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在这里?”
谢云流又看了一眼那锦衣男子,难怪会觉得熟悉,上次他们隔空“见面”,就在半月以前,可李隆基怎么会来这儿?
难不成这春风宴上还有他想要的东西?
谢云流将那股子浪荡劲儿收敛大半,不动声色地瞧了身后侍从一眼。
这人太麻烦了,他在身后监视着,谢云流什么都不能与李忘生说。
“碰巧遇见了,”李忘生轻轻叹了口气,他瞧了谢云流一眼,又招来身后侍从,倒了满杯的酒递给对方,“将这酒送给那位客人,”他示意李隆基所在,“就说是我二人同赠。”
侍从接过酒,在原地停了片刻,却见李忘生袖袍一展,拢过身旁地坤的面庞,似是欲亲芳泽,察觉他还在,忽地回头瞥了他一眼,“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侍从低头称是,端着酒杯离开了。
谢云流却是真真切切的感触到了脸旁的温度,李忘生不会做假,他的手实实在在地抚于谢云流脸侧,谢云流的目光随着侍从离开,又随着李忘生再度靠近。
四目相对,李忘生抚在他面颊的手抖了抖。
谢云流玩味地挑起眉。
“王兄来是为了查探那些失控的天乾。”李忘生吐息间带着清甜酒香,他将衣袖遮挡在他二人之间,垂下眼:“春风来与春苑背后都是香老板,做的就是信香生意,半山名为江千山,来京是为了寻找他九年前失踪的父亲……”
“他父亲已经死了。”
李忘生话音戛然而止,怔怔地看向谢云流。
谢云流刹那间串起了前后两任医师的笔记,“九年前香老板就在谋划有关腺体的药,骗来医师软禁于此,后半山来此接任,时至今日,已成规模……”
半山曾为那间水牢里的人伤心过——谢云流顿了顿,攥住李忘生腕间滑落的衣衫,目光灼灼:“水牢里还关押着上百地坤……忘生,这地方留不得。
“可我们只是前来寻找草药,单凭你我二人……”李忘生话刚说一半,侍从端着酒杯已经回到了他身后:
“公子,那位客人收下了,并赠还一杯。”
李忘生接过,朝李隆基那边望了一眼,对方同他遥遥举杯。
这算是替师兄同王兄打过招呼了,想来方才那些……王兄应当不会见怪。
李忘生饮了几口,便将酒杯放置一旁,他按了按额角,醉意让他犯起困。
谢云流将他剩余的半杯酒倒入自己杯中,边饮边道:“若是累了,我们便回去歇息罢。”
“再看一会儿。”草药的线索还未出,李忘生哪肯回去,他将目光投向场中——
【伤好之后的天乾与游医日久生情,结为夫妻。
独自躲藏的一派隐居世外,自成天地,岁月悠悠,多年以后,有一人离开隐居地,回家探亲。】
李忘生望着独自离开的天乾,这似成相识的桥段让他泛起不安。
远处李隆基瞧见这幕,却是冷笑一声。
一旁的小矮个新倒了酒递过来,期期艾艾地瞧着他,李隆基倒也不在这方面吝啬,他一饮而尽,春风和煦地问:“你平日住在哪里?住得可好?”
来此的客人大多都是买个奴仆,钱财交易之后,便带回去享受,小矮个没想到这个客人竟然还会关心他以往的生活。
他涨红了脸,小声答了,李隆基怜惜地将人抱入怀中,又问他平日里经常的去处,有没有什么玩乐集会云云,小矮个也都一五一十答了。
李隆基一边饮酒,一边按小矮个所说勾勒山庄地图,果真与红拂所探能相互印证。
他不动声色地瞥向李忘生,见对方正在专注看戏,而他旁边那个也总算规矩了不少。
一想到旁边那个之前所作所为,李隆基额角直跳,杯中酒也索然无味。他将酒杯搁在桌上,止住了小矮个的絮絮叨叨,“看戏罢。”
【探亲的天乾遵守叮嘱,守口如瓶,他路上遇到游医二人,得知昔日天乾在争斗中伤及根本,腺体逐渐异变,游医带着爱人四处寻方,意图救治,此时正缺一味草药。
那草药生于其他派系占据之地,本不能轻易前往,但游医心急如焚,天乾便绕道去了一趟,将草药带回,交给游医。
游医经过多次试验,最终引导腺体由天乾转为地坤,让爱人活了下来。】
香老板的声音在此插入:“此乃今日之二——逆转乾坤。”
垂危的天乾服下药丸,信香渐渐淡去,不多时,属于地坤的信香散发了出来。
坐席上的人见此亮了眼,争先恐后抢要购入。
“我要十颗!”一道声音喊得最大。
听见熟悉的声音,谢云流眉头一皱。
重茂?
他寻着声看去,果真见一熟悉身影坐在席间,他身旁亦是熟人——红拂。
红拂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正巧与谢云流视线对上,便冲谢云流眨了眨眼。
谢云流:“……”
他又移开了视线,看向身旁的师弟。
席间交谈纷纷,显然对此很感兴趣,李忘生却是异常沉默,面色有些不对劲。
谢云流愣了愣,“忘生?”
众人的目光皆集中于场中的地坤,李忘生却紧紧盯着角落里,回到家中的天乾。
【家中空无一人,皆被杀害,甚至连天乾自己,都遭到了暗杀。
将暗杀者的面罩摘下,竟然是同一派的人。】
戏到此散场,人们欢呼,李忘生却浑身发凉。
前日的“小公子”、布局与梅园相似的地方、那日在李府见到的黑衣人……
原来这些不是他的错觉,是故人的存在和归来。
这般声势浩大的宣告,这般血债累累的结局——
这是控诉,是复仇。
李忘生颓然地趴倒在桌案上,抬头方寸的天幕与难以翻越的高墙沉沉压下,再度将他围困起来——这是他的故人,他的过去,他不能否认,也无法摆脱。
“别撑了!”谢云流见此心中一紧,他语气急急,动作却轻柔:“不在这儿睡,困了我们回去睡……”
师兄还什么都不知道。
李忘生瞧了他一眼,醉意与困意让他难以思索,他究竟该不该将这事告诉师兄,香老板却在此时公布了最后一样:
“这些天乾可做护卫,亦可做刀剑——今日之三,杀气腾腾。”
好一个杀气腾腾。
李忘生没躲开谢云流的搀扶,只是怅惘地叹了口气。
“回去罢。”他说。
谢云流找了个借口指使侍从去别处,半扶着李忘生回到客间。
李忘生推开房门便去了桌前,直直灌下一壶凉水。
不用再顾忌那些明里暗里监视的眼光,茶水洒出他也顾不上,只想快快清醒些。
他该如何与师兄提起李府的事?那些师兄从不知道的、他的曾经。
谢云流后脚跟进来,不急不慢地关上门,他回过身,自下而上地扫了一眼,目光久久停留在那段仰起的、修长的颈间。
那颗喉结不时滚动,又漂亮又脆弱。
一壶见底,李忘生终于清醒不少,他长长舒了口气,谢云流向他走来:“你不怕茶里有毒么?”
李忘生手上一顿。
谢云流笑了,“不在茶里,在酒里。”
这襦裙穿着实在麻烦,行动不便,谢云流解开胸前系带,将下裙褪下,丢至桌边。
李忘生挂心他酒中的药,刚要开口,视线一触及脱下的衣裙,又狼狈躲开,把话咽了下去。
谢云流却瞧见了,故意问:“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李忘生不敢抬头,只是低垂着眼,摘下了自己的面具,“师兄……怎么样了?”
谢云流笑了笑,他换回自己的衣裳,放松地坐在床边,停止了运功压制,盯着李忘生动不敢动的背影,意味深长道:“你闻到我的信香了么?”
李忘生一下烧了起来。
宴会上他们挨着坐了全程,谢云流的信香一直萦绕他身上,只是谢云流表现得一点没事,李忘生也刻意压制不去想。
“二师兄,”谢云流佯装委屈道:“你以前都会安抚他们的……”
“我都发情了,你怎么不抱我。”
李忘生暂时清醒的脑子又混沌起来。他恍惚地走了过去,地坤的信香愈发鲜明,清冽的寒冰潮湿得仿佛要滴出水,让他每一步都更加沉重。
“师弟。”谢云流仰着头看他,朝他伸出手,眼尾的红痣灼灼如火。
是了,即便是他是师兄,此刻他也是个地坤。
——他需要他。
李忘生弯下腰,慢慢抱住了谢云流。清冽的信香将他完全包裹,氤氲在空气中,一滴水忽地坠落。
啪嗒。
有什么平静破了。
李忘生茫然地睁大了眼,白梅清雅的冷香不受控制地从身上涌出,脑海中闪现前两日香老板当面给他下的那颗香珠,原来是在这里……
原来是需要一个引子。
谢云流被天乾的信香冲击得晃了下神,错愕地看向李忘生:
“忘生,你……”
他话刚出口,忽然眉头一皱,望向门的方向。
敲门声响起:“公子,热水来了。”
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放那儿,你下去吧。”谢云流盯着门外人离开,眉头却皱得更紧。
侍从的脚步声是远了,另一道气息却越来越近,来的还是个高手。
怎么,春风来山庄还有这爱好,就算换人也要听墙角?
身似火烧,怀中人清冽的信香便成了安抚的良药,李忘生深深吸了一口,缓缓松开手。
他已经站不太稳,脚下踉踉跄跄地后退,眼看就要撞上木桌。
“忘生!”
谢云流也顾不上门外监视的人了,连忙上前将人接住,抱回床榻间。
李忘生喝了酒,眼尾发红,同眉心的朱砂一起,在灯火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艳丽。
他醉醺醺地倒在红烛软帐里,穿得却是一身雪衣。
谢云流喉结滚动,刻意压制的心火有复来之势,他看了片刻,匆匆丢下一句去找水便要离开。
他刚转身,却被勾住了衣角。
“别走。”
一句很微弱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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