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了一上午，大家陆续将初报告提交了上去。
休息时间，不知是谁喊了声“外面有只刺猬”，棚里的人几乎一窝蜂涌了出去，只剩零星几个还没走。
纪桑其实也想去看，但张主任正好找他，只好先走向隔间。
临时办公室没有门，只悬着一幅帘子。纪桑还是在木头门框上轻敲两下：“张主任。”
“来了。”张主任抬头示意他近前，“我看你初报告里提了五种香型，其中一种是‘无味’，备注适用Beta，理由是‘需统一标准，避免孩子产生负面心理’。”
“嗯，留守儿童心思敏感，如果觉得被区别对待，容易产生不公平和比较心态。”纪桑解释道。
张主任望向眼前这个看似清冷的年轻人，夸了一句：“考虑得很周到。”
纪桑低头笑了笑。
“不过有个问题：Beta通常不建议使用注射型药剂，所以理论上很难做到完全统一。”
纪桑眼中露出疑惑。
“这份文件你拿去交给医药组的顾青越，他会跟你解释。我现在得出门一趟。”
纪桑接过文件，语气有些吞吐：“……给谁？”
“顾青越，座位号A03。”张主任以为他还没对上人。
“好。”纪桑说完就转过身。
“哎，别急，我还没说完呢，你知道要跟他交代什么吗？”张主任忍不住笑了。纪桑耳尖微微泛红。
“你跟他说，无味款只需保留营养功效。对了，记得提醒他控制用料，要考虑资金问题。我先走了。”
“好的。”
张主任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纪桑捏着文件，脚步有些飘忽。刚走出隔间，竟在转角迎面遇上顾青越。
对方看见他，也稍稍一怔，随后点头致意，就要从他身旁走过。
“张主任去吃饭了。”纪桑叫住了他。
顾青越回头看他一眼，向前几步掀开帘子，确认里面确实没人。
“他刚才说，把这个交给您。”纪桑抿了抿唇，递出文件夹。顾青越走近双手接过，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尖。
纪桑像被电到一般倏地松手，文件夹“啪”地落地，纸张散了一地。
“抱歉。”两人同时开口。
纪桑立刻蹲下去捡，对方也俯身帮忙。在同时伸向同一张纸时，他又不小心碰上了对方的手背。
……啊啊。
“我来吧。”顾青越低声说着，迅速将纸张拾起，按顺序理好放回文件夹。纪桑一脸局促，他垂着眼，睫毛轻颤，脸颊微微鼓着，像只做了错事正在偷偷懊恼的小猫。
小猫深吸一口气：“张主任让我转达，无味型可以做成营养补充剂，但要控制成本和用量，适合孩子就可以。”
纪桑说完了，心情却并没轻松。刚才自己那样冒失，顾青越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很笨的Omega？
对面的人快速浏览了一下文件，瞥见页尾的署名，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
“你跟我来一下吧。”
两人前一后回到隔壁工棚。顾青越把文件放在桌上，打开电脑，向旁边让了让，给纪桑腾出位置。
顾青越：“提议统一发放抑制剂，是你提的？”
“嗯。”
“我明白你的用意，但不建议Beta使用注射型药剂。”
“张主任刚才跟我说了。”
顾青越点点头，开始解释：“抑制剂需进入血液，但Beta的血质结构与A和O不同，代谢药剂的能力较弱，不适合长期注射。虽没有太大危害，但面对Beta儿童，还是该以不干扰身体机能为基础。”
纪桑有些惊讶：“那励安的那些产品……”
励安是当下最受Beta欢迎的保健品牌，主打注射型产品，声称可增强免疫力、改善睡眠甚至美容养颜，线下门店众多，广告铺天盖地。
“就像商家为卖黑芝麻鼓吹防脱发一样。注射那些东西虽不至于危害生命，但也没什么实际作用。”
纪桑若有所思地点头。不过在他看来，励安把那些无效产品卖得如此昂贵，实在有些不道德。他看过报道，确实很多Beta为更好融入群体，会病态地选择注射各种东西，像是为缓解某种“相对剥夺感”，因此形成如此大的市场，也不意外了。
“那……”
“之后可以做成药片或胶囊，看孩子们更接受哪种。”
药片？纪桑想起那种奶茶味的奶片。
顾青越接着说：“但做成药片或胶囊，首先外观就和抑制剂不同。”他微微蹙眉，似乎有些困扰，“会不会像小朋友抢玩具那样，面对不一样的东西，心里又不平衡了？”
纪桑：“可以沟通解释。总比没有好。”
“你说得对。”
对话结束，气氛又一次安静下来。
其实这时纪桑只需说一句“那我先走了”就好，但这话哽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他承认，他就是想和对方多待一会儿，只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而顾青越心里同样有些紧张。
除了工作，他不知道该和Omega聊些什么。他没有经验。是不是该试着寒暄一下？比如新环境还适应吗？晚上冷不冷？昨天睡得好吗？
不可以，好像有点太过暧昧了。
正当顾青越头脑风暴时，他突然闻到一丝清甜的气息。那味道很淡，却莫名熟悉。他本能地寻找气味的来源，发现竟是来自身边的纪桑。
顾青越倏地站直，向后退了几步。动作有些慌乱，带响了椅子，引得纪桑抬头看他。
顾青越深呼吸几下，伸手去掏手机。他太紧张，掏了两次才拿出来。他在备忘录里打字，然后将屏幕转向纪桑：
【抱歉冒昧，请问是您的信息素吗？建议您检查一下腺体】
纪桑猛地抬手按住后颈。
腺体确实微微鼓胀，还有些发烫。他的脸一下子红了，捂着脖子快步走回自己工位，从包里取出一支抑制剂和腺体贴，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他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抬起手腕为自己注射抑制剂。一边推着针筒，一边懊恼。
不是还有一周才到日子吗？怎么会提前……
他咬住嘴唇，想到自己在顾青越面前接连出错：被Alpha骚扰后站不起来、工作上打翻文件夹、现在又没管住信息素。
好烦好烦好烦。
纪桑面无表情地贴好腺体贴，终于冷静下来。也许是因为水土不服，导致发热期提前。不过打完抑制剂，至少出差这一个月不必担心突然失态。
他蹲在地上捂住脸。幸好对方体贴，当时棚里还有别的Alpha，他没有声张，更没有失礼地靠近提醒。
他慢慢走回工棚，掀开帘子，发现顾青越还在。
对方正靠在桌边出神，一见他进来立即站起身，像是要朝自己走过来，纪桑顿时又紧张起来，立刻偏开头坐回自己的位置。
顾青越步子一顿。
他其实一直在等纪桑回来，本想问一句“你没事吧？处理好了吗？”，但现在才彻底意识到AO之别。尽管都是男性，但这种事对Omega来说或许格外尴尬。
他摸了摸鼻子，准备去吃午饭。快走到门口时，却感觉衣角被轻轻拉住。
回头一看，纪桑垂着脑袋，手指勾在他外套口袋上，迅速往里塞了张纸条，转身就跑走了。
望着那匆匆跑远的背影，顾青越感觉心跳快得厉害。他把手伸进口袋，摸出那张纸，是一张黄色便利贴，上面写着“谢谢你”，旁边还画了一只眼泪汪汪的小猫头。
“嘿！吃饭去不？看啥呢这么入神？”
顾青越立即把纸条塞回口袋：“没什么。”
“切，我都看见啦，拿张纸傻笑！”
顾青越心里一紧：“有吗？”
“骗你的！我从后边过来哪看得到？走不走吃饭？”
幸好他的这位Alpha同事心大，没继续追问。
“好。”
午休结束后，大家终于见到了村里的留守儿童。见面地点是一所破旧的学校。
真人比照片更令人触动。孩子们看上去更瘦、更黑。男孩的发型大多是简单的平头或寸头，女孩们也几乎没人留长发。有些发型整齐，像是理发店打理的，但大多数参差不齐、坑坑洼洼，像是家人随手剪的。
校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Alpha，比纪桑想象中年轻。张主任向他们介绍了当地的村长和干部们，基本都是Alpha。寒暄之后，队伍里的几个Omega被安排站在一旁，权作“门面”。
纪桑正站在一边出神，忽然注意到一个小男孩总是在偷看他。
这里的孩子们大多怕生，对这群衣着光鲜的外来者充满好奇，但你一旦打招呼，他们立刻就会跑开，然后躲在树干后继续偷偷张望。
可这个小男孩不一样。纪桑留意了几次，他胆子很大，即使与他目光相接也没有躲闪。但当刘思昭拿着糖果招呼他时，他却跑开了。
领导们的谈话终于结束。校长提议大家可以参观一下学校。学校不大，只有两间教室，建筑由石头和木头搭成，墙上的斑驳痕迹无声诉说着岁月。
外观虽陈旧，教室里的桌椅却很新，看来一直有人资助。
纪桑翻了翻桌上的课本，忽然又察觉到那道视线，这次是趴在窗台上。他用余光瞥见，却假装没注意，待那小家伙悄悄靠近，一把抓住了他。
小男孩挣扎起来，但力气很小。纪桑将他转过来，蹲下身与他平视。
“为什么一直看我呀？”纪桑笑着问。
小男孩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很小，像两粒扣子，有点滑稽。
“漂亮哥哥，你长得好像油画。”
他一开口，纪桑就怔住了，没去细想那个夸张的比喻，反而仔细端详起对方的脸，又注意到他短短的头发。
……这好像是个小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纪桑问。
“我叫多多。”
多多？纪桑迅速在记忆中搜索。
“你是王多余吗？”
女孩眼睛顿时睁大，虽然也睁不了太大，但纪桑能看出她又惊讶又开心。
“是的！”她咧开嘴，笑得格外灿烂。
名单上只有三个Beta，眼前的王多余就是其中之一。纪桑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下意识觉得这名字像来自一个多子女家庭，但资料显示她是独生女。
还没等他再问什么，室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是一片惊呼。
纪桑迅速冲至教室外，只见人群围成一圈，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异味，几个Omega捂着鼻子躲在一旁，不敢上前。
他拨开人群，看见一个小男孩倒在地上痛苦挣扎，双手紧捂后颈，双眼紧闭，表情扭曲。渐渐地，他的身体停止扭动，胸腔开始剧烈起伏。他张大嘴拼命呼吸，整张脸侧贴地面，已吸入不少沙土。
纪桑转身想取急救箱，却见一个高大身影疾步越过自己。
先纯情一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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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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