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乔桢让凌霄、银鱼轮流盯着乔樾那边的风吹草动，很快便到了乔老太太六十大寿这日。
寿宴是由二房的主母姜夫人操办的，但宴饮的处所却定在长房所居的东园。
毕竟兖国长公主才是正经的卫国公夫人，她虽无意主持中馈，觉得太操劳了，但姜夫人打理后宅之事借的还是兖国长公主的名义。
姜夫人明面上不抱怨，背地里已经与三房的文夫人倾诉过许多次她心里头的不痛快。
可女儿乔姝的婚事，还得仰赖兖国长公主，故姜夫人仍旧一直奉承着兖国长公主。
文夫人因是白鹿书院的大小姐，骨子里又极为清高，更兼具文人的傲气，对兖国长公主的态度则是不卑不亢的。
要不是自家夫君求着自己今日协助二嫂操办寿宴事宜，文夫人肯定是和素日玩得好的夫人们打雀牌去了。
文夫人陪着姜夫人一起立在东园的漱芳斋门口迎接女宾，二人脸都快笑僵了。
趁着未有女宾前来的间隙，文夫人与姜夫人闲聊起来。
“二嫂到底想让姝儿嫁怎样的人家？听闻前几日二嫂的娘家长兴侯府来人给他家五郎君说亲，那五郎君如今在翰林院供职，也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二嫂却一口回绝了这门亲事，不如将那五郎君给我娘家侄女定下？”
姜夫人：“那是再好不过了，我那娘家侄儿若能娶白鹿书院的小姐为妻，是他的福气。”
天下翰林出白鹿。
天上掉下一块砖头砸到元京的京官，十个京官里有六七个是在白鹿书院读过书的。
自家侄儿若能与三弟妹的娘家侄女成婚，势必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那姝儿的婚事，二嫂到底是怎么想的？”
文夫人问道。
姜夫人扶鬓摸了摸头上的珠翠，端庄地笑道：“陛下昨日下旨册封南康长公主的长子与次子为长沙郡王、豫章郡王，咱们家五郎被册封为襄阳郡王，庆阳长公主家的章郎君被册封为广平郡王，我家姝儿怎么也得当个郡王妃吧。”
文夫人细想了想，而后笑道：“南康长公主家的两位郡王早与宁国公府的十一娘子、魏国公府的四娘子定下了婚约，襄阳郡王又是姝儿的堂兄，那这剩下的合适人选就是广平郡王了。”
文夫人眼睛一亮，“广平郡王好啊，他是元京出了名的美男子，年纪轻轻就和咱们家大郎君一样做了刑部侍郎，要不是我家婳婳年纪尚小，我也想给我家婳婳讨个像广平郡王这样好的郎婿。”
姜夫人拉起文夫人的手，“等会儿开席了，要劳烦三弟妹尽心尽力为我家姝儿勾对此事，将来姝儿当了广平郡王妃，定然也忘不了拉扯她十妹妹一把。”
文夫人爽快应下了。
女宾们都在漱芳斋这里赏花喝茶。
乔桢牵着刚满九岁的乔婳的小手，至花厅上与各位夫人见礼。
乔娢忙着应酬皇室宗亲出身的那些郡主县主郡君县君们，乔姝和那些玩得好的公侯小姐们坐在一起说话，乔妩则受着那些身份不如自己的官家小姐们的讨好。
乔婳紧紧贴在乔桢身旁，“还是九姐姐最好，六姐姐、七姐姐、八姐姐都嫌我年纪小，不和我一起玩。”
乔桢摸了摸乔婳的头，带着她同几个和自己玩得好的小娘子们坐一起闲聊。
刚进花厅的章凝之与那边的夫人们问过好后，便直奔那些郡主县主郡君县君们面前炫耀老太后将外邦进贡的一只碧眼波斯猫赏给了她。
乔娢很是瞧不起章凝之这轻狂样儿，便说了一句。
“外祖母先问了我想不想养这只波斯猫，我嫌这是长毛猫，抱这猫儿会掉一身的毛，所以不要的，没想到被你这个打渔女当成了宝。”
章凝之与乔娢同为郡主，二人从小到大就喜欢比较，哪里受得了对方的气。
“乔八，你别又在这里和姐妹们扯谎，这只波斯猫是陛下昨日才孝敬给外祖母的，你昨日根本就没进宫向外祖母请安，何来外祖母先问过你想不想养这只波斯猫的事儿？”
谎言被当众拆穿，乔娢脸红起来，加上她一向看不惯章凝之的为人，抢着要抱章凝之怀中的波斯猫。
章凝之哪肯相让，就是不撒手，可怜的猫儿被这二人争来抢去，尤其是猫尾巴被乔娢的手扯痛的那一刹那，猫儿惨叫一声，伸出一爪子，挠伤了乔娢的手背。
乔娢骂道：“大畜牲养的小畜牲，都不通人性。章凝之，你的猫儿抓伤了我的手，你赶紧松开手，我要命人扑杀了这只猫儿。”
章凝之本身就是一点就炸的脾气，她将猫儿抱给自己的贴身婢女，撸起袖子扑到乔娢身上就是一通乱拧。
二人每回打起架来就忘了各自的身份体面，都要将对方往死里打。
乔姝因心悦章简之，焦急跑过来要护章凝之。
这一拉偏架，乔娢连乔姝一起骂，顺带也让乔姝挨了几巴掌。
其他小娘子也上前来劝架。
乔娢与章凝之是打起架来就发狠的那种架势，便是皇太后皇帝来了也震吓不住打得不可开交的二人。
直至兖国长公主和庆阳长公主过来这边，二人听到各自母亲的喝止声仍然要打。
兖国长公主命人喊来了儿子乔楹，庆阳长公主命人喊来了儿子章简之。
乔娢、章凝之被各自兄长抱开，这场打戏才算落幕。
乔娢看了章简之一眼，不由脸红，躲在了乔楹身后。
章简之安抚好自家妹妹，过来向乔娢替自家妹妹赔罪。
乔娢收回了方才不饶人的泼妇面孔，柔声道：“章家哥哥言重了，我与凝之妹妹都有过错，我在这里也向凝之妹妹道个歉。”
章凝之忍不住翻了个朝天白眼，“乔娢你别在我哥面前装什么淑女，我哥喜欢的是乔桢，眼瞎了才会将你这个泼辣货放在眼里。”
倾慕章简之的小娘子们都将目光投向乔桢，尤其是乔娢、乔姝二人更是目光如刀。
乔桢忙向章凝之盈盈一拜，露出惶恐的神情。
“还请太真郡主慎言，桢一介孤女，不敢肖想广平郡王。”
可别把那些倾慕章简之的小娘子们的妒火烧到她身上，她还要做那些小娘子们买脂粉头花的生意呢。
“我心悦乔九娘子已久，此乃不争的事实。”
章凝之朗润的声音回荡在室内。
各家夫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兖国长公主、姜夫人看向乔桢的眼神透露着不善。
“仗着自己有几分好颜色，便使些狐媚子手段勾引广平郡王，真是贱啊。”
“连自己生身父母都不知道的人，多亏卫国公府收留了她，给了她一口饭吃，却在这里搅和卫国公府小娘子们的姻缘，真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也不知广平郡王看上了她什么，保不准早早就败了身子爬了广平郡王的床，可她这样卑贱的出身，怕是连个郡王侧妃都挣不上吧。”
“就是就是，要不是卫国公收她做了养女，她也配和我们一起吃席面，保不准在哪里乞讨呢。”
……
小娘子们拈酸吃醋的话儿传入乔桢耳中，乔桢却一点也不介怀。
前世她听惯了这些话，她在卫国公府寄人篱下时便总遭小娘子们奚落，后来到东宫成了太子妃，周妄也并非她一个正妻，还有十数名妾室，那些妾室出身比她高贵，少不得说些刺她的话。
她已对这样的话习以为常，倒是庆阳长公主站到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她道：“好孩子，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是简之一时冲动，他以为当众对你表明心意便能逼你回应他，却不知这是最伤你的法子。”
“殿下，她们有几句话说得也没错，我确实是连生身父母都不知道的人，若不是卫国公收我做了养女，我保不准还在乞讨。”乔桢的心情很坏，因为有些话确实戳中了她的痛处，她最在乎的莫过于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
庆阳长公主低首落泪，看乔桢受辱，心如刀绞，比自己死还要难受。
“本宫有些不舒服，九娘你陪本宫去你院里休息一会儿。”
章凝之过来搀扶庆阳长公主，庆阳长公主却甩开了她的手。
“你去重新梳妆更衣，代母亲向乔老太太贺寿。”
不等章简之走近，庆阳长公主已轻声开口道：“你的婚事，陛下心中有数，龟龟知道了你的心意，便足够了，你与龟龟到底没有缘分。”
“儿这就进宫——”
章简之还未说完，庆阳长公主打断了他的话。
“简之，你进宫去求陛下也无用的，你难道要陛下将龟龟指给你做妾吗？若你置龟龟到那般境地，本宫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章简之明白了庆阳长公主的意思，再深深望了乔桢一眼，便回男宾那里等待寿宴开席。
乔桢一路搀扶着庆阳长公主回飞鸿院。
庆阳长公主望着院子里种的花，问道：“龟龟也喜欢洛阳锦吗？”
乔桢：“是阿兄喜欢这花，求我帮他养着。”
庆阳长公主想起了一个人，他也喜欢洛阳锦。
“这洛阳锦又名‘二乔’，一朵花中可以开出两种颜色，代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的阿兄也喜欢这花。”
《元京秘闻录》中记载，“二乔”的花语是兄妹之间的禁忌之爱，那书的孤本至今还在她手上，常人并不知此花真正的花语。
“陛下不是喜欢菩提花吗？”
乔桢以为自己应当不会记错淳化帝的喜好。
“陛下是本宫的皇兄，本宫还有一位一母同胞且是同日而生的阿兄，他死了，死于太初元年那场宫变。”庆阳长公主心痛不已。
乔桢知道庆阳长公主口中的阿兄是谁？
是只做了三日皇帝的梁戾帝——周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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