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做了五六个小时的火车,才到达临阳。
顾平安是临阳本地人,高中也是上的本地的中学。
出了火车站之后,就有人在那吆喝拉生意。
“帅哥,去哪里?”
“搭车不?”
“搭我车吧,开了空调,不冷。”
左来一个右来一个抢着问,生怕飞了一单生意。甚至有些人看乘客是外地的,还会故意抬高价格,不明情况的人就会吃了这个闷亏。
顾平安拒绝了那些人的招揽,直接花两块钱坐公交车到镇上。再在镇上找才子巷里那位常年做拉客生意的老吴,顾平安不知道他全名,只知道他姓吴
老吴五十岁出头,开着一辆四轮子的电车拉生意,因为他收费又相对较低,顾平安坐过他好几次车,渐渐得混成了老顾客。
老吴非常高兴,一路上合不拢嘴地说家长里短,还给了顾平安一袋喜糖,因为两天前他喜得大胖孙,待表达欲得到满足之后,他顺口问顾平安:“小伙子,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在哪上大学呢?”
“我在恒安读书,恒安大学。”顾平安答。
“哟,名牌大学呀。”老吴叹了口气,“要是我儿子当年读书的时候能有你一半努就好咯~这辈子都要吃没文化的亏了”
老吴的儿子在学校坐不住,初中毕业就跑出去进厂谋生了,这点顾平安以前听他提过。
顾平安随口安慰道:“ 有得就会有失呀。有文化也不一定混得好呢,你看你都有孙子了,还有很多像你儿子那么大的人还在找工作呢,更别说娶妻生子。”
“是这个理没错。”老吴笑得更开,又道:“但是还是要有文化,知识改变命运一点都不假。你看,我就觉得你变化很大。”
顾平安来了兴趣,“哦?你觉得我哪里变了?”
“嗯~”老吴思索了几秒笑道“我这人说话直,你听了可别往心里去。以前你总是低着个头唯唯诺诺的更别说与我聊天畅谈了,但是现在就给人比以前自信了很多了。”
“那人总是要变的嘛。”顾平安有点不好意思,“其实环境影响也很大,当身边人给你勇气时,就会变得勇敢。”
“嗯。”老吴很赞同这个观点,“你那个同学也还在读大学吧?当时我觉得你们两个性格完全不一样,居然能玩到一起。”
“谁?”顾平安支起耳朵,印象中他并没有在老吴面前提过任何一个同学“你指得是哪个同学?”
“嘿,就是三年前跟你一起做我车的那个小伙子呀,”老吴回忆补充道:“像富贵人家的孩子,坐我车上不怎么说话,跟你年龄差不多的那个,难道不是你同学?”
顾平安思索了一会儿,明白了老吴说的是谁, “你说他呀。嗯,他跟我一样,也在恒安读书。”
“那你们还挺有缘。”老吴惊叹“高中在一个学校,大学考上同一个学校。”
“呃,是挺有缘的。”顾平安惊讶于老吴还记得那次,居然还记得杨清远。
这条路是回镇上的必经路,路边的风景一年四季四个样,现在是冬天,田野里能看到扎起的一个个草垛一直绵延到视线的尽头。
冬天的田野并不荒芜,肥沃的泥土里长满了针眼细的青草,几头黄牛在那啃食;有人拿着绑着红塑料袋的竹竿在田里放鸭子
他拿出相机找准角度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挑选了最好的几张保存。
他看了看旁边座位,是空的,心里有种空虚的失落。
依旧是这辆车,同一个司机,不过那次是在最炎热的暑假,除了顾平安和老吴,还有他……
高三的暑假假期非常短,只有十几天。杨清远那套公寓被烧了之后,他又重新找了个地方住。
自从那事之后,黄毛(黄飞腾)和他的校长爹都离开了临阳一中,但他和杨清远也不是没受到处罚,他被要求当着全校人的面写检讨,杨清远则被要求不能带任何尖锐有伤害性的东西进学校,他常年玩的那把飞镖也被没收了。
他在原先班里是待不下去,被换到隔壁班和杨清远做了同桌。
刚开始做同桌时两人都很平淡,杨清远是那种坐在坐位上一丝不苟的那种,学业上也很少帮助他,顾平安那个时候是有点怕他的。
关系的转折点是在那间公寓着火了,他及时砸了门将哮喘发作的同桌救了下来,再之后他就莫名其妙被安排给同桌每天买早餐的任务,同桌还给了他一张银行卡,说是早餐钱。
这种跑腿的事顾平安愿意给他干,不过同桌也不说他喜欢吃什么,只说随便点什么就行,顾平安只得每天变着花样带早餐,才渐渐摸清了同桌的口味。
时间过得很快,立马就到了高三。
虽然只有十几天的假期,但是绝大部分人还是回家了。
顾平安自然也要回家,但是同桌好像有一直呆在这里等到开学的意思。
顾平安比别人还晚了几天离校,整个学校的学生都放暑假了。
他问杨清远,“有十多天假你不回去吗?”
“不回。”杨清远答得干脆,见顾平安不解的样子,随口找了个理由:“买不到票。”
原来是因为买不到票呀!
他并不知道杨清远家在那里。暑假客流量大,有些偏远的地方确实买不到车票。
他是住学校宿舍的,放暑假后,学校周边的小商店都关门了,需要买什么东西需要走一段很长的路。
那天晚上,他到超市购买日常用品,他特意绕到杨清远新租的那个房子楼下,他就是单纯好奇杨清远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当时见一个人影站在阳台上打着电话:“我很好。高中刚放假,九月二十就要回校。不回去了……”
……
之后见他挂了电话,匆匆走进房内,拿出喷剂……
杨清远有哮喘,顾平安也是上次他公寓起火的时候知道的。
有家不愿回,也不知是什么情况,顾平安感觉绝不是买不到车票这种事,虽然说只有十几天假期,放假了周边的人流量都大幅度降半,一个人住万一又发生什么情况怎么办?
晚上爷爷顾建业打电话过来问孙子什么时候会回家,顾平安说了日期,还问了家里的情况。
顾建业年轻的时候学了一手好厨艺,和姑婆一家在镇上开了家餐馆,生意一直还可以,顾平安每次回去都会去店里帮忙。
顾建业在电话里问了顾平安在学校的情况,他这个孙子除了身体特殊外从小懂事,都是向家里报喜不报忧。
有时候顾建业也担心他在学校受歧视,但孙子每次回来都说学校很好,跟同学相处得很好。
有时候见孙子身上伤痕累累的,问他就是说自己无聊玩得,顾建业也只能将他一顿臭骂,后来也渐渐麻木了,孙子从小对痛感麻木,小时候就天天弄得自己满身得伤,早已是家常便饭,他年级大了又没什么文化,一边要管店里的生意,家里还欠着债,实在腾不出多余的精力去关心孙子的成长。
小时候顾建业就是以一种‘散养’的方式养小孩,因孩子身体特殊,他从小就耳提面命告诉他绝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也不要去伤害别人。
小孩刚来他家时,还是个在襁褓中的孩子,后来逐渐长大,他才发现这个孩子经常把自己弄得头破血流居然不哭不闹,别人告诉他可能是患有‘怪病’。
有人说这种孩子很难养活,但是他想着既然要了,总不能抛弃。
小孩就这样稀里糊涂长大了。
现在孙子快要成年了,时代变化也快,他这个老头子的思想早已跟不上年轻人,他也相信孙子能够自己管理好自己。
只是每次打电话,他还是会照例问问孙子学校的生活,他怕因为自己儿子顾智的原因让孙子在学校受歧视。
“我很好的,学校伙食很好。”顾平安有些激动,就说快了几句“而且我还从B班调到A班了。”他有些自豪。
“好好的,怎么换班了?”顾建业在电话那头问,他虽然没读什么书,但他知道高中是不会随随便便换班级的。
“啊?那个……”顾平安一时结舌,“当然是我成绩好才被掉到更好的班级呀。本来早想跟你说的,但是忘记了。”
“平安你在学校没人欺负你吧?同学都还好相处吗?”
“大家都……都对我挺好的呀。怎么了爷爷,你今天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顾建业叹了口气,“就是今天餐馆里有几个学生来一起吃饭,我看他们都玩得挺好的。想到好像从没听你提过你的同学,怕你在学校受委屈。”
平安从小性格非常内向,没读书的时候,村里孩子都不愿跟他玩。几年前家里又发生那样的事,他怕这个孩子有什么事藏在心里不说。
他又嘱托了一番,“你在学校好就行,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习以后好找工作,可别像我们这样没文化做不了大事。平时要多跟老师和同学接触,你可还别跟个闷葫芦似的,以后进了社会是很需要与人打交道的,所以你现在就要学。有玩得好的同学也可以带家里来,你姑婆孙子就经常带同学来家里玩,我看挺好的。”
之后又说了很多,但是顾平安没怎么听进去。他也不想撒谎,但是说了又能怎样呢,他家里没有能够给他撑腰的背景,他说他在学校被人欺凌告诉爷爷的话,爷爷也只能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
读小学的时候,他因跟班上人打架把人打手骨折了,对方家长给学校施压说要开除他,爷爷在校长面前又是求又是跪陪了三倍的医疗费用,对方家长拿一盆冷水浇到爷孙俩头上。
寒冬腊月天,老人家身子骨跪在快要结冰的地上半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腿都打啰嗦,后来还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就去了……
至那以后,顾平安再也不敢在学校还手了,反正多挨点打对他没什么损害。
渐渐的,别人喊他‘怪物’ ,他听着听着就习惯了,甚至也开始自我怀疑。
“平安,有玩得好的同学也可以邀请他们来咱家玩几天。”顾建业这几天见自己妹妹的孙子总是跟同学成群结伴邀请出去玩,他想到自己孙子好像从来么这样过,担心孙子会出什么心理问题。
听说青春期的的孩子心理健康容易走偏,他又天天忙着店里生意,有个同龄人在身边聊聊人生总归是好的,顺便让他知道孙子在学校是不是真的有朋友。
顾平安应下,随后爷孙俩结束了通话。
第二天碰到杨清远 ,顾平安破天荒地问他感不感兴趣去他家玩几天,他家在农村,还做宣传似地夸农村空气多么多么好,田园风光多么多么迷人。
“我去你家干什么?”杨清远很没情商的把话问死。
顾平安没想到杨清远把话问得这么绝,只能硬着头皮给自己找台阶,“我们毕竟也是有过命交情的朋友。你暑假一个人在租的房子里,万一又像上次那样发生意外怎么办?”
杨清远饶有趣地看向他,眼里有光。
顾平安被他看得心虚,“我家就在临阳,不需要买火车票,坐汽车就能回去。你…你要是不去就算了,我只是问问。”说着他逃难似地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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