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里，何月的眼里时常闪现出不服输的气质，偶尔横冲直撞充满像只天真懵懂的幼兽。
但此刻她顶着乱糟糟的短发，金丝框眼镜下疲惫而无神，上车报了手机尾号后便仰靠在座椅上，沉沉地叹了口气。
似乎因为这次突发事件而成熟了不少。
“我家现在这情况也不太适合接待你，附近有实惠的酒店我——”
“我已经在网上订好了，我之前不是问过你妈妈那边在哪个医院吗，我订到医院附近了。”
我也并不喜欢住进别人家，在酒店会更让我有安心的感觉。
“我在家附近也订了一家。”何月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你是为了我来的，要不还是住我订的吧然后你的退掉，或者我把钱转给你？”
我摇头：“是我自己要来的，而且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另外...
轻轻点着放在胸前的背包，仿佛透过层层阻隔可以触摸到那里面的线装本。
里面的故事的确是让我很在意，而江妹婷与何月母亲的异状、何月与江水华的异状，我总感觉这些和那故事脱不开联系。
想到故事后不直知是谁玩笑般记下的血腥处理方法，我一时间有些出神。
“你能来就已经很好了。”
出租车穿过隧道，车内没有开灯，只有隧道里一盏一盏掠过的光芒照进车内。
我看见窗户投进的影子它们如奔跑的孩童一样一个接一个从何月脸上不间断地飞驰而过，她紧抿着嘴，又像是以前一样露出了倔强的表情。
“这件事情总会有个结果的，不论如何我也不能糊涂地让它过去。你本来只要愿意听我讲那些怪话就已经很好了，但你能过来陪我，我就有了更多的胆量。”
“熠熠，谢谢你。”
我垂眸不语，车内陷入一片寂静。
等到了酒店办理入住，我将行李箱和背包放好才开口问她。
“江水华呢？”
“她回去休息了。”
和凌晨她那显得崩溃和茫然的情绪相比，她此刻提起江水华来平静了不少。
她找了房间内的凳子坐下：“中午的时候，舅舅把我和她赶去吃饭了，从昨晚到现在都是我与她一组，舅舅一组轮流着照看妈妈。”
“我在食堂赶着吃完饭，只是放餐盘的功夫她就不见了，我心里觉得不妙就赶回了病房，结果还没到就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我妈妈...”她虚望着窗外，无所凭依地说道，“又像凌晨一样了，闭着眼睛不受控制。”
“中途她帮忙被推开的时候没站稳撞到了脑袋雇了个大包，半天没起来，后面检查了下是贫血，我就让她回去了。”
我紧了紧手边的背包，问道：“她就直接回去了吗？没有说继续留下来？”
如果按照何月所说，江水华对她的母亲有很大的恶意，那不应该就此轻易地离开医院。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她回头，似乎也在为此困惑，“昨天我试图让她回家，说这边太乱了不像连累她，但她想方设法拒绝了我，说好朋友再怎么也要帮忙。”
“我也不知道那些细节究竟是不是我在高压下的幻觉，这次我也做好了她再拒绝我的准备，但是，她很轻易同意了。”
何月沉沉地叹了口气，弯下腰脸埋在手心里：“我也搞不明白了...熠熠，我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啊，疑神疑鬼的。”
“妈妈那边也做了检查，什么结果都没有，医生也说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为什么会在好像毫无意识的情况下那样伤害自己。”
“你妈妈中途还清醒过吗？”
“很短，没什么精神，医生为了不让她继续伤害她自己打了镇定，醒来那段时间医生也来问话，但妈妈她完全记不得了。”
我隐约听到了一声泣音。
“妈妈她说可能真的是她脑子出了问题吧，明明伤成那样脸都白得和鬼一样还笑着这么说，她真的觉得很好笑吗？可我怎么一点都笑不出来...”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我们还说了初一要一起去看电影，我票都买好了就等着下午出门，结果什么都变了，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想不明白。”
“她一直健健康康的，从来没有被什么事情打倒过，我一直也想做她那样坚强的人，可是...真的没那么简单，没那么简单。”
我注视着她起伏的单薄肩膀，一瞬间又想起了之前江妹婷的模样，她们俩都身形瘦削，只是何月个子要高不少。
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内有两个女孩在我面前哭泣，她们所困扰会不会有可能是同一件事情呢？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能帮上什么忙就更好不过了。
“擦擦？”等她放肆地哭了一会儿，我撕开酒店送的一包纸巾，“走吧，我去买点东西看望阿姨，她喜欢花吗？什么样的花？”
“...蝴蝶兰吧。”何月抬起一张湿漉漉的脸，接过纸巾用力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她吸了两下鼻子，脸红红的。
“要先去吃点东西吗，你饿不饿？”她问道。
“我吃过了，现在不太饿，你吃了吗？”
“嗯吃过了。”
“那走吧。”
背上包拿好房卡和手机，我和她一起出了门。
大概是在医院附近的缘故，花店还没关门，在老板的介绍下我选了条点蝴蝶兰，包装好后在隔壁水果店买了果篮一起带着。
医院很大，何月带我从近处的偏门进去，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多，车道上还不时有汽车来回。
一辆吉普车从旁经过，大灯照亮了路边的我们后又向前驶去。
医院的夜晚静悄悄的，行走在惨白的走廊间只能听见脚步笃笃的声音。
路过一间间病房时，偶会碰见护士和出来透气的家属，房间内时不时传来像幽魂一样的叹息和痛苦的呜呜声。
“医生准备明天将妈妈转到精神科那边。”在寂静中何月开口，“希望一切都好起来。”
我们俩停在了一间病房门前，何月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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