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李隆基望着李忘生看了很久。
谢云流拎起缰绳,面无表情地瞧了他一眼——既然当初放了手,此时又何必假惺惺。
李隆基叹了口气。
“你我处境不同,你不明白。”
“庙堂上下多少眼睛,虎视眈眈;江湖风波未平,强敌环伺,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我怎敢离他太近。”
谢云流冷哼一声:“是怕你连累了他,还是怕他连累了你?”
满口仁义道德的骗子,苦衷都像是假慈悲。
谢云流跟李隆基这种人没什么好说,他收回目光,带着李忘生策马离开。
离长安越来越远,风也褪去繁华柔意,凛冽了起来。
谢云流将李忘生抱在怀里,在颠簸的马背上低头望了他一眼。
汗湿的发贴在面颊颈侧,衬得面色更加苍白,李忘生紧蹙着眉,脸因为怀抱的姿势不断向他怀里躲,像是十分难受。
药物延缓的最后期限已过,他的信香被全然激发了出来,平日里淡雅的冷香此刻也浓郁到缠.绵,勾得谢云流在这种时候竟然有些心猿意马。
谢云流在内心唾骂自己,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华山雪冷,云雾缭绕。
谢云流将李忘生小心地放到床上,人依旧昏迷不醒。
宽大的衣袍遮盖住了他的身躯,不漏分毫,端方雅正,可颈侧湿透的衣襟却紧紧贴着身子,透出肉色,又是那样的欲色诱人。
正如他明明渴望,却还要那样无情。
怎么会有这样矛盾的人。
李忘生眉心蹙地更厉害,连朱砂都隐约渗出了水珠,像是难受得紧了,朱砂都要滴泪。
谢云流抹去他额头的汗,低头吻了吻眉心朱砂,便起身去桌前传讯——此时此刻,已经来不及向师父复命,他草草写了几句,唤来窗外十五。
谢云流将信系在它腿上,摸摸它的脑袋:“去给师父。”
十五蹦跶着跳出窗台,展翅高飞,今日日头甚好,日光照在雪地里,熠熠生辉,远处纯阳弟子边扫雪边打闹。
纯阳还是以往的模样。
谢云流松了口气,却忽然察觉了什么。
“铮!”
一道剑气袭来,书卷哗啦翻起,窗户猛地关上,震落檐上积雪,簌簌落下。
“……师弟。”谢云流转过身,望向对面的人。
床上的人醒了,却又没醒。
他眼捷半垂,眸中幽深无光,似乎是有些倦意,可面颊却浮现醉酒的红。
李忘生半坐在床上,手持长剑挡在身前,像是在抵御外来的敌人,攥着剑柄的手却用力到泛白——他在抵御自己。
谢云流立即下了阵法隔绝外界,以免闹出太大动静惊扰他人,而后慢慢向李忘生靠近。
“忘生。”
他唤着,脚下刚迈出一步,剑光立即杀至,谢云流微顿,面前一凉,地上便多了一道深深剑痕。
“……”
这是一点没留手。
谢云流解下腰间长剑,放至桌边,手无寸铁地向前走去。
上次燎期,他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误伤了师弟,谢云流对此一直过意不去——若非因此,李忘生不至养伤许久,此番下山也险象环生。
“忘生……”
他向前一步,剑气随即便至。
“你先把剑放下……”
茶盏嘭然炸开,卷帘承受不住,断成两截。
“……别伤了自己。”
墙角的酒坛猝然碎裂,霎时酒香弥漫,酒液流淌出来,流至谢云流脚下。
“……”谢云流低头瞧了一眼,地上酒水四洒,累累剑痕,一片狼藉。
燎期的天乾果然没有一点神志,只知攻击,六亲不认。
他当初是否也是如此?当时的李忘生……又是何感想?
只是……剑气步步紧逼,可为何他毫发无损?
谢云流抬头望向李忘生,对方面色潮红,却竭力压抑着吐息,唇抿得几乎没了血色。谢云流顿了顿,声音极为缓和:“师弟不必强忍,师兄……”
他话音未完,李忘生突然倒转剑柄,毫不犹豫在手臂划下一道。
“李忘生!”谢云流厉声道。
血顺着手臂滴落,一滴一滴落在地面。
李忘生只觉得吵。
他心里有股火烧得厉害,闷在心里,烧得他全身都热受,李忘生迫切地想要把这股充斥胸腔的火发泄出去,偏偏旁边还有个声音,步步紧逼,太吵,太聒噪。
可他毕竟不能伤人。
李忘生泄无可泄,便划开了自己的手臂。
“把剑给我!”谢云流一个箭步赶到他身边,想强行将剑夺下来。
太危险了,不行要打要砸,自残算怎么回事!
李忘生死死攥着剑不松,抢夺中伤口处更多的血涌出,淅淅沥沥滴落地面。
“!”谢云流心惊不已,一时也顾不上跟他抢了,立即从衣摆撕下布条,正欲给李忘生包扎,却忽然被拽住前襟猛地一扯,砸进了床榻。
“师、师弟……”
谢云流未来得及起身,就被人按了下去,呆滞地望着骑坐在他身上的李忘生。
对方手中长剑未松,却是收敛了锋芒负于身后,谢云流目光越过他肩头,还能瞥见一点寒芒,极亮;他左手仍旧按着谢云流的胸膛,手臂上的血迹蜿蜒流淌。
神情无悲无喜,端得是一副无情相。
“……”谢云流张了张嘴,“你……”
他刚一开口,李忘生便俯下身,吻了他。
他的吻带着一种虔诚,轻轻的,仿佛在对待什么珍宝,可按在谢云流胸膛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劲。
他将人压在被褥间,沿着下颌吻过颈侧,右手丢了剑,微凉的手指伸进谢云流前襟。
“师、师弟,”谢云流结结巴巴道,“要不先把手包扎一下呢?”
李忘生听不懂他的话。
李忘生不在乎流血,李忘生只想吻他。
温热的鲜血顺着李忘生的指缝流淌,染湿了谢云流的外衣。
谢云流不敢挣扎,只是摸索着抚上他的手臂,想给他包扎。
然而他刚抓住对方的手腕,颈下的吻忽然停了,李忘生捉了他的双手拢在一起,别在谢云流头顶。
他好似有些恼怒,咬了一口身下人的喉结,可很快又后悔了,拿舌尖轻轻地舔。
“……”
谢云流仰高了颈,只觉喉间微痒。钳住他手腕的力道不小,可咬他要害的牙口倒轻。他还是第一次以这样受制的姿态面对于人,新奇得很。
他半眯着眼,任凭李忘生吻咬,淡淡的血腥气弥散在浓郁的白梅冷香中,谢云流无端想起那一晚李忘生埋在他肩头情动。
那时的师弟与此刻截然不同,那时的隐忍与此刻的乖张,竟是同一人——
手指过处,衣裳如水波一样推开,李忘生越吻越往下,攥着人的手臂就不够长了,他犹豫片刻,从袖口处撕咬下窄窄一条,将人的手捆缚在床头。
谢云流:“……?”
布条越收越紧,谢云流预感不好,他扭动着手腕,想从李忘生手心逃脱,可对方偏偏这时较起了劲,死死地攥着他,不许他跑。
谢云流不知这样下去李忘生会做到什么地步,要是真被捆上了,他哪里受得了。
他有心抗拒,李忘生却更加执拗,双方僵持不下,刚刚凝住的伤口再度撕裂,血又顺着李忘生的手臂滴了下来,滴落在谢云流脸庞。
“……”
谢云流一时不忍,李忘生却忽然松了手。
他沉默地望向身下的人,眸中沉沉如夜,黯淡无光。目光没有聚焦,可却看得谢云流头皮发麻。
李忘生慢慢靠近,轻柔地舔去他面颊上的血迹,眷恋地蹭了蹭。他也分不清什么,他只是很想一直占据面前的人,而这个人很抗拒他的占有,很抗拒他。
李忘生很难过,却也舍不得毁掉对方,他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能让自己伤害这个人。
李忘生刚直起身,忽地被攥住了手腕。
谢云流一言不发地将他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好,动作极其利索,随后撑起身,轻轻将李忘生拥入怀里,“别走啊。”
他下颌抵在李忘生肩头,抽掉了他身后束发的长绳,交到李忘生手里:
“你想疯,师兄陪你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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