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黑得块，到了下午五点小城已经是灰蒙蒙的一片了。
因为地势的原因这片地域冬日难见阳光，但又位置偏南几乎不下雪，所以在我的记忆里面，小城在这个季节总是布满了寒冷和灰暗的阴云，连记忆都被浸染得晦涩。
——要是能出点太阳该多好。
我以前都和大家有着同样的想法，现在也并不排斥在冬日里晒晒暖洋洋的太阳。
只是偶尔会觉得，这样灰暗低沉的天空有一种安心的味道。
特别是午后，明明是青天白日却浓云密布的天空，格外像是白天和黑夜混淆了。
脚步声和细碎的交谈落在门外，紧接着是钥匙碰撞和门被打开的声音。
“我就说高明他是个好孩子吧，哎哟真好看，你的烟——”不明显的停顿后，女声怒道，“你回来怎么灯也不开杵在窗边，吓我一跳！”
她重重地将架子上的拖鞋摔在地上，手腕上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成天就像个鬼一样，你要吓死你妈啊！家里缺那几毛钱电费吗？”
他身边的男人按亮客厅里的灯光，房间一下子亮堂起来。
“孩子刚回来就这么吼她干嘛？”
他提着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条已经拆开的香烟，等到女人将他的拖鞋递到面前才踩着后跟将那双因行走而蒙上灰尘的皮鞋脱下，抽着烟走向沙发。
“怎么就不能说了，我被吓到了还不能说啊！”女人蹲下身体用抹布仔细擦干净了皮鞋上几乎不见的灰尘，这才慢慢走过来。
“又不说话？一天天就闷着话也不会说，看着就来气。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你才回来？不知道哪里野去了。”
她坐在男人身边瞪了我一眼，从沙发扶手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那双刚刚碰过抹布和鞋子的手又伸向瓜子盘。
“你看看你表哥高明那孩子，多会说话多会哄人。”喀吱声响起，她干裂的嘴一张一合，“这才刚毕业多久，就升上了小组长涨薪了，他们还是大公司，人啊就是要会说话会人情世故才行。”
“你瞧瞧。”她吐出瓜子皮拉高了袖子，得意洋洋地，“他赚了钱还特意给大家买了东西，这是给我的去寺庙里求的玉牌呢，听说那寺庙可灵验了。还有你爸爸的烟也是买的贵的好抽的，你学学人家好不好。”
男人提着的香烟被他好好收纳到电视边的置物架上，他此刻碾灭了燃尽的香烟，从灰色毛呢外套里拿出一包香烟，又抽出一根来点燃。
烟雾四散，我打量这他们的一举一动，得来了女人视线一横：“到底在看什么，我脸上有花？”
我收回视线，最后看了眼不锈钢窗框外阴沉沉的天空，回房间去了。
我将自己放平在床上，拔下正在充电的手机刷起了空间消息。
腊月回乡，大家的状态都带上了些过年的气息，不是出门游玩的就是采购年货的，连广告推送的小游戏都换上了新年的关卡。
我划动着手指，刷到了何月和江水华一前一后发的状态。
【小区里有大爷写春联送人，只要夸他孙子一句话就能得到一副春联，队伍排得特别长，我看那男生已经羞耻到晕过去了。】
配图是围在小区中庭石桌边乌泱泱的一群人，每个人都带着新奇或爽朗的笑。我看见了一个格格不入捂着脸的男生和正在和大爷交谈的江水华。
果不其然底下评论除了哈哈哈就是在说江水华竟然在你家。
【夸了大爷的孙子他要送我手写春联，我说不用我要自己写。】
江水华的配图是贴在棕红色大门外字体飘逸大气的春联。
我又看了眼底下热闹的点赞和评论，似乎因为她小露的这一手本人被大爷当场介绍给了他欲遁走的孙子，嬉笑着的打趣整齐排列了一长串。
给两人都留下了个赞，紧接着我又刷到了孙桃的旅行照片，海边明媚的风景和沙滩上的两人影子，我依旧是点赞下滑。
江妹婷和刘勤平日里几乎不更新空间状态，我玩了会儿手机也颇觉无聊，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再清醒过来已经是深夜，被子在睡梦中已经被我本能性地裹上，还没洗漱的我感觉不太舒服，喉咙更是一片火烧似的干涸。
没开灯的房间一片黑暗，我按亮了台灯坐起来。
盒子一样的房间空气污浊还带着点点的霉味，我翻到床的另一边将窗户拉大，冷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睡意消散不少。
这是靠近小区外街道的窗户，围墙外偶尔行驶过的车辆打破一室的寂静。
翻回床的另一侧，我出了房间门找水喝。
小区的路灯光亮落到客厅里，使得这篇空间竟然比下午的时候还要亮堂许多。
我在置物架旁边的饮水机上拿下一次性纸杯，连喝三杯水才缓了过来。
男人和女人的房间紧闭着门，我扫了一眼。
也就在这时，我隐约看见置物架上那被好好放在那的香烟，仿佛湿润燃烧的柴火一样，从红色的塑料袋中冒出一股子细小的烟雾来。
就像之前男人吞云吐雾时候嘴里喷出的白色烟气，只不过这是黑色的。要不是我的感官还算敏锐、要不是客厅被路灯映照得没那没黑暗，根本难以发现它。
但，只有那一刹而已，就像是我睡花了眼的错觉一样，很快那烟雾就化在了空气里。
我没有近前去检查。
如同被窗外的风吹着，我望着烟雾飘向的房门——他们的房间，沉默了一会儿，端着满满的水杯回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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