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淼快把吸管嚼烂了，他烦躁地把奶茶杯推到一边，掏出手机，手指在和李盛励的聊天界面悬停了好久，打打删删，最后还是没把刚才看到的那幕发出去。
“万一……万一是我看错了呢？又或者是那小子在玩什么欲擒故纵？”
黄淼试图说服自己，但林何秋那冷淡到近乎厌恶的拒绝眼神，和沈司铭明显吃瘪的表情，反复在他脑海里回放。
“靠！”他低骂一声，决定先按兵不动，再观察观察。
李盛励最近噩梦连连，梦里，那件被扔进垃圾桶的黑色骷髅头机车外套，总是阴魂不散地飘在半空，空洞的眼窝盯着他，发出幽幽的、带着回响的声音：
“臭小子！都怪你！拿命来~~~”
然后他便会带着一身冷汗惊醒，心脏狂跳不止。
“我他妈的受够了！” 他低吼着坐起身，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必须做点什么，结束这操蛋的一切。”
他盯着手机通讯录里周雨薇的名字，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周雨薇家世好，性格温柔，对他也有明显的好感，最重要的是，她不是林何秋！！
按下拨通键，他的声音刻意调整得轻松：“周雨薇？我是李盛励。晚上有空吗？最近有部科幻大片好像不错，一起去看？”
电话那头的周雨薇显然有些惊喜，声音带着雀跃：“好啊，我正好晚上没事。”
挂了电话，李盛励并没有感到预期的解脱，反而心里空落落的。
他告诉自己：这是对的，开始新的，忘记旧的。
他随即在兄弟群里发了消息：【晚上我请客看电影，都来。@阿黄 @狐狸 @但丁】
黄淼立刻回复：【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励哥请客！】
狐狸回复：【据我的分析，励哥请客必有妖。】
曹健回复：【卧槽，那必须到哇。】
李盛励看着屏幕，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
人多好哇，人多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与此同时，林何秋正试图在实验室的忙碌中寻求片刻安宁，但沈司铭的“追求”攻势却愈发密集和令人窒息。
“何秋，工作之余也需要放松。我知道一家很安静的私人画廊，今晚有个小型的当代艺术展，主办方是我朋友，我们可以直接过去。”
沈司铭语气温和，将一张设计雅致的邀请函放在他手边。
林何秋的视线从显微镜上移开，落在那个烫金的邀请函上，声音平淡无波：“抱歉沈教授，我晚上有安排。”
“不是不做兼职了吗？”沈司铭微微倾身，靠得很近，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还是……有其他更重要的人要见？”
林何秋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挪椅子，拉开距离：“是美术课。”林何秋垂下眼睫，整理着手中的数据报告，“我选修了美院的课程。”
沈司铭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浓的兴趣：“美术？没想到你还有这方面的雅兴。看来我对你的了解还不够深入。”
他笑了笑，语气带着亲昵的探究，“在哪间画室？或许我可以去欣赏一下你的作品？”
林何秋的心微微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业余爱好，不值一提。沈教授，数据我已经处理完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去上课了。”
他不再给沈司铭追问的机会，拿起早已收拾好的帆布包，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沈司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深邃。
美术课？越来越有趣了……
美院的素描教室弥漫着松节油和炭笔的味道，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在石膏像和静物台上。
这里是林何秋难得的、可以暂时喘息的净土。
他不需要伪装冷漠，也不需要时刻警惕，只需要专注于眼前的画板和线条。
“这里，明暗交界线可以再强调一下，体积感会更强。”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林何秋抬起头，对上杨奕洋含笑的眼眸。
杨奕洋穿着干净的浅色衬衫，身上带着淡淡的颜料清香，气质温润如玉。
他是林何秋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也是他唯一可以称之为知己的人。
“嗯，谢谢。”林何秋低声应道，按照他的指点修改起来。
杨奕洋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拿起自己的炭笔，一边画着，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最近怎么样？那个沈教授，还有……那个李盛励？”
林何秋画笔顿了顿，眼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沉默了几秒，“还好”，算是回答。
那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没有逃过杨奕洋的眼睛。
杨奕洋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追问，只是转移了话题：
“彤彤最近状态好像稳定了一些，我昨天去医院看她，她还问起你什么时候带她去看你的画。”
提到妹妹，林何秋的眼神变得柔和，露出难得的笑容：“等忙过这阵子。”
杨奕洋轻轻拍了拍林何秋的肩膀，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坚定：“何秋，无论发生什么，记得还有我。”
林何秋看向他，心底涌起一股暖流，轻轻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
林何秋鬼使神差地也来到了市中心那家影院。
他选了一部冷门的文艺片，或许只有在这种安静缓慢的叙事里，他才能暂时逃离现实的逼仄。
他低着头走向检票口，内心是一片疲惫的荒芜。
然而，一个熟悉的声音，猝然划破了他的平静。
“这边。”
他猛地抬头，心脏瞬间被攥紧。
不远处，李盛励正站在IMAX影厅入口，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限量版潮牌T恤，衬得那头粉发愈发张扬。
而他身边，站着打扮得精致得体的周雨薇。
周雨薇微微仰头看着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甜美笑容。
黄淼几人则跟在后面，气氛看起来……很融洽。
李盛励脸上没什么表情，刻意维持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林何秋！？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几乎是本能地将眼神变得又冷又硬，甚至还带着一丝挑衅，直直地回视着林何秋。
一副看啊，没有你，我过得很好的样子。
林何秋在他的目光下，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明明之前陪他看电影的还是……。
他迅速垂下眼睫，掩去所有情绪，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径直走向自己的影厅。
那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李盛励。
“啧，一个人来看文艺片？挺有‘格调’啊。”他故意提高了音量。
他期望看到林何秋的失态，哪怕只是一点点。
但是，林何秋的脚步连一刻停顿都没有。
走进昏暗的影厅，坐在角落，银幕上的故事再也无法吸引他。
李盛励和周雨薇并肩的身影，反复在他脑海里闪现。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苍白的脸，鬼使神差地点开了与杨奕洋的聊天界面。
【在干嘛？】他发了三个字过去。
杨奕洋几乎秒回：【在画室赶稿。怎么了？心情不好？】
林何秋看着那行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回道：【没事，随便问问。你忙。】
他关掉手机，将脸埋进臂弯，银幕上光影斑驳，他却只觉得浑身冰冷。
而隔壁IMAX影厅里，李盛励同样心不在焉。
震撼的视听效果无法吸引他，周雨薇温柔的低语也仿佛隔着一层膜。
他的脑海里，全是林何秋刚才那张苍白又冷漠的脸。
电影散场后，李盛励心浮气躁。
送周雨薇回家后，他独自回到公寓，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一种巨大的失落和空虚感将他吞没。
他拿出手机，冲动地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电影票根和一张模糊的、能看出是两人份的爆米花桶照片，文字是：【特效不错。@周雨薇】
他设置了仅林何秋一人可见。
林何秋在深夜回到宿舍后，果然看到了这条动态。
他盯着那条@和爆米花照片，指尖冰凉。
他又点开杨奕洋的头像，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默默关掉了手机。
他从衣柜深处拿出那件折叠整齐的黑色外套，将脸深深埋进去，仿佛还能汲取到些许虚幻的温暖。
几天后的中午，黄淼和曹健在学校食堂啃着鸡腿。
“欸，但丁，你说那个林何秋……”黄淼咬着筷子，眼睛瞄向不远处独自坐在窗边的清瘦身影，“他到底图啥啊？”
曹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林何秋面前依旧是一份最便宜的快餐，正安静地吃着。
“还能图啥？抱沈教授大腿呗！资源、人脉，哪样不是咱们挤破头想要的？”
“可我总觉得不对劲。”黄淼挠挠头，“你见过哪个抱大腿的，天天吃这玩意儿？而且沈教授送的东西，他一次都没收过。”
就在昨天，黄淼去实验楼找哥们儿，正好撞见沈司铭拿着两张音乐票递给林何秋。
“何秋，今晚的音乐会……”
“谢谢教授，我晚上要去做家教。”
“家教？在哪？结束了我去接你。”
“不方便。而且，我对音乐不太感兴趣。”
林何秋拒绝得干脆利落，连个借口都懒得好好编，沈司铭脸上的笑当时就有点挂不住。
那场面，怎么看都不像是林何秋在巴结，反倒像是沈司铭在……死缠烂打？
“你想多了吧？”曹健不以为然，“说不定是人家手段高，玩欲擒故纵呢！”
黄淼撇撇嘴，没再争辩。
又过了两天，黄淼抄近路穿过美院旁边的小花园去拿快递，远远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所以这里的光影处理，我觉得可以再大胆一点。”
“嗯，有道理。我总觉得背景有点空，想加点什么，又怕画蛇添足。”
黄淼好奇地探头，只见梧桐树下的长椅上，林何秋正和一个陌生男生坐在一起，两人膝盖上摊开着一个速写本。
那男生穿着沾了各色颜料的围裙，气质温润，侧脸俊朗。
“加几只飞鸟怎么样？动态的，能打破构图的静止感。”男生微笑着建议，顺手拿起炭笔在速写本边缘轻轻勾勒了几下。
林何秋凑过去看，那双总是清冷的眼中居然带着温柔和笑意！
他点了点头，嘴角牵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好主意。”
那个男生笑容加深，眼神温柔地落在林何秋身上：“你呀，就是对自己要求太严了。放松点，感觉对了就行。”
黄淼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林何秋，不是实验室里那个冷漠疏离的学霸，也不是面对沈司铭时那个浑身带刺的抗拒者，更不是在小径上挨打时那个沉默隐忍的受害者。
眼前的林何秋，像一个正常人，一个有朋友、会交流、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一点情绪的年轻人。
“这家伙……居然还有这样一面？”黄淼喃喃自语，看着那个男生自然地将一瓶拧开的水递给林何秋，而林何秋也极其自然地接过喝了一口。
两人之间的默契，显然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
黄淼忽然一拍大腿！
敢情林何秋拒绝励哥和沈司铭是因为那小子？！
黄淼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转头朝篮球馆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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