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酥你别生气。”周一梅低着头嗫嚅,“我没别的意思,只是随便说说......”
沈棠酥心头涌上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妈妈一直都是这样。
大概是被外公外婆保护得太好,她一直都习惯生活在别人的庇护之下,独自生活是不敢的,总想找个人依靠。哪怕这人已经千万次地证明自己是个垃圾,她也能千万次失忆,并洗脑自己他还能变好。
其实,她们家的日子以前过得还算不错。
外公年轻时一直在大城市做厨师,女儿结婚后才回到老家,开了家小饭馆。之后一家人都在店里工作,日子还算有滋有味。那时的爸爸幽默风趣待人和善,除了常常偷懒之外,没什么大毛病。
变故发生在外公去世后。
饭馆失去主心骨,不到半年便闭了店。外公不在,爸爸沈建平接过了家中顶梁柱的重担。而他跟妈妈一样,只长了个大人的样子,内心却是从未经历成长蜕变的幼稚小孩。
重压之下他染上了赌博。
那一年沈棠酥15岁,正值中考,每天回到家面对的就是无尽的争吵和哭泣。高中三年,爸妈开始存款争夺战,但无论妈妈开头说得多么信誓旦旦,结局从来只有一个,爸爸总能如愿以偿拿到他想要的钱。
家中存款就这么逐渐被掏空。等沈棠酥考上大学时,学费家里就只能拿出一半。
没办法,她只能早早去到杭城打工赚钱。
之后的事,沈棠酥都是从电话里得知的。
存款被掏空后爸爸开始借钱去赌,还不上钱,要债的人很快找上了门。他们会不定时地找上门来,让人每时每刻都处于恐慌之中。
外婆起初也和妈妈一样,一直对这个赌徒女婿抱有幻想,直到她的宝贝外孙被打破头,这才幡然醒悟。
要是她得知自己刚刚去世,女儿就打算以此为契机重新跟这个男人搅合在一起,会不会气到诈尸?
*
终于,历时五天的白事结束了。
送走宾客后,三人回到家中。
大家都累得没心思做饭。沈棠酥本想叫外卖,但妈妈不同意,说外卖不干净,让小翊骑车出去买。
外卖员送的和弟弟送的有区别?
沈棠酥想不通,但也懒得争辩,随她去了。
快速洗了个澡,沈棠酥躺在床上刷手机。
这些天太忙,朋友圈都没空批阅,里面十分热闹,不是晒老家的,就是晒出去玩的。
突然,她手指一顿,界面停在一个很简单的。
图片只有一张,阳光沙滩大海,像是随手拍的,但架不住景色太美所以依旧好看。
配文:“跟待在家里也没什么区别。”
这不是要号称七天都家里蹲的人吗,怎么也做了自己口中的傻子,出去人挤人了?
陆远洲在下面回复:“是谁在临出发前才买机票挤进来的,害得我不能独享房间不说,现在又讲这种话,那干嘛不赶紧改签机票回家?”
陈曜:“为帮你分担房费(阴阳怪气的笑脸)。”
陆远洲:“我差这点钱?你知不知道,她们都以为我俩取向有问题!”
陈曜没有回。
陆远洲:“反正你白天都不跟我们一起活动,那就多去前台转转,看看有没有突然退房的。”
陈曜依旧没有回。
沈棠酥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给他点了个赞,又继续往下下滑。
没滑几下,顶部弹出消息:
【陈曜:家里事情忙完了?】
看来他度假跟在家真的没区别,海边那么美,他却还在一刻不停地刷手机,真是暴殄天物。
【棠酥:嗯,差不多忙完了。】
请假时只说了家里有事要请假七天,没说具体事情,而陈曜也很有分寸感,没细问。
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沈棠酥耐心等待,可半天也没收到回复,她抿了抿嘴,觉得这么结束对话有点仓促。
【棠酥:你去哪里玩了?】
这次倒是秒回。
【陈曜:大溪地。】
虽然不知道具体位置,但印象中应该在国外,怪不得不会人挤人。
【棠酥:好玩吗?】
【陈曜:一般,太晒了。】
沈棠酥内心OS:怕晒去什么海边,应该去北极啊。
可他最近也没惹自己,批假也很|爽快,那还是维持peace吧。
【棠酥:晒晒更健康。】
客套的对话结束在这里应该很恰当,于是她退出对话框,继续刷朋友圈。
谁知对面并不这么想。
两分钟后,他又发来信息。
【陈曜:你喜欢晒过的肤色?】
沈棠酥:?
她与陈曜在微信里很少闲聊,对话也都是公事公办。他突然开启这么一个偏私密的话题,让人颇感意外。
看陆远洲的意思,这人似乎不太合群,常常一个人待着。
难不成是独自在异国他乡憋太久了,才会变得这么反常?
正思索着,耳边传来一阵不重不轻的敲门声。
以为是小翊忘带钥匙,沈棠酥放下手机,快步过去打开了门。
面前出现的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棠酥啊,妈妈在吗?”他讨好地笑着。
“有事?”沈棠酥冷漠地瞥他。
“嗯,有点事情......”
沈棠酥没再说话,牢牢堵着门,眼神的意味很明显:“有事快说,说完快滚。”
沈建平当然读得懂女儿的意思,就是故意装傻充愣,依旧满脸堆笑,笑容让沈棠酥恶心不已。
周一梅听见动静从房间里出来。
“你怎么来了?”见到前夫她眼睛一亮,连忙招呼他进来,见他面露难色,才发现是沈棠酥卡着门。
“别让邻居看笑话。”她过去拉扯女儿,但女儿不为所动。
僵持半分钟,直到隔壁打开门探出脑袋,沈棠酥这才勉强让开身子。
“吃饭了吗?”周一梅殷勤地倒水。
“吃过了。”
周一梅看向前夫身旁的男人,问道:“这位是?”
沈棠酥开门时就注意到那位面生的中年男人,还以为妈妈认识,原来并不是。
沈建平答:“这位是老张,江城市区人,前段时间找工作时认识的。
老张冲她们点了下头。
周一梅回点了头,但脸上依旧写满疑惑。
“我今天来呢,就是为了老张的事。”沈建平顺势说起来意,“他想在我们城洲给父母买套养老的房子,老人腿脚不便,想要一楼的,生活便利的。你看这不巧了吗,咱妈那套房子可太合适了......”
沈棠酥冷笑一声。
想卖掉外婆的老房子?
外婆才去世几天,房子就找到买家了?
肯定是早就动了心思。
但说实话,也不算意外,染上赌博之后的东西就不能把它当人看了。
周一梅下意识看向沈棠酥,想让女儿站出来说句话。
一直以来都乐于扮黑脸做坏人的女儿,这次却有点不一样。她抱臂靠在墙上,神情冷漠,像个局外人一样安静地看戏,似乎并不打算插手。
周一梅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突然意识到,随着母亲的离开,这个世界上可能已经没有能真正替她遮风挡雨的人了。
“小梅,房子闲置一天就浪费一天,不如早点卖掉,放进银行还能收利息,你说是不是?”沈建平还在喋喋不休。
周一梅突然情绪失控,抄起一旁的热水瓶冲他砸了过去:“你个没良心的,我瞎了眼才会看上你,我妈刚死你就想着她的遗产,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滚烫水花夹杂着内胆碎片在地上四散飞溅,买家老张吓得夺门而逃。
沈建平丝毫不慌,对他来说这些都是家常便饭。
他熟练地闪身躲过攻击,同时嘴也没有停歇:“不是的小梅,我都是在替你打算。”
周一梅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这些天对我说的那些好听的话,全是为了这个房子吧。”
“当然不是!我说的话全是真心的。帮你卖房只是不想你为这事操心,操心容易变老。反正房子迟早是要卖的,卖给谁不是卖,熟人还更放心。价格我都谈好了,30万,税后。”
“骗鬼吧你!”
又一个玻璃杯在空中起飞。
此时,小翊恰好回到家,打开门便看到一片狼藉的客厅。
他拎着饭菜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抬眼发现沈棠酥正冲自己招手,便绕过战场走向她。
“姐,不拉架吗?”他问一脸淡定的沈棠酥。
“不拉。”沈棠酥接过他手里的袋子,“饿了吗?我们先去吃饭吧。”
“啊?”
小翊的卧室有两个凳子,于是被选定成临时饭厅。
姐弟俩将外卖摊开在桌上,开始吃饭。
小翊吃得不太安生,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沈棠酥却充耳不闻,不仅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忘问问小翊的学习。
一顿饭吃完,吵闹声也渐渐平息。
爱看热闹的邻居们吃完瓜,拉好架,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客厅比刚刚更乱了,周一梅失魂落魄地坐着,似乎没注意到姐弟俩出来。
小翊拿过扫帚打扫地面,沈棠酥则把饭桌清出一个角落,将剩下的饭菜摆好。
“你们觉得我该卖给老张吗?”周一梅突然开口。
沈棠酥和小翊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接她的话。
周一梅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想了想,又觉得也许你爸说得对,房子放着也是浪费,卖掉之后的钱还能再生钱。”
沈棠酥忍不下去了,提醒道:“先不说该不该卖,就算要卖,一般也是先去打听下市场价,不能听一个人说值30万就30万。还有卖房不是买卖白菜,涉及到大额钱财,最好找个中介来帮忙交易。”
一听这么麻烦,周一梅下意识地想要逃避:“你爸虽然混蛋,但应该不至于在这件事上骗我,要不我就听他的,卖给老张得了。”
沈棠酥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与小翊一起将客厅打扫好,她回了房间。
拥有一个巨婴妈妈是什么样的体验?
沈棠酥自认自己很有发言权。
刚才她故意按兵不动,就是想告诉妈妈:女儿不会再无条件地被你依靠,你得学着自己独立起来。
可惜事与愿违。
外婆的房子,沈棠酥肯定是不想现在卖的。
因为但凡妈妈手上有点现金,用不了多久肯定会到沈建平手里。卖给老张更是下下策,交易是赌鬼撮合的,不用想就知道铁定有大坑。
妈妈是独生女,拥有房子百分百的继承权,而沈棠酥刚刚之所以没立刻表示反对,是怕妈妈多心,觉得自己在觊觎什么。
但她也清楚,自己迟早要去杭城工作,小翊平时也要上学,沈建平这人根本防不住。
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搞得沈棠酥心力交瘁。
好想念杭城的生活,虽然苦,但身心自由。
她恨不得现在就买票离开。
可最早的票也要等到明天早上,更何况,房子的事也不能真的撒手不管。
她心烦意乱地打开微信,打算继续刚刚与陈曜的聊天,舒缓下心情。
然后就发现他撤回了那条信息。
哦,原来是发错人了。
*
大溪地,晚风轻柔。
“你喜欢偏黑的健康肤色?”的信息刚一发出去,陈曜便开始坐如针扎。
顶部的“正在输入”很快出现,可没几秒,又消失不见了。
等了快一分钟也无反应。
头脑风暴立刻启动。
不喜欢不会输入半天,一定是喜欢的,只是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嗯,女孩子皮薄,可以理解。
为了不让场面尴尬,他赶在有效期内撤回了消息。
海边,月明星稀。
陆远洲正与女友谈心,情到深处时正四目相对,电话毫无眼色地响起。
看清手机上的名字后陆远洲咬牙切齿:“你最好有要紧事。”
电话一接通,陈曜便直奔主题:“你带的助晒油还有吗?给我点。”
陆远洲沉默数秒:“这种小事就不能等我回去再说?”
再说了,大晚上要助晒油做什么,晒月光吗?
陈曜宛如一名怨妇:“谁知道你晚上几点回来,回不回来都说不定。”
算了,看在他一个人孤单寂寞冷的份上,原谅吧。
陆远洲回道:“我箱子里应该还有一瓶,你翻翻看,找不到的话明天就只能跟我共同一瓶了。”
“哦,那就不打扰了。”
陈曜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冲动导致的不合时宜,主动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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