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那首未完成的旋律如同幽灵般在浔月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会在数学课上突然走神,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不存在的琴键;会在夜深人静时突然坐起,试图抓住梦中一闪而过的音符。
周五放学后,浔月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市图书馆。她在音乐区翻阅了大量乐谱,试图找到与记忆中相似的旋律,却一无所获。那首曲子果然是乔隐原创的,如同她本人一样独特。
周六清晨,浔月被窗外的雨声唤醒。她躺在床上听着雨滴敲打玻璃的节奏,忽然想起乔隐弹琴时的姿态——那只独眼专注地盯着琴键,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和钢琴。
这个联想让她再也躺不住。浔月起身走到钢琴前,掀开琴盖。雨水顺着窗户滑落,在玻璃上画出蜿蜒的痕迹。她的手指落在琴键上,尝试着重现记忆中乔隐的旋律。
这一次,她不再追求完美的复刻,而是任由自己的感受引导。几个音符串联起来,形成一段全新的旋律,带着雨天的忧郁和朦胧。浔月惊讶地发现,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即兴创作,而不是机械地重复乐谱。
练习被打断时已是中午。母亲推开房门,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难得见你弹琴了。”
浔月慌忙合上琴盖,像是被撞破了什么秘密:“就随便弹弹。”
母亲没有多问,只是说:“吃饭了。下午要不要去看看奶奶?医生说她的检查结果今天出来。”
医院里,浔月父母和主治医生在走廊低声交谈。浔月坐在奶奶床边,削着苹果,耳朵却捕捉着门外的只言片语。
“...需要进一步检查...” “...转移的可能性...” “...下周安排...”
每一个词都像锤子敲在心上。奶奶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轻轻握住她的手:“月月,生老病死是常事,别太担心。”
浔月低下头,苹果皮断落在垃圾桶里。她忽然想起乔隐弹琴时的样子——那个失去了一只眼睛的女孩,在钢琴前却显得如此强大和完整。
周一一整天,浔月都心神不宁。数学课上,老师在黑板上演算复杂的公式,她的笔记本上却写满了零散的音符。课间,好友林薇凑过来:“你最近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的。”
浔月犹豫了一下:“你相信有人能用音乐表达说不出来的感受吗?”
林薇眨眨眼:“你又开始哲学了?是不是高三压力太大了?”
浔月笑了笑,没再解释。有些感受确实难以言说,就像乔隐的音乐,就像她对奶奶病情的担忧。
周三终于到了。浔月比平时更早地结束课程,以“家里有事”为由请了假。去医院的路上,她特意绕道花店,买了一小束白色雏菊。
奶奶的状态比上周好了些,能够坐起来自己吃饭了。浔月陪她聊了会儿天,帮忙整理了床头柜,然后看似随意地说:“我出去透透气。”
“去吧,”奶奶慈爱地笑着,“年轻人别老闷在医院里。”
浔月拿起那束雏菊,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走向那栋旧楼,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活动室的门虚掩着。浔月停在门口,调整着呼吸,然后轻轻推开门。
钢琴前空无一人。
失望如同冷水泼在心上。浔月慢慢走进房间,将雏菊放在琴盖上。钢琴似乎刚刚被人调过音,琴键一尘不染,与她上周见到的状态完全不同。
她坐在琴凳上,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琴键。或许乔隐今天不会来了,或许上周的那句“下周三见”只是客套话,或许——
“你来了。”
声音从门口传来。浔月猛地转头,看见乔隐站在那儿,依旧戴着黑色眼罩,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乐谱。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浔月脱口而出,随即觉得这话太直白,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我意思是,上周你说...”
“我说了下周三见。”乔隐走近,目光落在琴盖上的雏菊上,“这是给我的?”
浔月点点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就觉得白色很配你上周弹的那首曲子。”
乔隐的嘴角微微上扬——这可能是浔月第一次看见她近似微笑的表情。她放下乐谱,拿起那束花轻轻闻了闻:“谢谢。很少有人送我花。”
“你的眼睛...”浔月注意到乔隐的眼罩似乎调整过,边缘的疤痕看起来没有那么明显了,“恢复得还好吗?”
乔隐下意识地摸了摸眼罩:“就那样。视觉神经损伤是不可逆的,复健只是为了适应单眼视觉带来的平衡问题。”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但至少现在弹琴时不会头晕了。”
她放下花,翻开乐谱:“想听听这首曲子的完整版吗?我上周只弹了一半。”
浔月屏住呼吸,点了点头。
乔隐的手指落在琴键上。同样的旋律流淌而出,但这次更加完整,更加丰富。浔月闭上眼睛,让音乐包裹自己。她听出了其中的挣扎与痛苦,但也听到了希望与坚持,就像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人,终于看见了一线曙光。
曲终,余音在空气中缓缓消散。浔月睁开眼,发现乔隐正看着她,那只独眼中有种复杂的情感。
“它现在有名字了,”乔隐轻声说,“《左眼看见光》。”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失去右眼后,我才学会如何真正地用左眼看见重要的事物。”乔隐的手指轻轻抚过琴键,“比如音乐的本质。”
浔月想起自己这些天的变化,忽然理解了乔隐的话。有时候,失去反而让人更加清楚地看见自己拥有什么,想要什么。
“能教我弹这首曲子吗?”她问,“就开头几句。”
乔隐有些惊讶,但很快点了点头:“当然。往旁边坐点。”
浔月挪了挪位置,乔隐在她身边坐下。两人肩并肩坐在琴凳上,乔隐开始演示曲子的开头部分。
“注意这里的指法,”乔隐的手指轻盈地跳过琴键,“这个过渡很重要,要轻但要清晰。”
浔月试着模仿,但手指总是不听使唤。乔隐耐心地纠正她的姿势和指法,偶尔会直接握住她的手,引导她找到正确的位置。
“别着急,”乔隐说,“音乐不是速成的。它需要时间和感受。”
浔月点点头,继续练习。渐渐地,她能够弹出前几个小节了。虽然远不如乔隐弹得那么流畅动人,但至少旋律已经初具形态。
“不错,”乔隐难得地夸奖道,“你很敏感,能感受到音乐的情绪。”
浔月感到一阵暖意涌上心头。她已经很久没有因为弹琴而受到夸奖了。
窗外,夕阳开始西沉,橙红色的光芒透过窗户洒进来,为整个房间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泽。浔月突然意识到时间不早了。
“我得回去了,”她有些不舍地说,“奶奶该担心了。”
乔隐点点头:“下周 same time?”
“Same time。”浔月肯定地回答。
她走出活动室,回头看了一眼。乔隐仍然坐在钢琴前,侧影在夕阳中显得既孤独又坚强。那只黑色的眼罩不再让浔月感到可怕或遗憾,而是成为了乔隐独特魅力的一部分。
回到奶奶的病房,父母已经在那里了。从他们轻松的表情看,检查结果应该比预期要好。
“医生说情况稳定了,”母亲微笑着告诉她,“可以开始准备出院了。”
浔月感到心头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她走到奶奶床边,握住老人的手:“太好了,奶奶。”
“月月这么关心奶奶,我一定得快点好起来。”奶奶慈爱地拍拍她的手。
回家的路上,浔月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脑海中回荡着《左眼看见光》的旋律。她忽然明白,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寻找光明——奶奶在与病痛抗争,乔隐在失去中重新发现自我,而她,或许正在找回那个曾经热爱音乐的自己。
那天晚上,浔月梦见自己坐在钢琴前,弹奏着乔隐的曲子。梦中,她的手指从未如此灵活,音乐从未如此自由。而当她抬头时,看见乔隐站在不远处,那只独眼中闪烁着赞许的光芒。
醒来时,窗外天刚蒙蒙亮。浔月没有立即起床,而是躺在那里,回味着梦中的感受。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期待下一个周三的到来。
不仅仅是期待再次听到那首曲子,更是期待见到那个独眼弹琴的女孩——那个用音乐告诉她,即使失去了一半的光明,依然可以看见完整的世界的女孩。
嗯,对,就这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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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左眼看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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