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鸠摩智最终还是离开了客栈,他决定先去验证慕容博身死的真假。
姑苏燕子坞。
其实一开始,鸠摩智并不相信祝向云的话,他的慕容先生,高风亮节,风度翩翩,儒雅随和,举手投足间皆是一代宗师的典范,但无奈她的语气太过笃定,他只好将信将疑,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花上重金请祝向云拿出证据。
鸠摩智趁着夜色尚深,偷偷潜入了燕子坞,看着手中的铁锨,又望了一眼慕容博的墓碑,最终还是怒火战胜了理智。
慕容博,你这老贼!
昔年武林中的人,仅仅只是收到慕容博的一封手写书信,少林寺的玄苦大师、谭婆、赵钱孙、单正等人便毫不犹豫地赶往函谷关。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精于谋算的骗子?
可当他切实看到信件上所说的事,他又不得不相信。
很快,慕容博的棺材便现于眼前,鸠摩智的情绪很复杂,他看着棺材,正欲伸手打开的动作突然顿在半空中:“此举当真妥当吗?”
他和慕容博相识数年,他的慕容先生真的会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吗?
鸠摩智不清楚,可那些信件中,有一封是天峰大师的亲笔书信,当今武林最德高望重的大师,昔年他还曾找过此人辩论过佛法。
他心下一横,咬着牙用铁铲撬开了棺材板,只是掀开了一个口子,他又别过头去。
万一那封信是假的怎么办?
万一那是别人特意编来骗他的该如何?
万一……慕容博真的和萧远山归隐了,又该怎么办?
万一……
鸠摩智心中闪过无数道疑问,他一手覆在了棺材板上,内心满是挣扎,却突然想到丐帮乔峰的身世,顿时怒火丛生,双手用力一掀,那张棺材板便径直飞了出去。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慕容先生,若那人说的是假话,贫僧必定用那人的人头来给先生赔罪……”
若是真的,他和慕容博……
不不不,怎么可能是假的。
鸠摩智满怀忐忑地望了下去,只见偌大的棺材中,空空荡荡,除了一件单薄的衣裳,还有一个扎得特别严实甚至略有腐烂的稻草人,在月光下显得特别诡异。
更深露重,凉风习习,稻草人上的破布正在迎风招摇,像是突如其来的一个巴掌,扇得鸠摩智眼冒金星。
鸠摩智咬着牙,狠狠地一巴掌拍在棺材上:“慕、容、博,安敢辱我至此?!”
他与姑苏慕容,定不死不休!
鸠摩智已经气疯了。
客栈那边,就在鸠摩智离开不久,众人都准备洗洗睡了,祝向云也准备找花满楼月下谈心时,自闲客栈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祝姑娘?”
祝向云举起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中,她笑得很命苦,转身往楼下看去:“段誉?”
段誉很是高兴,这些天所有的坏心情,在遇到熟悉的人那刻,瞬间烟消云散。
“祝姑娘,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祝向云看着他,“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她可是记得这些日子,段誉一直追在王语嫣身后,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他们之间终究不可能。
段誉的笑容渐渐消失,显然是被戳中了伤心事:“祝姑娘,此事说来话长……”
他前些时日准备回大理的时候才得知,他爹又在外面认回了一个女儿,那姑娘正是姑苏慕容家的阿朱姑娘,听家里传来的消息,他似乎还有一位妹妹流落民间,这下他便是一刻也不敢多待,生怕又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消息。
他又突然想起昔日在曼陀山庄见到山茶花,恍然间,曼陀山庄的花还真是让他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祝向云听完默默为他斟了盏白水,昔年朱藻和水灵光也差点造成人伦悲剧,最后还是盛存灵出言阻止,这才让世间多了一对眷侣。
铁中棠和水灵光有情人终成眷属。
段正淳简直就是翻版的夜帝,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段誉和段正淳并不是亲生父子。
祝向云安慰道:“没事,至少你不会想家了。”
段誉笑容一僵:“我真的希望这都是假的。”
祝向云试探性地给出提示:“其实你可以这样想,万一你爹不是你亲爹?”
娘肯定是亲娘,但爹真不是亲爹。
那一刻,段誉好像听到什么东西碎掉了:“祝姑娘,这个玩笑不好笑。”
他宁愿相信神仙姐姐是他亲妹妹。
祝向云决定让他认清现实:“那年茶花微雨,你爹说他是大理王爷……”
段誉扯了扯嘴角,心中还是存了微弱的期翼:“世界上应该没有这么巧的事吧?”
祝向云不知从哪拿出一把折扇展开,只露出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睛:“似你这般俏丽无比的美人,就算我是十恶不赦的凶徒,也是不舍得在你脸上轻轻留下半道指痕……”
段誉的心已经碎得不能再碎了,痛苦地抱着头,他颤巍巍地伸出手去:“祝姑娘,别念了……”
这语气他简直不要太熟悉,能说出这种话的除了他那节操碎了一地的爹,也不会有第三个人了。
论敢作敢当,便是说叶二娘是段正淳情人,他也是敢人的。
口碑这一块,段王爷确实当世无双。
祝向云收了扇子:“凡事要往好处想,万一就有一个意外呢?”
段誉抬头,他心里的那点微弱渺茫的火光再次复燃:“当真?”
祝向云转着扇子,想着原著剧情:“万一你不是亲生的,这样一想,你是不是心里好受多了?”
段誉顿时心如死灰:“我只知道我现在很后悔当时的决定。”
就待在家里学武也好,继承世子之位也罢,总好过在江湖四处认亲。
祝向云只得干巴巴地安慰道:“往好处想,你和段王爷还是很相似的。”
段誉问:“此言何意?”
“至少你们的眼光挺一致的。”祝向云用扇子遮住了脸,审美简直不要太一致,说出去谁信他俩不是亲生的。
这话一出口,段誉的面色瞬间昏暗下去:“祝姑娘,其实你这话不用说出口的。”
祝向云摇了摇扇子,悲痛的别过头,似乎不愿再看。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段誉觉得他迟早得疯。
他扭过头,展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你说,我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吗?”
祝向云动作一顿,露出思索的神色,段誉眼光一亮,很快又灭了下去。
她用扇子点了点段誉的额头:“只要你想,满江湖皆可是兄弟姐妹。”
段誉现如今已经心如止水:“你说我是不是该办个认亲大会?”
他伯父肯定不会允许段氏子女流落在外,那些自幼漂泊在外的兄弟姐妹最后都是要认回去的,若他能先一步找到他们,是否能让他们少吃点苦?
祝向云目瞪口呆,上赶着给自己母亲戴绿帽子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她委婉地提醒:“此等大事,不若你先问一下令堂意见?”
“我娘都出家了,她不会管我爹的事。”她连亲儿子都不管。
祝向云的表情万分古怪,若有所思道:“江湖上有名的美人不多,在下曾偶然听闻,昔年未毁容的叶二娘双目似秋风吹皱一池春水,不仅容貌俊秀,性子也是一顶一的好,只是产子后性子骤变……”
“我明白了。”段誉很快领会了她话里的意思,没想到啊,他爹连叶二娘也敢骗。
祝向云心虚地收了扇子:“前些日子盛大捕头传来书信,那叶二娘的孩子身后有几道戒疤,神侯府的人顺着查了下去,那孩子约莫已经进了少林。”
至于是哪个少林,她觉得没必要说得那么清楚,朦胧似幻才能更好发挥一个人的联想能力。
“虚竹师父?”段誉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人选,他想到了那位在天聋地哑谷见到的少林弟子,按年岁来算,虚竹和他没差几个月,而且他曾听那小师父亲口说过,他身后有几个戒疤。
虽然不知段誉是如何发挥强大的想象力,但她知道,这个有些傻气的大理世子,今夜算是真的被她几句话给忽悠瘸了。
祝向云捏紧了扇骨,轻咳了一声:“你高兴就好。”只要他不认为慕容复也是他亲兄弟,那还是有救的。
反正叶二娘也不能从神侯府的地牢逃出来,大声告诉天下人玄慈方丈才是虚竹的亲生父亲,同理,刀白凤这辈子也见不着段延庆,段誉的身世也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祝姑娘……”
似乎已经料到段誉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祝向云扇子一展,挡住了段誉探视的目光:“我师父的剑也未尝不利。”
说着,她便为自己斟了一杯白水,大晚上喝茶,对肾不太友好。
段誉捂住脸:“祝姑娘,在下并无此意。”
他不是要认亲啊!
祝向云终于可以安心摇扇子了:“害,这也不能怪我。”
“是啊,只能怪我。”还有他那个风流的父亲。
最终,在祝向云眼神的控诉下,段誉也借着月色离开了客栈,他现在准备先去找自家老爹问个清楚,他到底还有多少个兄弟姐妹流落江湖。
祝向云搁下杯子,一抬头便对上了几双看热闹的视线,她摇扇子的动作一顿,笑得很勉强:“几位,这么晚还不就寝,是有什么心事吗?”
朱淮序面带微笑:“你胆子可真大,不怕叶二娘知道了真相越狱吗?”
祝向云神色凝重:“她估计是出不来的,偷了别人孩子的拐子,是不配活在这个世上的。”
她捏紧了扇骨,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对人*贩子深恶痛绝。
朱淮序少有地赞同她的观点:“她确实该死。”
那些可怜的父母还未来得及教自己的孩子,便听到了孩子的死讯,往后余生他们每每午夜梦回,都如同被凌迟了一番,甚至更惨——家破人亡。
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祝向云看了他一眼,正准备收回视线时,转而又对上了楚留香温柔而宽容的目光,像是孟春时节化开的一汪湖水,一旁的陆小凤则是满脸震惊,花满楼则是十分很淡定,至于看热闹的金九龄和叶孤城……
“你怎么还在这里?”她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等天一破晓,江湖上盯着她的人只怕可凑成麻将桌上的麻将了,她素来不喜欢麻烦,而造就这个麻烦的的罪魁祸首除了她还有叶孤城。
不喜欢麻烦的人总会被麻烦找上门,这似乎已经成了江湖亘古不变的定律,偏偏她还有两位麻烦不断的朋友。
叶孤城默默地把剑往身后藏了藏:“天色已晚,不宜出行。”
祝向云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神情微妙地往楼上走:“这江湖,不行啊。”
14.
墨水自高处悬坠而下,落下的声音清脆的像是铜板在桌面滚动,分明不具备任何的压力束缚,而那浓重到抹不开色彩却仿佛存在不可名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祝向云心上。
祝向云垂下眼眸瞧着地板上转动的铜板,又瞥了一眼被墨水洇湿的雪纸。
“啧……”她略为嫌弃地搁下笔,将那张雪纸靠近烛火,任由火焰蚕食殆尽,唯余一地灰烬。
否卦。
《易经》有言:“否极泰来,物极必反。”
这卦象该不会是老天爷在点她吧?
祝向云对此持怀疑态度,易经八卦,因着年少时的兴趣爱好,也算略有涉足,后来更是因为迷上了某部番里的角色,对这些略带着玄幻色彩的古人智慧,更是兴趣不减,哪怕来到了这方地界,她也是所知甚多。
虽谈不上什么“一代宗师”,却也能说个一二三四来。
都玩穿越了,玄学这事也由不得她不信。
马克思在上,学生绝无丢弃信仰之心。
忽地,外面传来车轮碾过地面的声响,还伴随着不大不小的咳嗽声和低低的私语声,紧接着是几道虚浮不一的脚步声,离客栈的大门越来越近。
来的几个人都是男人,但这几个男人中,有一个人病得很严重,还是沉疴旧疾。
祝向云的眼眸眯了起来,更深露重,不在家里养病找大夫看顾,反倒跑来这荒野小店,可见其心险恶。
这客栈方圆百里的城镇,她可没听说有名医出没,便是那一指断生死的张简斋如今也不在中原。
随着脚步声渐渐逼近,咳嗽的声音也愈发剧烈,好似下一刻就要把肺都咳出来。
来的人是谁,祝向云心里已经有底了。
夜盛雪独吐艳,惊风疾雨红袖刀。
论江湖上谁能与无情的“身残志坚”并驾齐驱,自然只有那位“深居”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
同样少时遭遇大劫,却能在青年时期凭借着一技之长扬名江湖,除了天赋和努力,便是那坚定不移的决心。
听着苏梦枕的咳嗽声,祝向云快速回想了一下人体穴位大全图,咳嗽是藏不住的,但也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止咳。
比如降低咳嗽声。
率先推门而入的是个长得极高的男人,祝向云的身高在女子中已算拔尖,便是在男子中也不算矮,但她此刻却仍然要仰着头,才能看清来人的脸。
这是一个很年轻英朗的男子,在看到他额头上那颗显目的黑痣时,祝向云更是确定了那咳嗽的人是苏梦枕。
杨无邪,金风细雨楼的军师,白楼的“主持”。若说大智大通和百晓生还有李红袖是扬名天下的百事通,这位杨军师则是一部“活通书”。
和李红袖一样记忆力惊人,不,简直就是翻版的李红袖。
若非苏梦枕和李红袖不是一个人写出来的,她都要怀疑红袖神尼和李红袖父母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苏梦枕的咳嗽好似知晓了她的打算一样,在快要迈入客栈大门的那一刻,咳嗽声也消弭在夜风中,只是胸膛仍起伏不定。
祝向云抬眼望去,青年手上的白巾已沾上触目的一抹鲜红,而他的双眸却像极了余烬里的两朵寒焰。
这一幕,无端让她想起自己之前追过的一部影视作品,里面的配角也是吊着一口气,却靠着那一口气活到了大结局,网友都戏称她为“一格电娘娘”。
可惜,苏梦枕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他没能活到事情尘埃落定的那天。
从他进来的那刻,祝向云的视线就一直落在苏梦枕身上,她看见苏梦枕弯腰拾起了那枚滚落在地的铜板,至此,她方才恍然大悟。
那一卦因苏梦枕而显现。
仅凭着一口真气活到现在,说命里没点小人作祟,谁信?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算防得了一时又如何防得了一世?
她就不是一个爱信命的人,算卦这些东西她也仅止步于了解,从不会把希望和未来寄托在上面,可苏梦枕的出现,阴差阳错让她占卜出了十几年来的第一个卦。
逢凶化吉,贵人相助。
祝向云意有所指:“两位深夜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苏梦枕将铜板搁置在桌面,即使面带病容,也丝毫不影响他眼底的那团焰火燃得正烈:“听闻祝姑娘有一剑堪称绝世,在下也想见识一二。”
祝向云陷入沉默,看向苏梦枕的眼神多了些许打量的意味,她忽而转向杨无邪:“这位杨总管,建议有时间多关照一下你家楼主。”
话里话外只差没清楚地说出记得带苏梦枕去看看脑子。
苏梦枕目光微怔,在她对面坐下来,许是坐惯了上位者,太久不曾听到这样当面拐着弯骂他的话语,一时有些出神。
祝向云又拿出五枚铜板,恰好凑成六爻,六枚铜板被她握在掌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在你踏足这片地界儿前,我得了一卦。”
苏梦枕似有所悟:“那一卦与我有关?”
祝向云没有说话,沉默已是最好的证明。
她想再卜一卦。
良久的沉默之下,苏梦枕终于点了点头,他明白,最初的那句话已然得罪了眼前的年轻人,虽未至决绝地步。身为金风细雨楼楼主,他向来懂得审时度势。
但眼下种种迹象都在表明,无论他是否首肯,祝向云都将按照自己的决定行事。
彼此都是明白人,不如留些体面,又何必闹到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地步。
直至最后一个铜板停止转动,苏梦枕甚至什么都没有表示,杨无邪已领会他的意思,开口询问:“这是否卦?”
祝向云觑了杨无邪一眼,似乎在惊讶这位“童叟无欺”的杨总管江湖人,居然对《易经》也有所了解,甚至能准确无误说出这是什么卦象。
看来这“活通书”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
祝向云称赞道:“杨总管不愧是有名的活通书。”
杨无邪闻言一笑:“祝姑娘过誉了。”
祝向云只是笑笑,随即将六枚铜板收集起来,推至苏梦枕跟前:“此卦不作数。”
苏梦枕看着面前的一“小堆”铜板,仍面不改色:“祝姑娘是想让我自己卜算?”
“我总得知道这卦象说的是我还是你吧?”
这么直白的话,就差没明着告诉苏梦枕,谁身边有小人心里没点数吗?
饶是苏梦枕,此刻心底也泛起了惊涛骇浪,这位祝姑娘,果真和他们查到的一样,十分嫉恶如仇。
苏梦枕暗暗叹了口气,他迟早被这位年轻人磨得没了脾气。
六枚铜板抛掷而出,随着第一爻卦象显露,祝向云率先别开眼。
破案了,这否卦就是冲着苏梦枕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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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亲亲][亲亲][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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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否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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