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帝周祯之死牵扯一桩皇家丑闻，但那丑闻具体是什么，乔桢也不清楚。
前世周妄曾把他对这位皇叔的猜测告诉过她，也许戾帝有龙阳之好，所以戾帝生母孝武太后为保全皇室颜面，才命宫女用白绫绞杀初登基三日的戾帝，戾帝驾崩后，孝武太后也服毒自尽。
对庆阳长公主而言，她一日之间失去了她的母亲和兄长，那一日她应当比谁都难过。
庆阳长公主忽然用双手扶住乔桢的肩膀，盯着乔桢的眸子道：“龟龟，莫被天家富贵迷了眼睛，更不要和皇室中人有任何牵扯，没有什么事比你好好活下去更重要。”
乔桢看出了庆阳长公主似有难言之隐。
庆阳长公主不想说，乔桢也不过问。
庆阳长公主在乔桢寝房中歇下午觉。
乔桢立在廊檐下看丫鬟们手持长竹竿去粘树上聒噪鸣叫的知了。
骨玉提着食盒跟在乔樾身后，二人一前一后踏进了院门。
待二人走近后，乔桢见骨玉提着的食盒上挂着鹤楼的牌子，笑问道：“奉娘还打算去厨房传今日的午饭，阿兄怎么特意跑去鹤楼买了饭来给我吃？”
乔樾：“简之今日在漱芳斋太过莽撞了，自简之被册封为广平郡王之后，兖国长公主和姜夫人都起了要简之做女婿的心思，你妨碍了七娘、八娘的姻缘，家里厨房还有好饭好菜给你吃？”
后宅主母打压人的手段，用来用去就那几招。
乔桢当然明白自己如今很是碍兖国长公主和姜夫人的眼。
“从前简之哥没成广平郡王时，兖国长公主和姜夫人都看不起简之哥是庆阳长公主和英国公的养子，如今简之哥成了香饽饽，也不知该为他高兴还是难过才好。”
“龟龟，你不是早就想离开卫国公府了吗？很快就能如愿了。”乔樾道。
乔樾说得很快，便是在半个月后的章皇后芳诞那日。
乔桢第一次进宫，还是章皇后特意下了懿旨指名道姓要乔桢赴这次的宫宴，老太后还遣女官来送乔桢赴宫宴要穿的衣饰并教导乔桢宫廷礼仪。
据说，老太后请淳化帝下旨将乔桢指给皇太子做太子嫔，章皇后则请淳化帝下旨将乔桢指给端王做侧妃。
她的婚事，在这场宫宴上就会定下。
章皇后芳诞这日，奉娘立在乔桢座后给铜镜前的乔桢梳头。
留在这儿教导乔桢宫廷礼仪的女官道：“小娘子容色倾城，不论将来是进了东宫还是去了端王府，都会有一场大造化。且小娘子学规矩是一点就通，合该天生做皇家儿媳的。”
乔桢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淳化帝还是那么爱乱给年轻人指婚，太子周妄与端王周婓她一个都不想沾边。
她没记错的话，前世周妄在迎娶她做太子妃前已有十五名妾室，端王迎娶正妃前则有二十五六名妾室。
天家便是如此，红颜埋骨冢罢了。
“胡尙仪，太子殿下有几位太子嫔，端王殿下又有几位侧妃？她们家世如何？”奉娘问道。
那女官道：“太子殿下已有一位太子嫔，这位太子嫔是张首辅的孙女。端王殿下则有两位侧妃，一位是宁国公府长房的大小姐，另一位是南康长公主亲自教养的庶女。”
奉娘又问起这几位可是好相处的人？
那女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奉娘已经开始暗暗为乔桢的将来打算了。
而乔桢本人直到入了宫门、进了慈宁宫正殿后都是一副冷淡的神色。
正殿之内，老太后端坐于凤座之上，她左下首第一位是章皇后，右下首第一位是成贵妃，其余妃嫔分坐于两旁。
这样的场面，乔桢前世早已见识过。
其他同乔桢一批入正殿的小娘子们有胆子小的已然腿软，站都站不住了。
殿中响起女官的声音。
“诸位小娘子向皇太后、皇后及各宫娘娘请安。”
乔桢行过跪拜大礼。
凤座上的老太后问道：“乔家九娘子在哪儿？”
女官过来指引乔桢出列，将乔桢带到老太后面前。
乔桢行过礼后。
老太后看着她满意点头道：“是个懂规矩的标致美人，这举手投足之间倒像一个人，皇后，你说她像谁？”
章皇后恭敬道：“像本宫的姑母孝武太后。”
好熟悉的一段对话。
前世她第一次向皇太后、皇后请安时，她们也说过一样的话。
老太后又让乔桢站近一些，端详过乔桢稚弱明丽的脸，忍不住蹙眉道：“这孩子的眉眼也太像他了。”
章皇后也看出了乔桢长得像谁，却不敢多言。
“听闻庆阳妹妹认了乔九娘子做干女儿，怕也有一层这样的缘故在。”
老太后冷哼了一声。
“这么多年了，庆阳还是放不下他么？倒真是冤孽啊。”
章皇后：“庆阳妹妹对太子多有偏爱，也是因太子是皇室中性情最像他的人。”
老太后不悦道：“皇后，别拿哀家的乖孙孙和一个死人去比。庆阳待太子都比你待太子要亲近几分，皇后时时刻刻莫忘了自己有两个儿子，别满心满眼都是端王。”
章皇后附和了老太后几句话，话锋一转。
“凭乔九娘子的家世出身，指给太子做太子嫔，怕是委屈了太子，还是指给端王做侧妃更匹配些。”
老太后轻轻摇首道：“只要是太子喜欢的小娘子，家世出身低些也没什么大不了。”她看向乔桢，满眼都是欣赏，“哀家指了那么多小娘子进东宫伺候太子，多是姿色平庸之辈，早些年是怕误了太子的学业。而今太子性子稳重又勤于政事，指一个颜色好的小娘子给太子，也不至于让他成日面对东宫那些庸脂俗粉冷情冷性。端王府中那么多美人，少乔九娘子一个不少。”
端王周婓好美色，更好他皇兄周妄心爱之物。
章皇后又极疼爱这位自己亲自教养长大的幼子。
幼子所求的，章皇后没有一件不依从的。
“卫国公府又不止乔九娘子一位小姐，母后何不另择一位出身高贵的乔家女给太子？”
章皇后与老太后温和地争执了几句，乾清宫的管事宫女灵玉来传淳化帝的口谕，要乔桢即刻面圣。
乔桢拜别正殿中诸位贵人，随灵玉前往乾清宫。
灵玉和骨玉长得很相似，他们姐弟俩是龙凤胎。
灵玉也是乔樾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
“九娘子莫担心，大郎君已经为您安排好了一切。”灵玉低声道。
乔桢仍是一头雾水，直至面见淳化帝后，淳化帝一见她的脸就怔住了。
淳化帝狐疑地打量起乔桢，这引人生痴醉之心的如画眉眼竟还能见到，原来这样一张妖孽的脸归属于女子是如此恰如其分。
他至今难以释怀，为何得了惊才绝艳、举世无双的美誉的人不是他。
就算他今时今日赢了那个人，就算那个人已经骨枯黄土，他也放不下昔年父皇对那个人的爱重。
他才是父皇的嫡长子，可父皇因为偏心将皇位传给了那个人，置他于生不如死的尴尬境地。
就算他今时今日重新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天下，他对那个人的恨意也久久不能消。
“你的名字叫什么？”
淳化帝问。
“臣女单字一个‘桢’。”
乔桢垂眸答道。
“《礼记》有云，国家将兴，必有祯祥。是这个‘祯’么？”
淳化帝又问。
乔桢摇首，“回陛下，臣女是木字旁的那个‘桢’。”
淳化帝若有所思，“听闻《如意书》一案也与你有关，你对此案有什么看法？”
“臣女愚鲁，更加不敢妄议朝政。”
乔桢平声道。
“你所著的那本《元京不纪年》朕读过，针砭时宜极有见地，朕的大学士们的文采都要输于你，可惜生就女子之身不能入仕，那老辣的文风很有当年戾帝的影子。”淳化帝轻轻拍了一下乔桢的肩膀，“你兄长乔樾将你养得很好，他轻易不求人的，可他为了你难得向朕开口，朕要许给你一个新的身份。”
“臣女无意于太子殿下与端王殿下。”
“朕知道。”淳化帝望向乔桢，“太后与皇后素来不和，她们不单单在争你，更是为太子和端王争一份助力。乔樾不能成为太子的人，也不能成为端王的人，他是我大梁皇朝的一柄利剑，未到他出鞘亮出锋芒的那一日，朕也不会让乔樾为你的婚事为难。”
“多谢陛下。”乔桢向淳化帝盈盈一拜。
淳化帝笑道：“你先别急着谢朕，乔桢，你先答朕愿不愿意像武周朝的红梅宰相上官婉儿一样，为我大梁百姓争**一统，争天下一心？”
“臣女愿意。”乔桢坚定答道。
“你这名字男子用也可，刑部司务厅有缺，你先从从九品的司务做起，审清《如意书》一案。”淳化帝命一个小黄门奉上一份身籍给乔桢，“你兄长说，你不愿意做卫国公府的九娘子，这是他向朕替你求的一份恩典。朕亦有妹妹，朕曾予她自由、权力和野心，她一样都不要，只要男人的爱。”
淳化帝“啧啧”两声，皱眉道：“朕的妹妹是个蠢货啊。”
淳化帝转身吩咐灵玉，“代朕拟旨，赐乔家七娘子给太子为太子嫔，赐乔家八娘子给广平郡王为正妃，赐乔家六娘子给端王为侧妃。”
又转身向乔桢扬了扬手，“乔桢，今日之后，乔家九娘子就死了，活在世上的是刑部司务乔桢。”
乔桢不由再度感慨，这位陛下还是那么爱给年轻人乱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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