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给了申诉的权利,不是吗?”
谢若美不为所动,叹一口气,她并不喜欢绵里藏针的做派,但她并不是不会。
“望月小姐,几个小时之前我才用个人名义向上级为你担保,替你争取到减少监管措施的方便,那时候我真没想到,你会弄出这样大的动静。”
谢若美再次叹息一声,仿佛十分不情愿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按下了桌面上的一个触控按键。
随即一处暗格打开,一只银白的手铐缓缓升起。但说是手铐,其设计却有点过分考虑美观性:银白色的手铐呈现出玉镯一样的盈润弧度,一点接口不见,在白炽灯下间或闪出七彩。
但是谢若美并没有要接着说话的意思,望月真由美也和她对着沉默,只有劳伦斯在旁边略显焦躁地又拿出几本打印稿开始翻动。
而席颖则是正在看全视系统附在手铐边上的简介。
【电子束缚装置:型号为丙型电子镣铐。洞察科技设计,新港城警局安全工程部督造。
该装置主要用途有:
1.屏蔽佩戴者周身三米内的电磁信号传导与加密通信;
2.阻断电子脑的无线联网功能,仅保留基础生理维持程序;
3.自动记录佩戴者体征、语音与行踪信息,并实时上传至数据库;
4.内置惩戒子模块,可在系统检测到“高危行为模式”时,发出定向神经抑制脉冲;
5.具备身份锁定与防拆除机制,任何外部物理干预将触发违规报告。】
“动静很大吗?”望月真由美轻巧地反问了一句。
她向前倾身,在摸到手铐前看向谢若美:“我可以看看吗?”
谢若美示意道:“请便。”
于是望月真由美就将那只手铐拿起来,细细摸了一圈,然后很惊讶地感叹道:“我听说九州有句古话叫做‘天衣无缝’。原来你们真的可以做到。”
她将手铐举到眼前,视野恰好圈住谢若美的左眼:“天衣无缝的束缚装置,想必功能也是天罗地网,让我没有还手之力了?”
谢若美并不避开望月真由美的视线:“应有之义。你毕竟是故意杀人案的嫌疑人,望月真由美。”
一旁的劳伦斯停下了翻动纸页的动作,忽然出声:“你误会了,分析员。我的当事人并没有挑衅,她的意思是,至少我们有权利了解这个镣铐的权限。”
他指着法案中的一页:“第十一条:任何电子拘束或精神干预措施,应在启动前明示其权限等级和监控范围,并须由被拘束人及其法律代表签字确认。我想请问,全视事务科准备遵守这条规定吗?”
“如果没有明示与签署,你们的行为,就只能被视为预防性监控。而根据《风险评估条例》附注六,这类监控不具备刑事效力,只能算作行政干预手段。”劳伦斯合上文件,微微一笑,“也就是说,这不是执法,只是恐吓。”
谢若美点点头,语气柔和礼貌:“律师先生,你的陈述很精彩。”
她再次按下桌面的触控键,电子镣铐的表面亮起一圈微光,似乎在回应她的动作。
“但我提醒你,根据同一条法案的附录三,当涉案者的置信风险度大于等于50%时,系统的临时封锁指令将自动替代人工签署流程。”她顿了顿,微微一笑,“换句话说,风险系统已经启动了强制授权。如果不是出于礼貌,我根本不必坐在这儿跟你们说这么久。”
她看着劳伦斯的天平领带夹:“这是精准的科学判断,你要相信科学。”
办公室的空气一时凝固,只剩下四角的记录传感器孜孜不倦地嗡鸣。
劳伦斯几乎维持不了脸上的笑容,态度却依旧不退让:“……我会把这段对话完整录入申诉记录。”
“当然。”谢若美道,“我们给了申诉的权利,不是吗?”
她终于又看向席颖:“席执法员,就要麻烦你陈述一下装置的权限等级和监控范围了。”
望月真由美的注意力终于转向席颖。灯光从顶部投下,女人眉骨的阴影便随之遮蔽了其双眼,而她眼中灰色的无机质光芒则让她像个人造人。
席颖语调平稳,没有一丝起伏:“丙型电子镣铐,权限等级为二级约束装置,适用于风险置信度五十至七十区间的嫌疑人。监控范围包括:生理体征、语音数据、行动轨迹与电子脑残留指令记录,精度为每秒四十次采样。”
她停了停,望月真由美和劳伦斯都还没意识到这一停顿的意味,谢若美却立刻显露出惊讶愕然的神色。
“席颖——”
“——而根据系统赋予我的权限,我建议:保留被监管者对其电子脑核心数据的加密权。”席颖的声音接上,虽然仍是没什么起伏的语调,但较之前多了几分真人的坚定,“本建议已被系统批准。”
说着,席颖从望月真由美的手上拿过手铐,一道白色的光芒随即如蛇游走,在合金上环绕一圈,手铐便从中间断开,而席颖也适时掐断了义眼的光亮。
她看向谢若美:“至少望月小姐仍然有权使用个人ICE,对吧?”
能用个人ICE,就意味着被监管者有权对其记忆区与关键数据集进行自主加密,全视系统不得在无司法授权的前提下尝试破译或探查,否则将构成程序性越权。
望月真由美尚未开口,劳伦斯却先大笑出声。
“对呀,对呀!”他把文件往腋下一夹,为席颖鼓了鼓掌,“还是要有席执法员这样正直的人才能维系我们的城市秩序。”
望月真由美抬头看向席颖,后者也正好低下头来。
“可以接受吗?”席颖轻声问,“我看ICE的调试可能需要十分钟,要多给你争取一点时间吗?”
望月真由美点点头,随即露出一个温柔宽慰的笑容来。
“真感谢你愿意为我做这些。” 她伸出手,示意席颖给她扣上镣铐,“不过我的个人ICE本来就会定期更新,现在戴上就可以。还好,我不会多给你添麻烦。”
席颖赧然,似乎是不太习惯以往高高在上的望月总监对自己示好似的:“……就当是为了周允吧。他一定担心你。”
银白的手铐随即在望月真由美左手腕上闭合,立时便让人找不到方才的开口在什么位置。
望月真由美再看向谢若美时,其人的神色就多了几分复杂。
“望月小姐,你运气真是不错,不是吗?”
望月真由美维持着微笑,点点头:“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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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颖随着望月真由美回到浮空车上时,就看见松本贵之的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而他本就如此难看的脸色,在注意到望月真由美左手腕上的电子束缚装置时,几乎就跟原油没有两样。
他的视线首先就找上了席颖。
但望月真由美先开口了:“好了。不得无礼。”
松本贵之只好作罢。
但望月真由美并不想让松本贵之对席颖有任何误会,如果说她真的认为东洋武士道中有什么可取之处,那么一定是耻。席颖原本可以选择一言不发,坚持做一个中立冷漠的旁观者,但是刚才却当场驳回了谢若美,这样的忠义还要被松本贵之轻视,实在是让望月真由美觉得羞耻。
尤其是席颖看上去对此还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沉默地去扣上安全带,并顺手把头发重新挽成了一个低丸子头。
“松本贵之。”望月真由美用一种命令式的口吻说,“我无法忍受你对席颖小姐是这种态度。”
随即她讲述了席颖为她做的事。这样的事让松本贵之深感羞愧,望月家的死士教育颇有古风,以至于他当场就想要切腹谢罪。但是席颖再三拒绝。
望月真由美看着席颖的眼睛,那双灰色的眼睛此时灵光流泻,人性丰富:她确实不需要那种过度的道歉,并且为此惶恐。真由美意识到她从未在席颖脸上看到过除了自卑和弱势以外的神情,虽然那是一张轮廓分明、缺乏柔情的脸。
“好吧。”望月真由美说,“现在,取下你的单分子线,松本贵之,并且永远不能安上义体,就当你断指为谢。”
她打断了席颖的话头:“这是我的道歉,有什么责任我会承担。”
于是席颖没有再说这个。偌大的浮空车内立刻开始响起金属零件的声音和男人压抑得很好的闷哼,一股血腥味混杂着机油的气息弥漫开来,劳伦斯递过去一只吸入式麻醉剂,但松本贵之很坚定地摇头拒绝了。
席颖把视线放在自己的平板上,过了一会儿,她把平板递给了望月真由美。
“……关于我们刚才谈到的那件事:牧师说他愿意和我们见一面。”席颖说,看向窗外,尽力避开了前座鲜血淋漓的场面,“你放心,他优柔寡断,见钱眼开,但是在教会里能说得上话。”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起雾,街景沉浸在一片朦胧之中,只有不远处药店的绿色十字霓虹在隐约闪耀。
望月真由美很是惊喜,她随即给席颖转了五万块,让席颖作为谢礼转给牧师。“事成之后我还会备上一份礼。”
想来望月真由美对牧师来说是个虔诚的人。席颖想。
松本贵之两只手掌忽然出现在她视线中,其掌心垫着手帕,里面躺着一副单分子线。虽然他的手掌被鲜血和汗液浸透,但是手帕向上的这一面却洁白到近乎一尘不染,连带着那对单分子线也像是躺在丝绒上的珠宝一般精致得不可思议。
镀铬的金属指尖在车顶灯下折射出光泽。其以类金刚石材料为线轴和底座,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单分子线缠绕其上,似乎如蛛丝般脆弱。真难想象,就是这样纤细的材料,竟被《武器年鉴》列为第三位的致命武器。
席颖尽可能地忽略掉其人皮肉外翻的大拇指,手指略微蜷缩了一下,才将单分子线并手帕一起接过来。
“……我可能需要把它送检。”席颖说,义眼亮了一瞬,“系统有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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