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说实话，一切看起来很平常。”
何月似乎早就考虑过这件事情，说起来并未显得多犹豫。
“我们三人加上我舅舅一起吃了晚餐，吃完后一起看了会儿电视后舅舅就离开了，后面我们就继续聊天看春晚。”
“中间聊得太多太杂了我也记不得多少，只记得聊了学习一些趣事什么的，还聊到小时候的事情，后面妈妈就把我幼儿园到现在的相册拿来了，对着照片一张一张回忆。”
说到这里，何月停顿了下：“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我都没印象了，就像听故事一样，当时气氛真的很好，但越到后面，我越有种感觉，就是她不是很开心。”
“江水华并不开心？”
“嗯，只是有种感觉，但是...”何月迟疑，“我和她认识这么久这么熟了，我也知道她开心不开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她当时虽然在笑也一直在聊天，但是就有点...有点假吧。”
何月一口喝尽杯子里的水，无奈地说道：“我现在真的疑神疑鬼的，总感觉哪里都不对又哪里都很正常，在这样下去我自己都先快不行了。”
她放下纸杯，取下眼镜从兜里拿出纸巾擦了擦上面被热水熏出来的雾气。
我看了她一眼，又望向病床上的女人，忽然间发现女人的手好像动了一下。
“何月。”我将未喝完的水杯放在稍远一点的地上，紧紧注视着病床上女人露出一节的手。
何月正在擦眼镜：“嗯？”
“你母亲的手，动了。”
何月一愣，连忙戴上眼镜，两三步走到病床前。
“熠熠，你先别过来。”
她紧张地阻止了我的脚步：“我不太确定我妈妈醒来后是什么情况，她要是又突然爆发起来我真的控制不住...我喊医生过来，你先等等。”
她按响床头铃，戒备地盯着自己母亲的动作。
曾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现在却在这种未知的情况下剑拔弩张再难靠近。
就在这时候病床上的女人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扯开了脸上和手上的器械。
何月早有防备，毫不犹豫地上前抱住了女人，瘦弱的身体束缚住她的双手，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压制住她。
然而女人的力气极其诡异，随手扭着面前人的肩膀手臂就撕开了黏在身上的何月。
我听见何月隐忍的痛呼，看见了女人身上被何月指甲挂出的红痕，几乎要渗出血来。
女人恍若未觉，像随手丢掉废纸一样捏着何月的手臂将人一甩。
何月重重地倒在床尾的栏杆上，后腰撞出一声闷响，随即重心不稳翻滑在地。哪怕栏杆包上了泡沫纸，巨大的冲击力足以使她面色瞬间煞白，一时间直不起身。
女人下地，朝我僵直走来。
她的眼睛从始至终没有睁开。
就像是被硬塞入了机械骨骼的□□，每一步都充满了提线木偶的味道，抬手抬脚的弧度仿佛公式标准无差，看不见的力量在滞涩且恶劣地摆弄着这具中年人的身躯。
我后撤了几步，发现她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窗户。
——这里是六楼。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我伸手尝试着抓住了女人的手腕。
女人竟然霎时间停了下来，我几乎听见她的骨骼因为猛地停顿而发出的喀哒声。
但这停顿也只是瞬间而已，紧接着她像发了狂似的拼命甩脱我的手，巨大的力气使得我差点摔倒在地。
好不容易站稳，我的肩膀感到剧烈疼痛。
见女人朝窗户冲去，我眼疾手快用剩下那只手扯住了她。
完蛋，这只手不会也——
何月绝望又痛苦地正试图从地上爬起，女人挣扎着将我甩到一边，我踩到刚刚被我放着地水杯，仅剩的半杯水从破损的纸杯中溅了一地。
也就是这拖延的时间里，急匆匆的脚步声很快靠近病房，两个壮硕的保安并两个医生护士冲了进来，上前试图压制住女人。
“快点！”
“压住她的手啊，别让她乱动！”
“人不够吧，再喊两个人才行啊！”
“来不及了。”
两个保安并护士按住她的手臂双腿，等待医生注入镇定剂，但女人的挣扎幅度过大，三个人一时间都控制不住，眼看就要脱手。
何月扶着床边颤巍巍撑着腰部站起来想要上前帮忙。
“我来。”
我动了动臂膀，还好只扭挫了一边。
我脱下外套，包裹住女人不断摆动的头抱在怀里，同时按住她的肩膀，四人合力才勉强让医生有余地来注入镇定剂。
没多久，那女人安静了下来，水草般摆动的四肢瘫软在地。
“好了吗？”
我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外套里伸出，搓了搓指尖将刚刚那种诡异的感觉赶走。
“好了。”医生大冷天急得脸颊通红，他呼出一口气，“还有个保安刚刚出去了不在，我以为肯定不好制住，没想到今天还算顺利。”
“谢谢你啊，小妹妹，你一来帮忙感觉就没那么费力了。”保安其中之一挠头，“看来后面我们也要学学这种方式，是不是包着脑袋看不见会挣扎小一点。”
我摇摇头：“没事。”
“好像是，之前我们这些人可费力气了，还是年轻人有办法。”
护士和何月一起将女人抬回了病床，护士和医生正对她进行检查，何月愧疚又感激地送走了两个保安，步调缓缓地走过来，将外套递还给我。
“你没事吧，我刚刚看你差点撞到墙上，对不起...我应该让你早点离开的，下午的时候医生来过，我以为今晚不会这样的。”
她紧紧抿着嘴巴：“妈妈这种不明的情况也不太好找人帮忙，我只是一个人有点..”
我看见她走路姿势极其怪异，脸色依旧卡白，额头冒着虚汗，分明是痛惨了。
“我没多大事情，手扭了而已，倒是你，去找医生看看吧。”
“好...待会儿就去。”
何月注视着忙碌的医生和护士，疲惫地靠在墙上：“我们一起吧，我拜托护士帮我们注意下，至少这个小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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