身后站着,李忘生慢慢冷静下来,在对方的手指之下轻声问询:“云浮?”
“不对。”
谢云流那双多情眼微弯,枕在李忘生肩上仰望着他,眼尾那颗赤红的小痣明艳到灼人。
“……”
李忘生下意识抿了抿唇,可谢云流手不曾收回,依旧压着他,连抿起时的无意触碰都仿佛是对手指的亲吻。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李忘生有些无措,他不知该说什么,亦不知该如何说。
见此谢云流笑意更深,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瞧着李忘生,眼里亮亮的,连吐息都炙热。
李忘生几乎不敢看他,逃避似的垂下了目光,周围欢声笑语不断,那些撩拨挑逗的私语昵称钻入李忘生耳中,使他耳尖越来越红。
是了,做戏要做真一些,外人都如此亲昵,他二人却静默无言,岂不惹人怀疑?
可……
李忘生眼捷颤了颤,他瞧了一眼谢云流,又飞快地收回目光。
可他怎能对师兄……如此放肆?
那颤动的眼捷仿佛心尖停歇的蝶扑扇了翅膀,弄得谢云流心痒痒。他实在等不了了。
“卿卿。”
吐息的灼热慢声音一步到达,待李忘生反应过来,脸蓦地红了,即便有面具遮掩,也挡不住那抹酡色。
李忘生唇动了动,刚张了条缝,却又紧紧闭上,只是在对方指腹处轻轻抿了抿。
像是一个含蓄至极的吻。
谢云流松开手,跌进他怀里笑了。
压制药性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谢云流一心二用,还算耐得住,只是师弟这举动着实可爱了些。
比起在场其他主从坐席间亲密狎昵,他们这儿倒反了过来,地坤一进再进,客人局促不已——
谢云流将脸埋进李忘生怀中,避开外界视线,无声大笑毫无顾忌,发上的绒花一颤一颤,戳在李忘生轻纱罩衫上来回摩擦。
“……”李忘生僵硬了半晌,缓缓放松下来。
师兄显然又是在逗他。
不知为何,李忘生悄悄松了口气。他轻扶着怀中人的后背,生涩哄劝:“……对不住,我实在嘴笨……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他目光在桌案扫了扫,“吃葡萄么?我给你剥。”
谢云流听见这些,万万不敢抬头,生怕教人看见这女子笑得甚是奇怪,从而引起注意漏了陷儿。
远处,香老板的声音徐徐传来:“正如诸位所见,此乃今日之一——人是旧人,香却是新香。”
“这几人经过多年栽培,香气侵染入体,连血亦是花香……”
李忘生想起云浮颈后那处刺青,那朵娇艳欲滴的花,他也是被“栽培”的人之一么?
怀中忽然拱动,谢云流终于笑够了,敛好神情抬起头。
他方才趴倒得太急,这会儿才看见胭脂蹭上了李忘生的前襟,如同雪地里开了几朵红梅。
谢云流愣了一下:“你的衣裳……”
刚开口,忽然唇边一热。
“胭脂花了。”李忘生指腹轻轻为他抹去。
“……”谢云流半张着嘴,闭也不是张也不是,只得等李忘生擦完,才道:“……你衣裳被我弄脏了。”
“无妨。”李忘生又看了看谢云流的唇妆,确认恢复原状后才看向他的眼睛,微微一笑,“我踏雪寻梅,如今既已寻得,自当留入怀中。”
谢云流怔了一下,忽然舔了舔唇,“卿卿方才说剥了葡萄?”
他眼中闪着狡黠的笑意,“喂我。”
“……”李忘生面上微笑仍在,袖中的手却悄然蜷缩,他的目光垂落一瞬,又迎了上去,“劳烦再坐近一些。”
再近一些?已经是半倚半靠了,再近还怎么近?
既然李忘生提出如此要求,谢云流也就不客气了。他挪了挪身子,将重心收回自己身上,落后李忘生寸许坐下。
“卿卿,”他将人整个圈进怀里,贴着面颊轻唤:“这样可够近?”
话音里满是笑意。
“……”李忘生脸都在发烫,他没有回答,只是仓促地将葡萄剥好,怼到谢云流唇边。
谢云流瞧着怀中人已经红透的耳垂,忍不住笑——
还敢主动出击,就这个样子,能与他战几个来回?
“……”李忘生听见耳旁轻笑传来,浑身僵硬不已。
师兄只是逢场作戏,借此玩笑捉弄,万不可因此失了态,冷静。
他正努力劝说自己放松,忽有柔软的湿热卷过指尖,霎时脑中所有思绪席卷一空,只剩一句熟悉声音盘旋:
“好甜。”
李忘生猛地转过头,却对上谢云流近在咫尺的眼睛。
太近了——近到唇瓣与面颊差一点相擦而过,呼吸就萦绕在彼此之间。
“!”
李忘生下意识后躲,往另一边侧身拉开距离,却见谢云流冲他眨了眨眼:“尝一个?”
脸颊一凉,李忘生目光看去,竟是圈住他的那只手早早拈起了葡萄,因着他的躲身,恰好撞到了面前。
“尝尝吧,不骗你。”
葡萄又靠近了些。
“……”
李忘生攥紧了手,垂眼看着那颗葡萄,久久未动。
双唇紧抿。
“真的。”
葡萄不曾退缩,它就那么停在原地,等待着李忘生的品尝,不达目的不罢休。
四周推杯换盏,人声鼎沸,此处却异常静谧。清甜的果香弥漫,清冽的寒冰与淡雅的白梅交织缠绵,自成一方天地。
无人开口,心跳的声音便大到吵人,声如雷鼓,不知是否会被对方听见。
良久,李忘生微微张口。
确实是甜的。舌尖触碰果肉时酸中带甜的滋味悄然绽开,清新的汁水让他清醒了几分,李忘生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的手,将葡萄吞入口中。
“……”
谢云流捻了捻空落的指尖,瞧着怀中人默不作声地低下头,腮帮一鼓一鼓地嚼果肉。
他像是因葡萄的酸而蹙起眉头,又因甜而有所舒缓,他因这酸甜交织的复杂滋味纠结,却仍然认真地品尝到最后一口。
谢云流目光微动,轻声问:“好吃么?”
“有些酸,大约是不如方才那颗甜。”
李忘生低声道。他给自己倒了杯酒,缓缓饮尽,冰凉的酒液浇灭了心头翻滚的千思万绪,平复片刻,他才再度开口:
“好吃。”
情之一字,滋味百般,可说到底都是心甘情愿,哪有不沉醉其中的呢?
李忘生眼中浮上迷蒙醉意,抬眸瞧向谢云流。
有一颗便是一颗,待没有了,他也不多求。
“醉了?”谢云流有些意外,这才两杯,比李忘生平时的量还要少。
李忘生摇摇头,他有些累了,丢弃了以往端正的坐姿,有些倦怠地懒在谢云流怀中,却也不倚靠,只支着手肘托住下颌,目光垂落再度上演的场中。
那是一出戏——
【锣鼓喧天,唢呐齐响,是一个盛大的开场。
许多天乾依次站立,簇拥着一位天乾,顶礼膜拜,看着像什么如日中天的大家族。
而后家族内部分化成了几派,各派相互争斗,在争斗中,有一位天乾受伤,掉了队。】
谢云流察觉有股视线一直在往这边窥探,他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眼,见是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带着面具也不知道是谁,身旁正是之前的小矮个。
仿佛是觉察到谢云流的目光,那人从酒杯中抬起头,视线与谢云流对上。
充满了敌意。
“……”
这感觉有点熟悉,但谢云流遇到过的,视他为敌的人不计其数,他一时也想不起来这是哪位手下败将。
场中戏仍在继续演着:
【天乾的伤势逐渐恶化,危在旦夕,却被一位游医所救,日日精心照料,情况好转。
此时各派斗出了胜负,其中一派失败者离群索居,一群人避开众人,躲了起来。】
席间之目光皆被戏所吸引,只有那锦衣男子仍看向这边,只是略带扫了谢云流一眼,更多聚于李忘生身上,眼神很是奇怪。
谢云流靠近李忘生耳畔,轻声问:“席上有你认识的人么?”
李忘生懒懒地顺着他的方向瞧了一眼,微微一僵。
谢云流手还虚搭在他腰上,立即察觉到了:“你认识?”
“……”李忘生沉默片刻,从他怀中直起身:“是我兄长。”
谢云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