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成为一名职业球员？进入一个足球青训营绝对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让我去青训营试训？”乔瓦尼在某天早晨指着自己鼻子嗤笑道：“我才踢了半年球，更何况你昨天还嘲笑我带球的样子像你奶奶低头找毛线团。”
克鲁伊夫背着手站在福利院的后院漫不经心地说道：“喔，那我奶奶明显比你强，因为她至少不会被脚下的毛线团绊倒。”他顿了顿，“不过以你现在的水平，要想被青训营看上，确实不太可能。”
“那我去做什么？”乔瓦尼把脚下的破足球挑起来开始颠球，他现在做这个动作已经很像样子了。
“因为足球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运动。”克鲁伊夫话锋一转，语气认真起来：“你要习惯身边有其他球员奔跑，感受足球在场上传递的节奏，而不是自己对着墙壁踢球。”
乔瓦尼闻言立刻抵触地皱起眉，但脚上的动作却没有停：“真抱歉啊，我是个没朋友的孤儿。”
“如果你能养成不在我说完话后就立刻顶嘴的好习惯”，克鲁伊夫夸张地叹了口气，“我会非常感谢你的体贴。”这半年来，乔瓦尼训练刻苦，从不喊累，从这点上看他确实是个让人放心的小球员。但足球是团队的艺术，无论他往这孩子脑中灌输了多少战术理念，没有球场上的实践，一切都只是纸上谈兵。
“你已经知道了空间对足球比赛的重要性，但迄今为止你所熟知的空间却是平面的。”克鲁伊夫笑着摇了摇头：“当球员们都跑起来后，你确定自己还能分辨得出自己所处的空间吗？”
乔瓦尼脚上的球突然弹到一个奇怪的方向，他不得不承认，幽灵约翰这句话确实给他造成了影响。他熟知的空间在草稿纸上、在后院的泥地上，他以俯视的视角观察整个球场。但如果他站在球场上，他该如何观察空间？球员们又不是棋子，会规规矩矩地原地站好等他观察，比赛时每个人都在移动、对抗、交错，想必所有的线条和区域都会扭曲、变形。
克鲁伊夫默默读着乔瓦尼的心理活动，觉得自己应该趁热打铁。
“如果你愿意去试训，”他的声音带着诱哄的意味，“结束后我请你吃冰淇淋，你从来没尝过那种滋味，对吧？”
乔瓦尼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但立刻反应过来：“你连身体都没有，口袋里更掏不出一分钱，拿什么请客？”
面具之下，克鲁伊夫的嘴角勾起一个胜券在握的弧度：“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办法。”
乔瓦尼深吸一口气，对上了幽灵教练的眼睛：“成交。”
乔瓦尼拖到AC米兰青训营公开试训报名的最后一天，才把那份皱巴巴的申请表塞进邮筒。
或许是因为之前他被冤枉偷东西时，没有一位修女站出来为他说话，因此在真相大白后，不少人心里都存着几分愧疚，所以这一次，福利院里竟没有人试图阻拦这个看似异想天开的孩子。
就这样，乔瓦尼顺顺利利地带着他的幽灵教练踏进了米兰内洛的大门。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他和同批前来试训的约四十个孩子被分成了四组。
身高171厘米的乔瓦尼站在队列中间像个瘦竹竿，他默默打量着周围的少年。他们的年龄大致在13岁到16岁之间，几乎个个身体壮实，还都有家人陪同，装备专业，球鞋崭新。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幽灵约翰，自己勉强也算有人陪吧。随即他又低下头，盯着自己脚上那双刷得发白的破旧帆布鞋，心里默默祈祷，但愿待会儿不会规定只有穿足球鞋的人才能上场。
克鲁伊夫几乎要被这孩子的心理活动逗得笑出声来。
今天的试训共分三个类别，分别是体能测试、基础技术、以及临时分组对抗赛。
乔瓦尼在百米冲刺和折返跑的项目上表现出色，但在长跑成绩上就比周围孩子差出一大截。
在基础技术部分，乔瓦尼短传时出球干脆、精度很高，但长传球不仅距离不够，落点也偏得离谱；在直线带球和绕杆带球时，乔瓦尼的速度因被脚下技术限制，没能完全发挥出来，让几位因为看到他百米冲刺成绩优异而抱有期待的青训教练摇了摇头。至于剩下的射门与头球，乔瓦尼表现得中规中矩，没有出错，但也毫无亮点。
这样的表现也在克鲁伊夫的预料之中，不过这些都不是他催促乔瓦尼来试训的重点。
终于，乔瓦尼穿上了一件黄色背心，站上了草坪。
分组对抗要开始了。
米兰的青训教练事先询问了孩子们习惯的位置，乔瓦尼选择了右边的前场位置。
哨声响起。
最初的几分钟对乔瓦尼来说是灾难性的。正如克鲁伊夫所料，少年头脑中平面的战术板瞬间崩塌，化为了立体的、充满噪音和移动的混乱战场。
乔瓦尼几乎可以想象出毒舌的约翰会说出什么“你真像只无头苍蝇”或是“我奶奶都知道球门在哪边”之类的讽刺。他深吸一口气，在缓慢移动的同时，再一次观察场上情况：球在对面后场球员脚下，他左右不远处各有一名球员，看样子似乎是个三中卫的阵型。现在，对方左中卫上前，看起来是一个不错的接球点——
几乎是瞬间，皮球被精准送到对方左中卫脚下。
乔瓦尼就站在对方十米开外的位置，他要上前逼抢吗？
不，他用余光扫向旁边不远处的对方几名中场球员的站位，一条无形的连线立刻出现在乔瓦尼眼前。
脑海中的平面战术板在这一刻与场上球员的位置相叠加。
乔瓦尼将身体重心一沉，猛地横向启动。
而就在他启动的下一秒，对方的左中卫果然抬脚，将球传向了一个悄悄回撤接应的中场队友。
皮球贴着草皮快速滚动，却恰好慢了乔瓦尼一拍。
乔瓦尼抢先一步赶到落点，恰到好处地伸出小腿，只听“啪”地一声轻响，他稳稳将球截停在了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场边的克鲁伊夫眼睛一亮，乔瓦尼适应比赛的速度远比他预期的要快。在他看来，场上其他小球员的跑位如同流水线上产出的标准件，机械而缺乏灵性，比起乔瓦尼可差远了。
要不是乔瓦尼的脚下技术实在粗糙，他几乎可以凭借一己之力主宰这场比赛的节奏。
克鲁伊夫的评价还是挺中肯的，因为成功拦截的乔瓦尼还没来得及带球推进两步，便在对方后卫的逼抢下狼狈地丢失了球权。现在的他，还无法靠个人技术突破任何一道防线。
但克鲁伊夫并未感到担忧，乔瓦尼最珍贵的财富并非技术，而是他那永不停歇的大脑。这孩子总会不断思考，直至找到一种独特的方式将自身特质融入足球。
这点从平时的训练就可以看出来，因为克鲁伊夫不能触碰物体，很多动作无法亲自演示，乔瓦尼只能依靠抽象的解说，通过无数次尝试和感悟，去摸索每一个动作的细微差别——从触球部位到支撑脚的位置，一切都是他自己“试”出来的。
更何况乔瓦尼才踢球半年，这样的成长速度已经算是极有天赋了。
在之后的几分钟里，乔瓦尼又进行了一次成功的拦截。当他再次得球时，对方后卫立刻上前紧逼，想如法炮制夺回球权。
记住上次教训的乔瓦尼在对方上脚的前一刻将球捅了出去，传给了一个飞速前插的队友，只可惜这次进攻以一个偏得离谱的浪射告终。
看到队友浪费机会，乔瓦尼只是皱了下眉头，毕竟他之前的丢球也很离谱。
接下来的比赛几乎成了乔瓦尼的训练场，反正他今天也没奢望自己能被留下，所以他几乎会出现在场上的任何位置，他会填补队友失位造成的空当，也会钻进敌人的后防空隙。
场边的青训教练们从最初的惊讶，变成了持续的交头接耳。
“他又回来了……这次是从前场跑回来的！他的活动范围太大了！”一个教练指着场内低呼。
“何止是范围大”，另一位教练面色凝重，“你看他的回防路线，根本不是瞎跑。他每次都能补在最要命的地方，还有他的无球跑动……这孩子阅读比赛的能力，和场上其他人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但他的技术简直是场灾难”，先前那位教练皱起眉，“好几次拿到球都因为停球太大或者带不好，立刻就被反抢，我们总不能让一个只会跑不会踢的人上场吧……”
听到AC米兰教练们的交谈，克鲁伊夫笑着摇了摇头，技术是可以练出来的，乔瓦尼或许一次成功的盘带都没有，但他已经用一种更高级的方式赢得了这场比赛。
试训结束后，AC米兰的青训教练们并没有直接公布合格名单，而是让孩子们回家等通知。不过在解散之前，为了展现俱乐部的历史与荣誉，他们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参观了米兰内洛的各种设施，包括在餐厅享用自助餐。
乔瓦尼独自坐在餐厅的角落里，又挖了一勺餐后冰淇淋，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一旁的克鲁伊夫笑了一声：“反正让你吃上不就好了吗？”
少年抿了抿嘴唇，似乎在品味冰淇淋的味道。随即，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自己的教练，问出了一个让克鲁伊夫都有些意外的问题：
接下来我们去哪个青训营试训？
他的眼神里跳动着一种过去从未有过的光亮，不再是绝望的死寂，也不是孤注一掷的偏执，而是一种被点燃的好奇与渴望。他的脑海里仍在不断重放着今天比赛的每一个片段，他在下意识地推演着更多的可能性。
克鲁伊夫因少年这句话里蕴含的主动性而露出微笑。他想，乔瓦尼对足球的看法应该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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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试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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